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失去理智
我与拉普兰德在海岸静默,过了片刻,拉普兰德提醒我两名审判官消失,我点点头,与拉普兰德在海边道别,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教堂废墟。
告解室地面有一个密室,密室兜兜转转直通大海。
走过十分钟,眼前出现一片被玻璃笼罩地海底游乐园。
不远处传来交谈声,一个嗓音奇怪的声音和斯卡蒂交谈的声音。
“所以……当它在你面前又一次沉眠时,你有没有——听到它说话?”
斯卡蒂的竭力顽抗在这蛊惑般的声音下被摧毁殆尽,她开口,“祂——祂说——”
我哼着歌接话走进门,“他说、他说、我能游过去——”
我突然出现的声音似乎将这里的众人吓了一跳,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道歉,最终决定还是算了,我是老板,老板有犯错但不道歉的资格。
海底乐园内站着一个深海猎人、一个怪物,躺着一个深海猎人,一个主教,还有最后一个深海猎人被囚禁,昏迷地躺在头顶的培养皿中。
我对每一个人友好地招手打招呼,“你好啊,斯卡蒂;你好啊,幽灵鲨;你好啊,躺在地上快死的深海猎人;你好啊,不人不鬼马上就会死的主教;你好啊,怪物。”
“你,是什么人?”怪物开口,语气有些闷。
我懒得理他,也没时间理他。
我用颤抖的手抓起斯卡蒂的手伸向自己的胸口,“你快摸,斯卡蒂,你快摸摸、快摸摸,感受到了吗?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看我的双手、快看,看,这双手在颤抖。”
我的心跳快到让全身都僵硬,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即使没有得到拉普兰德的回应我也很开心。
我突然有点喜欢上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我想对拉普兰德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不断冲刷着我余下不多的理智,让我更加舒适。
斯卡蒂神色难言,她抽回了手,不再迷茫,而是将我护在身后,“博士,你不该来的。”
我拒开她的保护,抓着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对我,神色激动地摇晃她的身躯,“斯卡蒂啊斯卡蒂!我的斯卡蒂!这一点你就不如拉普兰德,拉普兰德从不会管自己杀了什么人,有没有杀错。杀了就是杀了,死人就是死人,因为死人来让活人陷入自我怀疑?哈——”
放开斯卡蒂,我站在怪物面前,我心旷神怡,我身心舒畅,我高举起双手,如同神明降临人间。
我将怪物的头颅拽到地面,强迫它跪下来,我不在乎我在做什么了,我也不在乎这一举动有多危险了。
在我最开心的激动地这个时候,我不将生命看的贵重。
死则死矣,有何惧哉?
快意人生,身死何惜?
那怪物没有反抗,没有攻击,我也很惊奇。
我温柔地抚摸怪物的头颅,它的皮肤坚硬,手感并不是很好,“为什么要诱惑我的干员呢?求求你告诉我。嗯?为什么呢?蒂蒂是我的,不问自取即为偷,你这是在把她从我身边偷走啊——乖孩子,你不该这么做的,你也不会再这么做了,你会道歉的,你会反省的,对吗?”
“你也是我们的兄弟。”怪物跪在地上,它的语气无喜无悲,它开口试图诱惑我。
我将身上的黑色大衣脱下来,亲切地搂着它的脖子,一点一点地指着大衣上的血迹给它看,“瞧,瞧这里,这里,看见了吗?这块血迹是一个碎发高鼻的中年人,他成了你的同伴,他的血迹留在了这里。还有这儿,这儿,这是一个碧眼金发的漂亮修女,她也成了你的同伴,所以她的血迹留在了这里。还有……还有……哦!”我一拍脑门,我太激动了,竟然忘了正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诚地向怪物道歉,“我不该说这么多的,我还没有打消斯卡蒂的疑虑,我不该浪费这么多时间的,真是抱歉。
你说我是你的兄弟,我不在乎,也没兴趣。我和你们不同,我是有脑子的个体,这意味着我想成为谁就成为谁,懂了吗?你,还有斯卡蒂,你们知道怎样区别不同的物种吗?”
“通过血脉。”斯卡蒂和怪物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这一点上你们还真像,血脉?”我笑到肚子抽痛,“我是生活在原始社会吗?你们的种族需要依靠血脉来维持一个社会的权威?拜托——我是人,我依靠文明区分种族。”
“文明……”斯卡蒂咂摸着这个词。
“是啊,文明,文明。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物种只是文明的寄生虫,血脉从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受并传递了哪种文明。”
我站起身来,我把斯卡蒂搂入怀中,我将斯卡蒂的头贴紧我的胸膛,我温柔地抚摸斯卡蒂柔顺的发丝,我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我不会容忍海嗣与我为伴,我不会允许海嗣摧毁我喜爱的一切。所以,告诉我,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斯卡蒂,亲爱的,深海猎人,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场面良久无言,我用心跳倾听斯卡蒂的呼吸。
好久,斯卡蒂才抬起头,轻轻地推开我:“说什么傻话,博士,我怎么会成为这种恶心的生物。”
歌蕾蒂娅突然暴起,长枪穿过仍跪倒在地的海嗣身躯。
她在我谈话的时候用被动回血,真是奸诈。
海嗣咳出一捧鲜血,犹自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咳——为什么,兄弟,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接受?”
“你们都是彼此的兄弟,也都是我的姐妹。”
或许是这怪物的受创给了主教心灵暴击,主教颤颤巍巍地起身,满腔的愤恨化作歇斯底里:“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动手!使者!他们犯下了大罪!他们亵渎了海洋!”
真是该死,我明明一再强调过了我不想卷入宗教。
亵渎?亵渎!
多么可笑。
我应该是这一词语的受体,而非这一行动的主体。
什么时候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也能这么指责我了?
海嗣渐渐站起身,目视着主教:“你这么要求我,我真会这么做。”
“你也无所谓,对吗?就像我说的一样,我这么要求也没问题,你会杀了他们!”
“是的。我依然无所谓。”
“先去杀了那个……疯子!先去杀了那个黑衣服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在说谁,在场只有两个男人,除了我和他,还有其他人的性别为公吗?
我有清晰的自我认知,疯子肯定不会是说我。
歌蕾蒂娅:“垃圾!是不是我叫你去杀掉你身后的人,杀了你身后穿的像条海带的教主,你也会这么做?”
“是的。”
我看向主教,他脸色灰白,靠在身后的玻璃上维持站立。
这应该不叫背叛。
背叛应该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行为。
而他和海嗣的地位……高下立判。
只是……
“为什么呢?”我轻抚海嗣胸口的洞,好奇地询问海嗣,“为什么你会这么做呢?告诉我,孩子。”
“因为他是我的同胞,你也是我的同胞。他在呼唤我,你也在呼唤我。”
“这样啊,”我了然,“可是,孩子啊,你会一直聆听我的呼唤吗?你会愿意答应我的请求吗?你和你的族群会接受我的思想吗?”
“我们,族群,都在乎。”
“这样啊,这样啊,真好,真好。”我点头,蹲下身,将脸埋在双掌,喜极而泣地哭出声来。
半晌,我啜泣,站起身,高兴地向他讲述我的宏伟的雄大的壮观的蓝图构想。
“我说,海嗣应该分成两部分。他们要形态相同,数目相同。”
“我说,第一类的海嗣要和第二类战斗,他们要彼此厮杀,永不停歇。”
“我说,他们会决出胜者,胜者仍要分成两类,仍要形态相同,数目相同。”
“我说,孩子,你会帮我的,对吗?孩子。”
说到这里,我不可抑制的仰天大笑,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
我就像一个卖弄小聪明的孩子,话语刚说出口自己就忍不住先笑起来,笑的我肚子疼,笑的我口水呛进气管,捂着肚子不住地咳嗽。
斯卡蒂轻轻拍打我的后背,我感激地攥住她的手,她的神色复杂,最终万般言语只化作一声呼唤:“博士。”
海嗣没有脸,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说出口的话确实那么纠结:“厮杀……不,大群是为了演化……兄弟……呼唤……”
他微弱的意识不足以他迅速学会拒绝,但统一的意识带来的种群特性又迫使他不能接受这样有创意的请求。
我也很失落,和主教如出一辙。
这狭小的空间甚至不能容纳两个同样悲伤失落的人,我只好将口袋中的瓶装粉末掷向与我共喜悲的同伴。
火焰在他的身上燃起,他不住地扑打那彭漂亮的颜色,却怎么也扑不灭。
“那是什么?”斯卡蒂询问,“某种源石技艺?不,博士你没有感染源石才对。”
“白磷弹,粗制滥造的罢了,”火焰漂亮的颜色,和主教的哀嚎声衬托,稍稍冲刷了我的失落,我也有兴致和斯卡蒂解释,“你如果听过神话故事的话,就知道三昧真火。而白磷弹,就是现实世界的三昧真火。除非他有勇气将自己的肉割下来,不然这火焰会一直燃烧到他只剩下一具白骨,哈!”
“杀了它吧,斯卡蒂,”我指向受伤的海嗣,“它拒绝了我,拒绝了同伴的请求,它不值得信任。”
“哼,早该这么做了。”歌蕾蒂娅这一枪蓄满了力,将这海嗣一看就很重的身体甩飞出去。
我蹲在海嗣的身边,静静地看它胸口的血液汩汩往外冒,“你看,你选择的走狗伤害了幽灵鲨,世间的一切就是这么巧妙,如果你选择了其他人、如果主教的试验品不是幽灵鲨、如果幽灵鲨没有找到罗德岛,我都不会管你们。但可惜……你相信机械决定论吗?我……”
“兄……弟……”海嗣说出了它此生最后一个词。
我的胸口猛然被一股大力贯穿,我低下头,那死亡的海嗣,从身体长出触须捅穿我。
我看着这有胳膊粗细的触须,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随机,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
我只依稀记得,听到幽灵鲨苏醒了,她的玻璃罐也被打破了,接下来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主教,她们应该没问题……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