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色暗流笼罩在堡垒之上(上)
“咚咚咚”的脚步回音,仿佛心脏跳动,持续颤动着全身每个细胞。
诺恩斯离开了融合临界,意识却仍旧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见自牢房石床上起身的密斯特,来到耳边呢喃低语。
“有人来了,记得隐藏好卢恩符文,抱住小命。我还会来找你!”随后,老人身躯变得透明,很快从牢房里消失不见了。
诺恩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断用额头撞击墙面,试图驱散融合临界的后遗症,尽快恢复意识。
“如果想选择自残,布列达布利克有很多好办法,但我确定撞墙不是其中最好选择。”
脚步声停止后,男人驻足于牢房外传来嘲讽的话语。那人身材瘦弱、脸颊清秀白皙,框架眼镜更凸显出斯文气质。他用手摆正眼镜,这似乎是改不掉的习惯动作。
“菲泽斯…”诺恩斯声带沙哑地喊出“老朋友”的名字。
他们曾经攻克艰难,拯救芬撒里尔阳衍和血红狂吟下的格拉兹海姆。直到最后才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场计谋已久的骗局。
“应该叫你海姆达尔才对吧,圣都亚格拉希尔遗迹守护长,翼手盗贼团的卧底…”
“卧底吗...我喜欢这个称呼。毕竟诗蔻蒂人都是铐上命运枷锁、生不由己的棋子罢了。至少我坚持了使命,帮助洛基主教执行末日黄昏计划。”
“使命…哈哈哈!”诺恩斯捧腹大笑,没想到如此神圣的两个字,也会被某些人用来美化恶行。
海姆达尔无视嘲笑,打开牢门钳住他的双手:“布列达布利克的管理者想要见你。”
“管理者?”
管理者即生活在堡垒最上层,这座宏伟遗迹的阳衍。此前十五年中,诺恩斯始终被囚禁于中层和下层,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幕后大人物。
“走吧!”
离开时,他不忘回头观察潮湿恶臭的牢房。不久前布满密密麻麻符文的石墙,已经随同老人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墙上有东西吗?”
海姆达尔满脸疑惑,反复检查石墙。确认没有异样后,一把将“囚犯”推出了密斯特的牢房。
————————————
螺旋型长梯位于堡垒中枢位置,连接着布列达布利克三大主层——下层监狱、中层守护者训练场和上层核心区。
通往三大主层的中心平台——“联络区”,由精英卫兵负责把守,确保三层中生活的不同人,相互之间完全绝缘没有交集。
这些卫兵都是正式编制的遗迹守护者,从布列达布利克毕业后,小部分守护者不会分配到遗迹都市,而是留在这里担任守卫工作。因为布列达布利克本身就是一座遗迹,拥有阳衍,自然需要遗迹守护者。昨天对诺恩斯严刑拷打的男人加雷西,正是这儿的遗迹守护长。
“从我们离开格拉希尔森林起,时间过去多久了呢?”
从下层监狱步行至上层阳衍之室,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行程。海姆达尔跟随在诺恩斯身后,有意打开话匣子,打发略显无聊的路途,见到瓦尔基里没有搭理,他再次整理了下眼镜,开始自问自答。
“三个月~时间正是转瞬即逝啊,本该诞生新世界的诗蔻蒂,竟然安然无恙地又度过了三个白月与黑月的交替。”
格拉希尔森林的末日黄昏降临仪式,震惊了蓓露丹迪教会。消息传回圣都后,原本对末日黄昏持有怀疑态度的教徒们,开始转而支持最高主教洛基。教会认为末日黄昏是一场神的降临仪式,因为蓓露丹迪神希望塑造更好的世界,为诗蔻蒂带来荣耀和繁荣。
当然这一切都经过了洛基粉饰和伪装,他隐瞒了末日黄昏会献祭所有人类生命的事实,也隐瞒了背后真实目的。
得到圣都亚格拉希尔全力支持,意味着洛基能够差遣诗蔻蒂最强大的战士——瓦尔基里,为他执行第二次降临仪式提供可靠战斗力。
洛基没有放弃末日黄昏,他准备卷土重来,继续自己疯狂的计划。
“自从芬布尔之冬后,诗蔻蒂陷入到了崩溃边缘,遗迹文明正在枯竭,人类生命危在旦夕。”
海姆达尔的语气恢复成他伪装为翼手盗贼团菲泽斯时的模样,而非那个格拉希尔森林中残忍无情的遗迹守护者。
“奔溃边缘…?”诺恩斯停下脚步,质问身后聪明的男人,“若非洛基策划末日黄昏,世界本该走向和平。”
“你太天真了,瓦尔基里。与其说洛基主教想要引导黄昏降临,不如说黄昏和他彼此吸引、彼此渴求。”
十五年前,刚上任最高主教的洛基,为所爱之人释放冈格尼尔沙漏。当时他对末日黄昏的后果一无所知,结果引发了芬布尔之冬,冻结大半座圣都。
也许那天就是末日黄昏对洛基的第一次“勾引”,从此为了弥补过错,救回失去的爱人,他在这条道路上越陷越深,直到掌握了引导黄昏降临的全貌。
事实上,这十五年来诗蔻蒂正变得越来越糟。不断有阳衍因为各种意外和力量枯竭而死,许多遗迹都市不得不废弃,造成无数诗蔻蒂人流离失所。
与此同时,流民开始引发暴动和混乱,不仅仅是最大反政府组织流萤,在许多脉冲内,人类互相伤害嗜血成魔。
乌尔德殖民军更是侵蚀着千疮百孔的星球,企图借机彻底占领卫星,把诗蔻蒂变成乌尔德人肆意妄为的后花园。
命运,愚弄和蚕食着诗蔻蒂每一个人。有人选择铐上枷锁彻底沉沦,有人则选择站出来抗争。
也许拯救诗蔻蒂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末日黄昏重生一切。而冥冥之中有股无形的黑色暗流,推动诗蔻蒂人引导黄昏降临。洛基的愿望,恰好与之不谋而合。
“一派胡言!不要为洛基的一己私欲添加上美丽借口,诗蔻蒂的命运和未来,不由你们说了算!”
诺恩斯激动地拎起衣领,把海姆达尔按倒在螺旋长梯边。只要稍加施力,就可以把看上去瘦弱的男生推向深渊。
“不由洛基主教说了算,也不由你说了算,圣都的诅咒之子。”
海姆达尔没有在意当下“窘迫”局面,他并没有认真起来,因为面前手无寸铁、千疮百孔的“囚犯”,根本不是对手。
“没错,当然不由你和我说了算。能够决定诗蔻蒂命运之人,是末日黄昏真正的宿主,只要罗伊娜安全留在格拉兹海姆,任何人…”
“哈哈哈!”笑声回荡在中枢长梯深达上百日轮的广袤空间里,令人不寒而栗,“如果决定诗蔻蒂命运的宿主不止一人的话,结局又会怎样呢?”
“你说什么!?”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瓦尔基里。芬布尔之冬时,阳衍芙丽嘉大人已经怀有身孕,那是她和洛基主教的孩子。芙丽嘉大人临死前,这个女孩诞生于圣都,而那天是日全食之夜。”
“日全食之夜诞生的女孩…”
“没错,女孩和罗伊娜一样,都是神之子阳衍。既然同为双子圣女后代,洛基主教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是第二个合适的宿主。”
“如果那个女孩成为宿主,罗伊娜会怎样!”
“会被圣都的瓦尔基里杀死,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两个救世主!”
菲泽斯变回了海姆达尔,他的话语不加任何感情,仿佛一台冰冷机器,深深刺激到了聆听者。诺恩斯感受到身体每一滴血液,都不由自主地向大脑上升,它们涨红了脸颊、暴起青筋,就快要挤爆血管。
他的手臂持续加力,卡住面前遗迹守护者单薄纤细的头颈,稍加推搡就能把自鸣得意的男人送还给蓓露丹迪神。
然而就是这厘米之差,他却始终无法做到。海姆达尔轻松地维系着身体平衡,无论如何推动拉扯,始终靠在长梯边巍然不动。
当诺恩斯稍加放松之际,他的胳膊立刻被反手抓起,一个过肩摔后,重重砸到台阶上,后背疼得直哆嗦。
海姆达尔不费吹灰之力扭转局势,随后拔出守护着银剑指向虚弱无力的对手:“失去獠牙的瓦尔基里,不过是区区凡人,连遗迹守护者都不如。”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洛基在策划什么阴谋?”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跟着我走就是了。如果不配合的话,那只能被抬着走了。”
守护者银剑锋利的剑刃在眼前晃动,再靠近一微日轮,诺恩斯就会破相甚至失去性命。他想释放刚刚从密斯特那里得到的新卢恩符文,可如果轻易暴露力量,恐怕很快会被强大的海姆达尔制服。
为了能逃出布列达布利克堡垒,为了阻止下一次末日黄昏,为了守护希望的星火和珍视的少女,他必须选择隐忍。
“你一定会输的,海姆达尔!”
一口唾沫吐在守护者银剑上,随之遭到剑柄猛烈撞击后,诺恩斯昏厥了过去。
————————————
布列达布利克堡垒最上层阳衍之室,阳衍霍德尔站在窗前,了望乌云密布的巴芬盆地。
往常白月期间,盆地会经历长达十五天炙热高温,别说降雨了,连阴天都很难遇见。如今不正常的自然气候,预示着不详征兆。
时年五十五岁的霍德尔,做了二十载布列达布利克遗迹阳衍。已故格拉兹海姆阳衍巴德尔,是他的孪生兄弟。
“霍德尔大人,海姆达尔求见,他把瓦尔基里带来了。”
遗迹守护长加雷西推开铁门,向侍奉的堡垒主人汇报。霍德尔离开铁窗,看见随守护长进入阳衍之室的年轻人后,表现得颇为不待见。
“没想到堂堂圣都遗迹竟然交给这种不靠谱的年轻人,难怪芬布尔之冬诅咒,十五年来都没能解除。”
面对无情嘲讽,海姆达尔却面带微笑,向桀骜不驯的神之子卑躬屈漆:“最高主教这不是派我前来支援霍德尔大人嘛~只要布列达布利克继续执行计划,不仅圣都可以得到重见阳光,未来芬布尔堡阳衍之位也归您所有。”
由于格拉兹海姆的血红狂吟事件导致阳衍巴德尔死亡,霍德尔对教会和最高主教没有干涉乌尔德殖民军极为不满,口下不留情可以理解。
“哼!那个瓦尔基里带来了吗?”霍德尔对阿谀奉承显得不屑一顾。
“我这就把他背进来。”
“背?”
海姆达尔短暂离开阳衍之室,把处于昏迷的“囚犯”背在肩部带回房间,卸到冰冷黑陨石地板上。胸部和腹部受到外力撞击后,瓦尔基里意识模糊,虚弱地看向房间里三名大人物。
“当初,圣都提出释放他和亚尔薇特时,布列达布利克就断然拒绝过。可圣都坚持己见,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阳衍霍德尔来到“囚犯”面前,居高临下俯视曾经亲手释放的年轻瓦尔基里。后来另一位囚犯亚尔薇特成功脱逃,把整个堡垒弄得颜面尽失。
“这个人还存在利用价值。只要操控他潜入格拉兹海姆,就可以消灭占领首都的叛徒,为阳衍巴德尔报仇。”
海姆达尔为堡垒主人出谋划策,虽然守护长加雷西似乎不赞同这个方案,但阳衍却露出了笑容。
“这个想法正合我意。布列达布利克同意洛基主教提出的合作,集结遗迹守护者精英,向格拉兹海姆发起反攻。如果这家伙能从叛军内部打入,势必事半功倍。”
霍德尔从外套取出一枚罗盘,随着白光泛起,罗盘从圆心处展开成左右两半。他念起咒语,与这件遗迹圣器发生共鸣。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瓦尔基里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加雷西死死压在原地,身体动弹不得。
“不用害怕,几秒钟时间你就会重新快活起来!”霍德尔将罗盘一点点靠近,耳朵可以听见遗迹圣器高速旋转发出的摩擦声。
“放开我,放开我!”
伴随白光照亮整间阳衍之室,瓦尔基里再度失去知觉昏厥过去。布列达布利克的铁窗之外,闪电雷鸣在乌云间若隐若现,狂风呼啸卷起扬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