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风云变幻

董指挥见女儿死于非命，口吐鲜血，晕厥过去。右千户招呼军士上前背起董指挥和小姐，搀起董夫人撤退，要赶快离开险境，报仇之类的那都是后话。

到底是久历沙场的战将，果敢狠辣，汪监军见眼前已成死局，心里琢磨，姓董的虽是兰州卫一把手，但在自己的威压之下，早已失去控制权，除了这个右千户，其他将官都已投靠到自己门下。董表面上职位不低，其实不论在兰州还是在朝中都是孤立无援，皇上眼里他又是当初削藩的干臣，要不是自己维护，早就让砍了。自己却不一样，朝中大员宫中亲信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连皇上他都救过几次。只要将这些人都杀了，到时候扣个乱党的帽子，顺利渡过此劫难也未可知。

一不做二不休，唯有拼死一搏才能破局，当即喝令手下封闭大门，将这些意图谋反的建文余孽一个不许放走。同时放出烟火召集驻扎在外的亲兵赶来围剿。

兰州卫众将官虽然已到达府外，却勒令部下不可轻举妄动，坐等汪监军大开杀戒。新任指挥同知更下令右千户所部撤了包围，返回驻地。右千户与其他将官素有嫌隙，怎肯听他的命令。

指挥同知向众千户使了个眼色，几名千户心领神会，带着各自属下左右散开，围住汪府，将右千户所部反包围。就等汪监军胜利，然后铲除异己。

老李老金原指望趁董指挥救他姑娘的机会，顺便把自己孩子也救出来，不想转眼间大家都成建文余孽了，心中暗暗叫苦，这次两家人真完蛋了。

汪监军见自己稳占上风，举起佩剑向下一劈，口中大喝：将逆党一律格杀，不留活口。

卫兵抄起屠刀奔向众人，右千户指挥军士拼死抵抗，外面他的部下受人挟制无法动弹，更无力救援。老李和老金没有武功，从地上捡了把刀，但哪里是正规军的对手，只能左右奔逃。李大嫂让卫兵围在中间，无力救援，焦急的大声呼救。

外面有人喊话：汪监军，是否太过无法无天了。有一队士兵冲破大门进来，原来是甘州中卫的潘指挥使。

兰州卫众将官见肃王府插手此事，忙把散出去的士兵收拢回来，两边他们都得罪不起，只能坐等局势变化。右千户所部也收回包围，集结在门外，准备冲阵救人。

双方力量又有变化，汪监军却不为所动，冷冷道：怎么，肃王也要掺和进来吗。

潘指挥使道：我们不想掺和任何事情，但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残害百姓，屠杀朝廷大员。

汪监军不说话盯着他看，潘指挥以为对方在犹豫，劝道：汪监军对朝廷有大功，即便有错，想必皇上也会宽恕，何苦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到时候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谁都讨不了好。今天你杀了董指挥一家，改日必遭灭族之祸，倒不如各自罢兵回去，将事情经过呈报朝廷，事非曲直自有公论，就算有责罚，也决不会是抄家灭门的罪过。

汪监军还是不说话，潘指挥继续苦口婆心道：汪监军，回头是岸，万不可一错再错，现在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此时外面又是一阵喧哗，原来是汪的亲兵到了，到底是精锐之士，见到烟火，瞬即赶来，兵不血刃便解除了右千户所部武装。对外面观望的那些墙头草理都没理，留一部分在外面监视，其余人拥进府门。

力量天平重新向自己倾斜，汪监军不再沉默，举起佩剑大声道：建文余孽意图谋反，肃王不立场鲜明维护朝廷，却派兵支援逆贼，众将士听令，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将这群忤逆之徒全部剿杀。

潘指挥万没想到对方癫狂到如此境界。

今天兰州发生巨变，肃王命他前来观望，相机行事。他手下本就几百兵丁，今天来的匆忙，只带了一百多。到了汪府外见情况紧急，便自作主张冲进来，原指望撞破汪监军所谋，有他在场对方不敢为所欲为，然后好言相劝，虽然不可能让双方握手言和，最起码局势不再恶化。现在看来是想法过于幼稚，自己丧命不说，如果对方所谋成功，还连带着害了肃王爷，甚至连周王都会牵扯上。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没办法只能拔出佩刀，令手下将董指挥等人围在中间，做背水一战的准备。对方人多势众，汪监军更是武功超群，今天定然无法逃脱，向外面大喊：兰州卫的将士们，你们就这么看着汪贼颠倒黑白，残杀同僚吗。

接连喊了几声，外面一点动静没有。兰州卫的几个将官低声嘲笑：我们此时坐山观虎斗，已经给足肃王府面子了，瞎叫唤什么。

右千户所部有心救援，但手无寸铁，有军士提议从旁边树林找些木棍，也能和对方拼一拼，但这是明摆着送死的行为，大家都在犹豫。

指挥同知道：别以卵击石了，人家神仙打架，你们这些小兵瞎掺和什么。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

汪监军长剑下挥，众亲兵举刀冲锋。双方都有生力军加入，战况比刚才更加激烈，不大的院落宛如修罗场一般。老李和老金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所幸他们两个老百姓，亲兵并不在意。

右千户让砍翻在地，爬在董指挥身上殊死搏斗。

潘指挥为人虽然迂腐，武功却着实不弱，面对远多于自己的对手，全然不惧，手持钢刀，左突右冲，挡者披靡。

汪监军万没料到一个书呆子能有如此本领，别说那些亲兵了，即便自己，百招之内都不敢言胜，忙指挥亲兵中的几个高手上前围攻。

事态迅速升级，从同僚之间的私仇逐步向足以搅乱西北、震撼天下、甚至动摇国本的方向发展。

汪监军却不顾及那么多，只一心不能让对手翻盘，即使天下大乱又与自己何干。

潘指挥被众多高手缠斗，无法脱身，汪监军看准机会，持剑骤然跃起，掠过众人，直取对方命门。

潘指挥听到背后风声袭来却无暇顾及，心头一凉，完蛋了。

猛然间破空声大作，咣的一声，汪监军手中佩剑让击飞出去，虎口震裂，鲜血直流，面前掉下一物，是一枚很普通的珠花，刚才打飞佩剑的正是此物，心中惊骇，世上竟有如此人物。自己久历沙场，自负有些身手，见过的高手更是数不胜数，但没有一人能用珠花做武器，并将自己手中佩剑打飞的。

抬头望去，迎面墙头上站着一位老道，鹤发童颜，手持拂尘，长袍随风摇摆，宛如站在虚空中，飘飘若仙。左右两个仙童却是寻常少年打扮。

这三人什么时候来的，又什么时候上的墙头，没有人注意到。

众亲兵见神仙下凡，慌的连刀都拿不稳当，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老道缓缓道：汪监军，可认的贫道。

汪监军仔细打量才想起来，此人正是金天观的主持，张三丰的弟子，孙碧云孙道长。早年间自己还是兰州卫指挥同知时，这位曾随张神仙一起来兰州救助百姓，后来肃王修建金天观时又将他聘为主持，只不过那时他已名满天下，成为皇家的座上宾，少来兰州，所谓主持只是个名号。

他的身份地位可不是汪监军所能撼动的，老皇上和现在的皇上都数次请他进宫讲道，现在的皇上还写了几首诗颂扬老道的风采。今天让他看到这一切，自己就算彻底完蛋了。但汪监军还不死心，现在这种情况，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岂肯轻易就范，喝令弓箭手发箭，也有不怕死的，当真弯弓搭箭，向老道射去。

孙道长甩动拂尘，过来的飞箭尽数随着拂尘指引方向飞舞，汪监军见普通士兵伤不了他，便抢过身旁卫士的硬弓，全力发出一箭。

孙道长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将拂尘向前一挥，飞舞的箭枝掉转方向直奔汪监军而去，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汪监军完全来不及反应，飞箭像长了眼睛，避开身体要害，尽数插在头发、手掌、大腿小腿，汪监军被牢牢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身旁的童女问道：道长，为何不杀了他。

孙道长微笑道：自有人取他的项上人头。

转头向聚在府外的兰州卫众将道：现在还打算继续骑墙吗。

事情变化的太快，眼前的场景又岂是他们这些凡人所能理解，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了片刻，大家面面相觑，还得是人家指挥同知聪慧机智，大喊：汪监军自持权势武功，搜刮地方，横行乡里，贪赃枉法，无恶不作，现在又犯下抢夺民女的丑事，竟敢打杀前来评理的百姓和军士，就连董指挥使和肃王府的潘指挥都不放过。弟兄们给我上，拿下汪监军这个恶贼。

兰州众将士一拥而上，轻松解除了亲兵卫队的武装，将汪监军从柱子上硬扯下来，捆绑结实。

身旁的童男道：道长，站在墙上的应该是我们。

老道摸摸他的头，笑道：傻孩子。挥动拂尘，飘然而去，并没和老金老李这些旧相识打招呼，隐入虚空，没了踪迹。

老金赶忙跑过去把两个孩子抱下来，刚才老道身旁的童子正是金花和天元。老李也接了老婆孩子过来。天元跑上去拉李姑娘，想问候几句，李姑娘却掩面侧身躲开，径直随着母亲往前走。天元不明所以，跟在后面。

金花捡回自己的珠花，这是舅舅的未婚妻刘姑娘送给她的，她非常喜欢，一直带在头上，刚才被孙道长随手拽去当飞镖，自己还担心了半天，原以为肯定撞得粉碎，不想竟完好无损。

两家人依然惊魂未定，不理会兰州众将大声吆喝着伸张正义，悄悄出了府门，回到金天观。

金夫人和老李的儿子见他们安全回来，忙迎过去，悬着的心才落地，两家人相拥着痛哭流涕。

想找孙道长拜谢救命之恩，观中道士却说孙道长压根没来过，他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金夫人这会也才反应过来，拉住天元和金花，你们俩刚才去哪了，怎么和你爹爹从外面回来。

天元道：你们不让去，我和妹妹担心，就在那个大殿的神像前祷告，求神仙保佑大家救李妹妹平安归来，正磕头呢，进来一个老道，说带着我们一起去救大家，我和妹妹就跟着去了。

众人惊讶，金天观的道士们听闻此事，忙取来钟鼓法器，穿戴法衣，聚到大殿颂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