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花开之地(下)
罗伊娜大圣堂是虔诚者组织更名为蓓露丹迪教会后,最早建造的教堂之一。它落成于遗迹地界之上,经过千年融合,与遗迹共存,因此得以保留至今。往后各遗迹都市内的教堂和修道院,都或多或少仿照了其造型。
蓓露丹迪教会将罗伊娜大圣堂作为黑月应许仪式的举办地,不允许圣都亚格拉希尔阳衍擅自入内,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教会与阳衍微妙对立关系的具象之地。
直到rc.177年,教会内部发生动乱,分裂成正临宗、圣心宗和神隐宗三大教宗之后,罗伊娜大圣堂被信仰阳衍的圣心宗占据,最高主教才不得不把应许仪式迁往圣都希礼凯夫大教堂。但教会依旧委派司铎留在此地监视圣心宗,并保留了阳衍【洗礼仪式】(1)。
芬布尔之冬事件后,教堂遗迹失去了阳衍,司铎特妮莎“背叛”最高主教,将圣女雕像偷偷运走,大圣堂由此衰败荒废。
与其他蓓露丹迪教堂结构雷同,罗伊娜大圣堂拥有礼拜堂和塔楼,塔楼顶端悬挂齐格鲁秘银锻造的银钟,每隔一小时会共振鸣响一次。十五年前托尔造访时,卸掉了摆锤,塔楼因此变得宽敞许多。
瓦尔基里诺恩斯正站在塔楼顶端,一丝不苟地关注着瓦尔哈拉月海的动静。这里视野宽阔,甚至能眺望到西南方位彩虹桥,以及东北方位陪都弗尔克范格的阑珊灯火。
然而他无暇欣赏风景,虽然三位瓦尔基里被立方体安德华拉诺特“关入”了封闭世界,但她们身上卢恩符文的力量并没有消失。诺恩斯能够感知到,敌人就在原地,一旦她们从封闭世界里逃脱,威胁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明明自诩星火守护者,面对三位女武神却瑟瑟发抖,真没出息!”
他嘴里念念有词,既像自责又像自嘲。
经历了彩虹桥一路延续到瓦尔哈拉月海的纠缠搏斗后,心高气傲的年轻瓦尔基里虽然获得了短暂歇息,却似乎逐渐失去了守护罗伊娜,顺利渡过此劫的信心。而现实情况,他们都还未深入到敌人真正腹地——圣都亚格拉希尔。
咚咚咚!
轻盈脚步声,经由塔楼螺旋石梯由远及近,一听便知来者没有穿戴厚重盔甲,也没有佩戴金属武器。诺恩斯放松了警惕,却不敢转头直视即将登上高处的少女。
“伤势痊愈了吗?”
轻柔问候声传来,罗伊娜抵达了塔楼顶端。两人有种特殊默契,互相不看彼此,一起眺望远方的月海。
“狂猎可以激活了。”诺恩斯回答很简略。
“听说你用卢恩符文治愈了父亲,谢谢。”
“举手之劳罢了...但狂猎只能延缓身体恶化,所以我劝他先离开教堂遗迹到月海上扎营。由尼奥尔德和瓦兰德陪同,应该没问题。”
“诺恩斯...以前和父亲母亲一起生活过一年时间。”
“对,之前和你分享过那段故事。”
“他们...真心相爱吗?”
“我不太懂得这个...但托尔确实为希芙大人做过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反过来,希芙大人也一样,或许...这就是爱吧。”
罗伊娜眼眸低垂,从绿色邮差包里取出一封信件后,犹豫地在身前摆弄。
“这封信,原来并不是诺恩斯写给我的,而是母亲写的。”
“我...没说过是我写的。当时在格拉兹海姆竖琴星际轨道发射塔时,托尔把信...”
“笨蛋...”少女打断了话语,腮帮子顺势鼓了起来,“关于父亲和母亲的印象,我都是从别人叙述中渐渐勾勒成型,却好像总有种距离感...一种说不清楚的...悲伤...”
“是我没守护好希芙大人...才会...”
“不是这个意思!”罗伊娜连忙矢口否认,两人眼神也终于对上了,她脸颊有些泛红,扭捏着把信件挡在身前,“这是母亲写给我的信件,但想到要打开它阅读,就有点紧张。不瞒你说,我在诺欧通送过几千封信,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别人寄给我的...”
“可以由我来读给你听。”
“不是这个意思!”脸更红了,还多了几分怒气,“我是想问...诺恩斯愿意听我读信吗?”
我还未出生的孩子,敬启:
我是圣都亚格拉希尔阳衍希芙,也是你的母亲。
之所以现在就写下这封信,是因为预感到自己,恐怕很难逃出命运枷锁了。信写于罗伊娜大圣堂,遗憾这里没有邮局,只能委托你父亲做一次邮差了~
那个,抱歉还没给你想好名字。关于这件事,可千万别责怪母亲,本来半个月前就计划好要取一个惊天动地的名字,但因为一系列变故,最终起名的事情搁置了。
托尔倒非常笃定,他觉得名字的灵感随时可能迸发,不用特地去花时间绞尽脑汁,真拿他没办法。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爱他。
托尔给了我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惊喜和希望,他改变了我的命运,让那个囚禁于芬布尔堡的圣女归为凡尘。
他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命运虽然是出生时就注定的人生,设定好了那些你所拥有的东西和无法拥有的东西。但人并非必须要按照既定轨迹顺理成章活下去,双子圣女希芙可以换一种活法,换一种更想要的生活轨迹。
托尔出现以前,没有人告诉过我世界的样子,也没有人真正发自内心、守护名为希芙之人。所有人都把我看作阳衍,只有他把我看作希芙。
所以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愿意为追逐未来的希望,抛弃神之子的身份。
所以就有了你——我们的孩子。
好了,前面说了一堆自说自话的东西,现在切入正题。
为了打破命运枷锁,我和托尔本想按部就班得净化诗蔻蒂。但事与愿违,芙丽嘉冒险触犯了禁忌,因此蓓露丹迪神惩罚了我们。
再过几天就会临盆分娩,日全食之夜也快降临了,我希望你能摆脱阳衍诅咒,像普通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活在星球上,读书、玩耍、恋爱、结婚、生子、生老病死。
有时候平凡才是命运的馈赠,而平凡对于有些人却遥不可及。
可越来越强的预感告诉我,我的孩子极有可能成为阳衍,这或许是神对我忤逆的惩罚,将诅咒继续枷锁于下一代,永远折磨我。
但母亲是顽强的双子圣女,绝不会轻易向命运屈服!
也许你长大以后会成为一名孤儿,但请原谅我和托尔的擅自离开。这样做是为了更好得守护你,守护我们爱情的结晶。
雷克斯、特妮莎、威利斯,他们会前往遥远西方,寻找一座新遗迹。
那里会筑起安全的屏障,温暖的港湾,呵护你健康成长。托尔也会留在遗迹外,竭尽所能守护你的一切。
虽然无法留在身边每天陪伴,但请一定要相信,我们爱你,孩子,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爱。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意味着已经知道了关于命运和身世的真相。
母亲希望你放下固执和仇恨,带着冈格尼尔沙漏离开诗蔻蒂星球,前往遥远的行星乌尔德,远离所有诅咒,把净化诗蔻蒂的使命交给托尔和其他守护者。
可是,托尔觉得你不会答应这个请求。
因为你是他的孩子,那个笨蛋脾气耿直,喜爱冒险,正义感特别强,还爱管闲事,所以总会把自己置入危险局面里。我每天都祈祷你不要遗传他的性格,如果能更像我就好了,虽然我也好不到哪去~
总之,如果你决定正视命运,继承净化诗蔻蒂的使命,请记住,找到诺恩斯。
那孩子曾经被命运枷锁束缚,尽管身体上摆脱了,心理却始终封闭着自己。
他害怕孤独,却又是个坚持信条、努力向命运抗争的孩子。他一定会来找你,代替我们守护在你身边。他可能表面冷淡,内心却非常细腻,愿意用真心付出一切。
我更希望你能成为像诺恩斯一样的好孩子,坚信使命勇往直前。你们两个人一定会继承希望的星火,完成净化诗蔻蒂的使命。
最后的最后,请原谅我再唠叨一句。
母亲可能无法留在你身边,但我永远都在,永远...
多么希望能陪你度过童年、青年、甚至更久,看见你幸福的成长...
如果可以,我和托尔一定竭尽所能。
爱你,我的孩子。
罗伊娜轻声细语地阅读完信件,她从未有过如此体验,先是被字里行间的幽默乐观给逗笑,最终潸然泪下,近乎不能自已。
信件短短千字,透露出一位普通母亲对未出生女儿的依恋。因为即将生离死别,所以尤为珍惜这份亲情。
“诺恩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一名邮差吗?”
“传递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为送信人和收信人带去期待和温暖。”看似神经大条的瓦尔基里,意外记得两人刚认识时谈及过的话题。
然而灰发少女轻轻摆头,她已经擦干泪水,把信件重新收回邮差包内,瞳孔眺望远方圣都山,那里正是希芙的故乡。
“诺欧通修道院的小孤儿,内心一直渴望亲情,因为得不到,就用邮差工作来伪装自己。”
“伪装?”
“听收信人分享信件内容时,会假装把别人的故事当成自己的故事,然后传染那份虚伪的温暖,来麻痹内心孤单和不安。久而久之,邮差变成了一种瘾,让我深陷其中。”
“...”
“我用这种自我麻痹的办法,快乐地生活在小镇诺欧通。直到意外发生后,虚伪才被彻底击碎。”
“意外是指冈格尼尔沙漏的委托?”
“嗯,委托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开始了旅途,最终得知身世真相。当阳衍圣女取代邮差少女,成为了我唯一的身份标签后,那份被掩盖起来的孤单、恐惧、不安重新翻了出来,摧残着脆弱孤儿的灵魂。我必须承担新使命,但它不仅不会带来快乐,还会伤害到身边人。”
“罗伊娜...”
“梵、贾杰尔、菲泽斯、密斯特、威利希尔、克蕾雅、瓦塔雷、他们因我而受到伤害,可我害怕自己最终不能驾驭使命,不能担负起净化诗蔻蒂的使命,尤其当拜克斯...”
好不容易擦干的泪水,再度如洪水般溢出,自从来到诗蔻蒂正面后,始终站在战场前线毫不退缩的命运圣女,终于卸下盔甲,回归成诺欧通的少女。
此时,温暖传遍全身,它并非来自别人的信件,而来自动作有些僵硬的蓝发男生。
诺恩斯把她拥入怀中,久久不愿放手。
“罗伊娜改变了我,让冰原上的诅咒之子渐渐融化内心封闭。“男生在少女耳畔低语,”所以我会守护在罗伊娜身边,直到完成使命,一起生活在未来。”
“可诺恩斯也可能因我而受到伤害,还有父亲、格欧菲茵、尼奥尔德、娜瑟露思...”
“不会!我答应绝不会再有任何身边重要之人,因为末日黄昏而失去生命。”诺恩斯眼神从未如此坚定,连肩部印记都受到主人感染,发出耀眼光芒,“我是星火守护者,为花开之地撑起保护伞。”
当两人相拥时,恒星密米尔最后一缕光芒,缓缓从地平线落下。
庭院内月见草盛放花朵,沐浴在月光下。新一轮黑月,正式到来。
注释:
1、洗礼仪式:蓓露丹迪教会特殊仪式,当新生阳衍诞辰后,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教会带到罗伊娜大圣堂,接受银白月光沐浴,以完成神之洗礼。芬布尔之冬后大圣堂遭废弃,洗礼仪式也搬到了圣都希礼凯夫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