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刘万夫长的前程

刘万夫长暴跳如雷，回头把副手抽了两鞭子：你不是说你手眼通天吗，你不是说一切尽在掌握吗，这伙人怎么突然跑到宁夏去了。

这段时间是刘万夫长这辈子过得最艰难的日子，之前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凭着一股光棍精神顺利闯过去，无非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这次却不一样，事情还没发生就已经惶惶不可终日。明明已经走上人生巅峰，怎么还不如以前一个犯军有胆魄。

自从知道由胡将军带队出使，便吃不好睡不着，心思恍惚。不管是与其他部落通商还是追查使团被杀一案，虽然这些都能威胁到自己，但并不能伤到筋骨，通不通商他照样是万夫长。使团被杀确实是自己带人配合汪监军干的，但当时做的巧妙，伪装成大明边军，让对方死在大明的境内，即便查起来，那也是你们窝里斗，和我有什么关系。即便查出真相，也不妨碍现在的地位，何惧之有。

唯独这胡将军一句话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在蒙古有今天的地位，立功是关键，和王爷与岳老师亲近也是关键，但所有这些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自己献的那把刀，编的那个故事。如果这个故事推翻，让王爷知道真相，知道王叔正是被他所害，那无论以前的功劳多大，自己立时送命。就算侥幸逃脱，辛苦打拼来的权势地位，真金白银、娇妻美妾、牛羊奴仆就统统没有了。

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张尕娃与胡将军方生几人，方生一介草民，知道也没用，张尕娃是个隐患，他不但知道内情，还一直寻找机会给老汉报仇。给汪监军嘱咐过好几次，让他灭了这群土匪，但这个奸贼迟迟不动手，原以为他是不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太着急，让对方起了疑心，所以故意留下这个隐患打算拿自己一头。但他并不知道事情真相，现在又在牢里，不用太担心。

威胁最大的莫过于胡将军，靖难之役他竟然没死，还当了大官。如果在王爷帐前与他相见，那完全就让拿捏了。原打算以报仇的名义半路劫杀，并且成功说动王爷同意，至于杀了他以后大明会不会报复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部落的前途，王爷的理想，族人的命运统统都与自己无关，保住性命，保住大好前程才是最重要的。

手下已经换回蒙古军服，准备出发，只他一人站在荒原上呆呆的望着天空，迟迟拿不定主意。

不去命运就全交在别人手上了，只能由着姓胡的在王爷面前胡说了，自己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后面会发生什么，完全不知道。

去就要直接面对，如果对方当场发难，自己就是跳入火坑了。到时候再想跑，门都没有。

顺义王听到胡将军入境的消息也是暴跳如雷，在王帐内走来走去。不停咒骂：这姓胡的和当年一样，诡计多端，怎么就这么轻易躲过劫杀。

岳老师在旁边劝道：当初派人去劫杀本就不应该，胡将军可不同其他人，武功高强，勇略过人，稍有差池就能找到机会逃脱，他可是大明的钦使，事情一旦败露，现在的大好局面就毁于一旦了。

顺义王道：那怎么办，就由着他在我大草原往来，就高高兴兴的欢迎他来一起吃肉喝酒，王兄的仇报不报，当年的灭族之痛就这么忘了。

说话间有一人进帐，正是另一名万夫长，为了表示自己血统的纯正，部落众人称呼其为“土绵那颜”。一进来便嚷嚷：王爷，刘万夫长不是去劫杀了吗，我怎么听说大明使团已经进了我部落境内。

岳老师道：对方使了招声东击西，经黄河顺流而下，翻过贺兰山来到我部。

土绵那颜道：我看是他刘万夫长使的诡计吧，上次会商时，大家都对怎么处理大明钦使拿不定主意，只他一人口口声声不能忘了当年灭族之耻，一定要杀了姓胡的给大王爷报仇，给死难的将士血恨。当时我就奇怪，他一个汉人，当年的事他又没经历过，怎么比我们这些老人还激动。当时没细想，以为他转性了。还把手下最猛的勇士借予他。看样子我们都上了人家的当了。

岳老师道：不可妄言，上次使团就是刘万夫长带兵袭杀的，上次能杀，这次没有理由放过。

土绵那颜道：那鬼知道去，我听说姓胡的以前是甘肃镇的高官，后来又当了几年兰州卫指挥，刘万夫长在甘肃多年，在人家手下当兵，说不定有什么交情呗，反正这群汉人靠不住。

岳老师怒道：他一个犯军怎么可能和指挥使攀上交情，要说有交情也应该是我，胡将军在兰州时，我是当地的教谕，多有来往。这次随他出使的幕僚方生更是我的学生，当然，我也是汉人，照这么说，这人应该是我放走的，诡计应该是我出的。

土绵那颜忙道：老师莫怪，学生万万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顺义王道：还不赶快向老师致歉。

土绵那颜深鞠一躬：学生出言不慎，冒犯了老师，请老师责罚。

部落的高层几乎都是岳老师的学生，他以当年上课时的礼仪请罚，岳老师的怒气自然就平了。

顺义王道：岳老师来部落这些年，居功至伟，把我们从破落灭绝的境地拉出来，现在又帮助我部称雄大草原，这样的恩德岂能因为是汉人就抹杀了。同样，刘万夫长是王叔的义子，与我们都是兄弟，他入我部落以来也是功勋卓着，未通商之前，我与大明多次争端都是他打前锋，现在与大明的贸易又都是他在执行。看一个人是否是我蒙古人，不能只看他出生在哪，更要看他的心在哪，只要一心为了蒙古，那就是蒙古人，就是我们的好兄弟。只有我们同心协力，才能实现统一大草原，与大明争雄天下的宏图伟业。

土绵那颜道：王爷教训的是，那大明使团该如何处置。明杀了不合适，放他们走，如何面对那些孤儿寡母。

见顺义王并不说话，他接着道：我倒有个办法，即能报仇，并且和大明的关系不至于闹得太僵。

他一向以勇猛着称，什么时候也有计策了，二人好奇的听他讲：对大明使团礼敬接待，在席间让我蒙古勇士以烈士遗孤的身份挑战胡将军，这样就算杀了他，使团其他人也能作证，这是私仇，与两国交往无关，我们再上书大明，赔礼道歉，给使团众人多多好处，让他们回去据实上报，想他大明朝廷不会为了一个将军就坏了朝贡大计。

顺义王点点头：是个办法，但胡将军武功高强，我部中可有人战胜他，如果不能一战而胜，需要多人对战或者一拥而上，再或者用毒、暗杀等等方法，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肯定没办法交待。你可有把握与他一战。

土绵那颜的神情有些尴尬，当年的那场战役他也参与了，不过并没与胡将军照面，人家打的是大王子，像自己这种小将根本不放在眼里，即便如此，与小王子一起逃出生天后，一想起那场大战仍心有余悸。这些年武功有所长进，但与胡将军对战，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帐外有人答话：我敢与他一战。

说话间有一青年进来道：王叔，侄儿觉得那颜所出计策甚是妥当，当年胡将军施诡计害了我父亲，烈士遗孤当以我为首，由我出战合情合理。

此人正是大王爷的儿子，现下是部落的王子。

听到他要出战，几人面面相觑，此子雄迈豪壮，颇有乃父之风，武功更是高强，族中老人都称不在其父之下。但即便与其父一样，想要战胜胡将军，还是千难万难。

土绵那颜踌躇道：由王子出战自然名正言顺，但。

王子怒道：但什么，你认为我打不过他一个汉人。

土绵那颜急忙道：王子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顺义王道：你是部落的未来，叔父百年之后，还指望由你率领全部落，实现先祖未尽的事业，不可轻易冒险。

王子道：叔父，如果放任大仇人活着离开草原，我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又何面目率领全族，到时候谁会服我。

此时又进来一名青年道：父王，我觉得王兄说的在理，如果放任仇敌离开草原，别说王兄了，在坐诸位，我整个部落就成大草原的笑柄了。

顺义王见自己儿子也掺和进来，怒道：这里有你什么事，没大没小，既然这么想报仇，那由你出战如何。

小王子道：我是没这个本事，但王兄武功高强，定会将他拿下。

顺义王怒道：你自己没本事，却撺掇兄长冒险，你王兄日后是部落首领，不容有丝毫闪失，我不能对不起他父亲的在天之灵。你们俩都下去，安心读书练武，没我的命令不得踏出营地半步。

又对土绵那颜道：办法是好办法，先找到能战胜的人再说吧，你下去再想想。看部中何人可以胜任。

土绵那颜拉着两位不情愿的王子出了大帐。

顺义王道：老师可有良策。

岳老师向左右看看，顺义王挥挥手，喝道：任何人不得靠近大账十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账。

外面军士得令，大帐内只剩君臣二人。

岳老师道：王爷刚才说我们的目标是统一大草原，与大明争雄天下，可是当真。

顺义王奇怪老师为何这么问，这个目标多次与他讲过。估计有什么深意，便郑重其事的答道：是，恢复祖宗荣光是我一直的目标，更是全族的目标。

岳老师点点头：那就好，我最近得到消息，大明朝廷将李景隆全族控制起来，罪名是谋反。

顺义王奇道：他李景隆也敢谋反，疯了吧。

岳老师道：他自然是不敢，燕王当初刚刚登基，对降将自然优待，现在天下已定，便开始算旧账。所谓谋反只是个借口。

顺义王明白过来：也就是说胡将军现在也是一样的处境。

岳老师道：是的，他也是建文旧将，并且一直任李景隆的副将，与燕王对战时多次将其逼入绝境。朝廷上下对他的恨要远多于李景隆，多少人欲杀之而后快。只是朝廷此前对降将优待，他又担着使团的责任，没办法动手。现在李景隆被押，朝中势力自然明白报仇的机会到了，待他出使回朝后，肯定要下手整治。

顺义王喜道：这胡将军怎么到处的敌人，如此就让土绵那颜放心大胆的去干，报我们的仇，也替大明的朋友们除掉眼中钉。

岳老师摇摇头：虽然他们想杀，但我们杀了大明还是会找麻烦，并且我的意思不是要杀了他。

顺义王奇怪道：那怎么办，放他回去让汉人动手，那不行，他一定要死在我们手里，这样才算替王兄报了仇。

岳老师道：我再问一遍，你的目标是否是统一大草原，与大明争雄天下。

顺义王不知道他这么一遍遍问有什么意义：老师，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岳老师肃然道：我要你站起来再说一遍。

顺义王虽然不明其意，但老师这么要求，便站起身大声道：统一大草原，恢复祖宗荣光是我此生唯一的目标。

岳老师示意他坐下，缓缓道：现在有两位世间少有的治世良才，此二人一文一武，珠联璧合，如果能收归王爷麾下，统一草原指日可待。

顺义王忙道：这二人比老师和刘万夫长如何。

岳老师笑道：老朽一腐儒，不敢与其相提并论，刘万夫长在他面前只能算是个土匪。

顺义王欣喜道：这二人在哪里，我这就派人去请。不，本王亲自去迎接他们。

岳老师道：不用去请，他们正在来见王爷的路上。

顺义王猛然明白老师意思，脸色大变。

岳老师道：你猜得没错，此二人就是胡将军与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