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学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地开始变得沉寂,乾清宫里却仍旧灯红通明。
朱厚熜坐在正殿御座上,为筹建的军校拟写军规,要知道军规是军队的精气神,只有铁一样的纪律才能塑造铁一样的军队。
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条:官兵人格平等,不许随意打骂士卒。
第三条:不得滋扰百姓。
第四条:一切缴获要归公。
第五条:不许欺上瞒下。
第六条:不得畏敌不前。
……
朱厚熜仿照后世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拟写了十八条军规,涵盖了日常生活和作战两个方面,并规定一旦有人违反,立即斩首示众。
至于军校学生的招募,朱厚熜已经安排给陆炳负责,对于学生的选拔只有四个要求,一是良家子出身,身份清白;二是品行端正;三是三十岁以下,身体健康;四是能识文断字。
朱厚熜准备第一期招募五百人,就在西苑的内教场训练,三年为一期,待训练有成后,再以其为骨干组建新军。
就在朱厚熜琢磨着要安排哪些课程时,吕芳进来小声道,“皇上,严嵩求见!”
朱厚熜放下笔,“宣他进来!”
“遵旨!”吕芳转身而出,片刻后便领着严嵩走了进来。
“臣严嵩拜见皇上!”严嵩来到近前,躬身作揖行礼。
“免礼吧”朱厚熜看向严嵩,“不知严卿有何要事求见?”
严嵩禀告道,“方才殿试已经结束,夏阁老委派臣求见皇上,对于要呈送多少答卷给皇上御览,还请皇上示下。”
被严嵩这么一提醒,朱厚熜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他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顿觉有些疲惫,竟然忙得忘记了此事,真是不该!
稍微沉思片刻,朱厚熜开口道,“前三十份即可!”四百份答卷他一个人一时半会也看不完,按照前例,皇帝只用看前十份然后排出名次便可以。
但朱厚熜也想看一下,他出的题目士子们都答得如何,因此决定多看二十份。
“遵旨!”严嵩领了旨意,便准备转身离去。
朱厚熜却突然叫道,“慢着!”
严嵩回过身来,面露不解之色。
朱厚熜离开御座,走下来询问道,“朕记得严卿是国子监祭酒?”
严嵩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他只得躬身回道,“正是!”
朱厚熜目光一转,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狡黠之色,“朕前些时日观读古籍,发现上古之时,三皇五帝治世,麾下尽是擅技之人,遂百业承安,我朝虽开科取士,遍取天下贤良,但擅技之人却是不如。因此朕想着以国子监的名义开设学府,设术算、农桑、营造、水利、律法等科,引导学子深造,待学成后,根据类别分遣六部任吏职,严卿以为如何?”
所谓的吏职其实就是低品级的官员,国子监的学生如果表现优异也能被授予吏职,但相比于进士出身的官员一般都升不到高位,当然也有例外,如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就是,历史上的严世蕃就不是通过科举进入的官场,他走得就是国子监路线,后来一路升到工部左侍郎,正三品大员。
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一件好事,还可以给朝廷输送专业性人才,但仔细深思,就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试想一下,一个从学府出来的学子和一个科举进士面对一个专业问题,谁上手更快?
不用多想,肯定是从学府出来的学子!
如此一般下去,将来必定会是从学府出来的学子得势,最终压垮走科举路线的士子。
要是不读四书五经,照样也能当官,还能当高官,那还读四书五经作甚?
这分明是要把孔孟之道踢至一旁,另起炉灶的节奏!
严嵩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哪还看不出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要是答应下来,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背后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说他过河拆桥。
可问题是严嵩不好拒绝啊,一旦拒绝,之前给皇上留下的好印象就荡然无存,为了进步而做出的种种努力,也徒劳无功。
见严嵩眉头紧皱,内心似乎极为挣扎,朱厚熜随意地问道,“怎么,严卿不愿意?”
严嵩立马惊醒过来,急忙回道,“臣也以为此事可行!”这句话几乎是严嵩咬着牙缝说出来的,被别人戳脊梁骨就戳脊梁骨吧,不过是多背一些骂名而已,哪能有他升官重要。
一切能影响到他升官的事都是大事,一切不能影响到他升官的事都是小事,只要把握住这一点,看问题也就简单许多了。
朱厚熜很满意严嵩的表态,挥手示意他退下。
严嵩刚退出宫门,朱厚熜便给吕芳使了一个眼色,吕芳急忙迈步追了出去。
“严祭酒,等等我!”吕芳叫道。
刚转过墙角的严嵩听到吕芳的叫声,顿感奇怪,他停下脚步待吕芳走近才问道,“不知吕公公有何事要吩咐?”
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不是他能得罪的,当年的刘瑾也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一通骚操作搞得朝臣人人自危,连内阁首辅李东阳都不敢随意招惹他。
吕芳倒也不敢拿他的掌印太监来压人,毕竟皇上对他们这帮内宦也看得挺紧,他之前只是飘了一下,多收了几个干儿子就被教训一通,回去后他立马把那帮干儿子全部解散,一个不留。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最近司礼监忙得厉害,因此我想着此次筹建学府的事干脆就由严祭酒这里上梳给内阁,经内阁批红后报给司礼监用印即可,免得司礼监多跑一趟!”吕芳笑眯眯地提议道。
严嵩一听差点炸毛,这还不是大事?
如果是皇上下旨,他奉命执行,哪怕出了问题,他最多就是一个逢迎君上,谄媚阿谀的罪名。
可要是由他这里上疏,建言做某事,一旦出了问题,他就是怂恿君上,唆使鼓动的罪名。
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前者是被动,一旦案发最多丢官弃职,后者是主动,一旦出事立即杀头。
当初杨廷和处死江彬,用的就是第二条罪名。
严嵩稍微捋了一下思路,此事分明是是皇上不想和内阁打口水仗,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使。
严嵩大感后悔,皇上的套路太深了,自己以后还是在国子监好好当教书先生,别再来蹚这滩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