第九十二章 明君

内阁议事完毕后，朱厚熜一边派人去宣杨慎入宫面授机宜，一边留下王守仁说话。

“王卿，十二团营练得如何？”朱厚熜坐回御座问道。

王守仁起身回道，“十二团营和三大营共有兵卒三十万，臣汰弱留强，只剩不到六万之数，又从南方卫所军选调精锐补充，勉强达到十万之军，现正在加紧操练之中！”

于谦大爷组建了十二团营后，原先的三大营并未废除，只是剩下一帮老弱之兵，打不了什么仗，成化、弘治、正德三朝时，三大营无事可干，便常被皇帝调去建房子，也算是“废物利用”！

但让朱厚熜奇怪的是，三十万兵卒竟然只选出不到六万可战之兵，这到底是往大米里掺了石子，还是往石子里掺了大米？

朱厚熜怀疑王守仁没说实话，估计这里面还是因为吃空饷的缘故，纸面上有三十万人，但实际上一半都没有！

明代中晚期的吃空饷问题十分严重，不仅仅有军官贪墨的缘故，还与明军士卒的待遇低下有关，许多边防大将出于各种原因都会虚报军队人数，最严重的还要数崇祯时期的辽东镇，有一半的人数属于吃空饷。

朱厚熜以手扶额，陷入沉思，就现在这个状况，与其修修补补，还不如推倒重来。

说干就干，朱厚熜对王守仁道，“朕准备仿照古礼，在内苑校场演练一支羽林新军，可是还差缺教官，王卿这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王守仁奇怪道，“可京师中已经有羽林左卫和羽林右卫了，皇上为何还要再练羽林新军？”

朱厚熜闷哼一声，朕难道要告诉你这是朕为了建军校打出的幌子吗？

见皇上有些不耐烦，王守仁只好道，“臣遵旨，但不知皇上需要哪些方面的教官？”

朱厚熜道，“善骑射、搏杀，知晓行军布阵、运筹帷幄的人，一句话只要是会打仗的人都可以！”

王守仁回道，“臣遵旨！”

见王守仁准备退下，朱厚熜叫道，“除了此事以外，还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做！”

王守仁拱手道，“请皇上示下！”

朱厚熜也坐累了，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背道，“此次大同兵变，也给朝廷提了一个醒，自宣宗皇帝以来，边军军纪败坏，军官和地方官员侵夺军田之事屡有发生，军户逃亡之事更是数不胜数，要是照此下去，不出百年，恐怕边军将十不存一！”

“朕想着趁这个机会，组织一批可靠的官员到九边重镇去清查军田，处理掉那些贪墨无度的官员，将军田重新分发给军户们耕种！”朱厚熜提议道。

王守仁低头略作沉思，片刻后道，“此事不易！”

朱厚熜道，“朕知道此事不易，但终究要有人去做此事，难不成就这样看着边军垮掉不成！”

明代是没有换防这种概念的，一些军官和地方豪绅在某地待久了，便会形成一张密集交错的利益网络，因此清查军田之事必定会在地方上掀起不小的波澜，搞不好军官们还会裹挟底下不知缘由的士卒酿成兵变之事！

王守仁想了想道，“臣会与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献民商议此事，尽快拟出一份方案呈给皇上！”

朱厚熜点了点头，王守仁见此便拱手退下。

也是恰巧，他才刚出门便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杨慎，二人微微拱手作礼，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便错身而过。

说起来杨廷和两父子和王守仁的关系并不好，一是利益使然，二来也有文人相轻的缘故在里头。

当初王守仁能当上兵部尚书，主要还是因为他平息了宁王叛乱，功劳甚大，再加上有朱厚熜力挺。

朱厚熜当时还想怂恿王守仁和杨廷和斗起来，自己好从中渔利，但王守仁深知实力不如人，因此选择了两不相帮！

他们两人眼下都在朝廷里共事，恩怨已经消去许多，虽还达不到交好的程度，但见面时还是能随意客气一番，不至于太难看。

杨慎进来见礼后，朱厚熜便让他入座，自己也从御座下下来，随意拉了一张椅子在杨慎对面坐下，显得很是亲切，反倒让杨慎有几分不自在。

朱厚熜挥手示意道，“杨卿不要拘束，就当是一家人说话闲谈！”

朱厚熜这话却是出自真心，杨慎前妻所生的两个女儿杨芷和杨兰都是他的妃子，不是一家人又是什么。

只是前番朱厚熜和杨廷和斗得厉害，这才把这份亲情给冲淡了，眼下杨廷和去位，再也无法对朱厚熜形成威胁，两家的关系才开始正常起来。

“杨卿听说大同兵变的事了吗？”朱厚熜问道。

“臣在来的路上已有耳闻！”杨慎回道。

“可惜啊！”朱厚熜叹道，“满朝公卿，竟无一人能为朕分忧，方才朕提议杨卿出任宣大总督，蒋冕还在这里推三阻四，说什么杨卿的资历还不够等等，朕当时就怒了，直言此事只有杨卿出马才能平息！”

杨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应该是蒋冕为他说好话，皇上这里驳斥吗？怎么反过来了？

话说蒋冕以前和他爹杨廷和还是一时的好友呢？

怎么，蒋冕也会玩人走茶凉这一套？

想到这里，杨慎有些愤懑不平，倒不是他真想当这个宣大总督，而是对蒋冕这种背后使绊子的行为感到非常失望！

反倒是皇上，当初就和父亲交恶，但始终没有作出报复的举动，真乃明君也！

朱厚熜见杨慎脸上殷勤不定，顿知事情已经成功，不再多谈此事，而是转到了大同兵变这件事上。

“大同兵变乃是巡抚张文锦御下严苛所致，再加上军户们对朝廷没有信任，这才被有心之人所利用，朕已经让内阁照此拟旨，稍后便用印！”朱厚熜先给大同兵变定性，他继续道，“朝廷决定改任山西按察使蔡天佑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大同，原山西都指挥使桂勇任大同总兵，再加上你这个宣大总督，一起到大同平息内乱之事。”

“眼下大同城内的官员都被作乱的士卒逐走，城内十分混乱，你们要紧急赶往大同，平息内乱，免得给鞑靼南下的机会。”朱厚熜继续道，“为了避免刺激叛军，朕只能给你五十名锦衣卫当做护卫！”

“臣领旨！”杨慎也觉得此事不简单，不愿在此耽搁时间，而是当即起身躬身作礼，准备出门赶往大同。

朱厚熜急忙叫住他，叮嘱道，“作乱军户给出的条件既不能不答应，也不能都答应，否则反而会使得其等心生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