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时间流淌时,才能明白生命是何物（下）

河溪之滩外侧，有一处茂密柳树林分布于瓦尔哈拉月海。黑月时分，树林内一片漆黑，连平时叽叽喳喳的黄鹂鸟都静下来歇息了，伴随气温下降后陡然蹿升的寒意，几乎没人会特意深入其中。

罗伊娜和诺恩斯正躲藏于此避人耳目，等待两位同伴从前方带回情报，避免和教会僧卫队碰个正着。

与灰发阳衍少女不同，诺恩斯几乎一路上都少言寡语，虽然他一直性格如此，却能从细微表情中察觉到异样。这种感觉，只有亲近过甚之人才能窥见端倪。

“还在为大圣堂一战耿耿于怀吗？”罗伊娜不加掩饰地点破，她觉得不需要和身边守护者说话绕弯，“对方是瓦尔基里银冠，而且我们从彩虹桥一直战斗到了大圣堂，输掉也很正常。”

“...”耿直的男生没有做声，微风拂过蓝色发丝，露出不甘的眼神。

“还是说...因为我交出安德华拉诺特，所以才生闷气？如果介意这件事，其实...”

罗伊娜想要做出解释，却被中途打断了。

“我没有在介意这些事情。”诺恩斯站起身来，拔出雷瓦汀之剑朝柳树挥出剑击，他火候控制得刚好，剑刃只在树皮表面留下几道浅浅痕迹，连黄鹂鸟都没有惊醒，“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不仅兑现不了守护重要之人的承诺，甚至还反过来被保护。”

“我们本就答应过相互守护不是吗？我不是希芙，我是罗伊娜。罗伊娜不是你的阳衍，而是你的...”少女言之此处，不禁沉默不语起来。

我是诺恩斯的...谁呢？

旅途的同伴？朋友？同事？显然都不是。

她偷偷瞥了眼男生，想从肢体和神态的细微变化里解读到答案，可诺恩斯除了沉浸于惨败银冠希露德的沮丧和不甘中，没有任何把话接下去的意思。

“我还不够强大，所以...必须变得更强...”

诺恩斯抚摸肩部瓦尔基里印记，虽然拥有了狂猎和魔影两枚卢恩符文，但还不足以击败前方圣都内强大的敌人。

最高主教洛基和教会僧卫队，瓦尔基里希露德、荷拉德古娜、诗嘉古尔，还有布伦希尔德、以及神秘的衣原体，仅凭现在的战力，他很难守护好身边的命运圣女。

当好胜心极强的瓦尔基里尚处纠结之时，背后却被温暖手心所抱紧。罗伊娜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思绪无法继续集中起来。

“我是诺恩斯的羁绊，如果一个人不够强大的话，两个人或许就会不一样。所以无论结局如何，请一定要答应，羁绊永远连在一起，我们要活着打败末日黄昏。否则...就是失信！”

失信是遗迹城邦邮局内部用语，代表邮差弄丢了收信人的信件后，受到上司处罚和记过。一旦失信超过限额，就会被开除岗位。

“我绝不会失信于你...”

诺恩斯没有抗拒这份肢体接触，后背的暖意反倒令他很安心，焦虑感稍许平复下来。

“喂！你们在这儿吗？”

柳树林突然传来呼唤声，吓得两人迅速离开彼此，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

这一幕让独自返回河溪之滩郊外的尼奥尔德，有点摸不着头脑。

rc.461年，芬布尔之冬爆发，圣都三分之二土地化为冰原。阳衍希芙“偷”走了冈格尼尔沙漏，被教会派遣的瓦尔基里一路追到陪都遗迹外河溪之滩。

阳衍希芙在侍从亚尔薇特保护下，与其他八名瓦尔基里大战于此。为了拯救爱人托尔和腹中即将临产的孩子，希芙冒险激活神之器，静止了河溪之滩时间，方才逃过追捕，顺利离开圣都亚格拉希尔。

然而这片栖息着上千人口的滩涂，切因为时间静止缘故，成为另一片被冰原覆盖的土地。虽然若干年后，河溪之滩恢复了生机，但生命之源索克瓦贝克河溪却永远停止了流淌。

居住于此的无印之人和流民陆续返回，开始重建家园，有人做了私路引渡人、有人冒险去月海腹地寻找食物、更多人则必须依靠教会救济。

他们痛恨造就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阳衍希芙，尤其数日前，【辅理司】（1）前来宣告希芙之女即将重返圣都的消息时，河溪之滩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敌视。

罗伊娜将连衣帽竖起，盖住灰色齐肩短发，在左右两位男生保护下，战战兢兢地走在河溪之滩的土地上。由于临近河溪，这里道路潮湿润泽，走起路来很容易陷进去，所以特别费劲。她不太适应，好几次差点失去重心。

道路两旁，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手头工作，目不转睛地凝视少女从身边走过。他们眼神中夹杂着愤怒、冷漠和敌视，但总算克制住了行为举止，没有做出格之事。

这令罗伊娜刻意的掩饰显得毫无意义，因为河溪之滩每个人都清楚，双子圣女希芙的女儿回来了。

经过娜瑟露思一晚上劝说与调停，河溪之滩领导者娜塔莎同意他们在此逗留，等待进入陪都弗尔克范格。

事实上，娜塔莎十五年来始终和圣都教会的圣心宗保持密切往来。她知道当年芬布尔之冬部分真相，也知道双子圣女希芙是为拯救诗蔻蒂，才不得已逃离圣都。

但她无力调解此地居民的心情，毕竟失去家园与希芙激活冈格尼尔沙漏，两者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因果关系。压制河溪之滩居民的冲动情绪，已经是这位中年女性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谢谢你，娜塔莎女士。”罗伊娜走入靠近河溪的简陋草房，里面是娜塔莎家，“我不会逗留太久，希望能够尽快离开，减少你的麻烦。”

“没关系～”好客的中年女性露出微笑来，让人联想起了斯特罗万脉冲的流民克蕾雅，“我会联络圣心宗司铎贾维尔先生，由他出面带你们进入陪都。”

“圣心宗？教会那边值得信任吗？”

“放心，圣心宗一直都支持双子圣女希芙，十五年来始终都没改变。”

“原来如此...说起来特妮莎婆婆和贝克牧师也来自圣心宗...”

再次表达感谢后，罗伊娜总算定下心来，静静感受这片位于圣都山郊外的特殊地界。

她原以为河溪之滩是脉冲，直到深入其中才发现，遗迹之力和屏障无法被激活，意味着这里只是诗蔻蒂星球平凡不过的死地而已。

死地却能居住上千人，而且千年来都没有出现足以摧毁河溪之滩的星际风，对于旅途中见证过无数灾难的阳衍少女来说，显得如此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娜塔莎笑着走出草房，领着众人再次来到河溪岸边，“这片土地虽然没有遗迹，但从圣都山流经于此的索克瓦贝克河溪带来了遗迹之力，守护河溪之滩千年之久。”

夜空下，索克瓦贝克河溪显出不同于白月的寂静之美。栈桥孤独地架在河面，远远看去，尽头雕塑沐浴在银白月光下，如同遗迹圣器泛出白色微光。

听闻此言，目睹此景，罗伊娜眼神流露出落寞之情。

“对不起，因为冈格尼尔沙漏，你们失去了很多...”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双子圣女的错。只怪这个世界，留给我们太多命运枷锁吧...”

娜塔莎的坦然令在场所有人百感交集，也更坚定了罗伊娜想要打破命运枷锁、终结黄昏的决心。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这颗美丽星球上所有平凡的生命。

汩汩、汩汩、汩汩。

此时，奇怪声音传入耳畔，打破了河溪的寂静。

尼奥尔德和娜瑟露思以为有敌人入侵，下意识地远离河溪，不过娜塔莎则觉得这个声音分外熟悉，与自己年轻时的记忆不谋而合。

她低下额头，看见灰发少女已经蹲下身子，用手心在触摸河溪里本该冻结的水流。

当手心离开河面时，清澈水源滴落在河岸，留下一颗颗水渍。

“不可能...河溪...流淌起来了！是你做的吗，希芙之女？”娜塔莎兴奋得惊呼道。

“不…但是...”

罗伊娜顾不上擦干湿润手掌，她明白眼前的景象并非吉兆，而是不详之兆。

河溪源头——陪都弗尔克范格一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不寻常之事，才会让索克瓦贝克河溪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而这背后，或许与立方体安德华拉诺特有关。

注释：

1、辅理司：蓓露丹迪教会三大行政机关之一，主要负责教会日常祭礼和传教，协助三大教宗司铎主持教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