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招贤纳士

恭送老师离开，顺义王独自在大帐内陷入沉思。他承认老师说的有道理，现在部落在自己的带领下确实蒸蒸日上，但人才短缺一直是最头疼的问题，当年的那一战，部落损失太惨重，大批精英陨命兰州城下，这些年虽然有所恢复，但断档的问题依然严重。刘义弟在大明只是个犯军，到我部落来竟然能胜任万夫长，这说明大明不重视人才，但同样说明我部落人才匮乏。

胡将军武功超群，兵法卓着，多年前自己就领教过，现在却面临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境地。方生才学高深，清正爱民，却硬生生让逼成土匪。这是大明的损失，却是我蒙古的机会，此时正是招揽的时机，只要得此二人，果真如老师说的，我们连昔日仇敌都能接纳，那天下人才将源源不断的涌来，届时统一大业将指日可待。

但是毕竟是全族的大仇人，杀兄大仇，岂能忘得一干二净，这么多年自己一想起此事就寝食难安，发过多少遍毒誓，定要将胡将军千刀万剐了不可，方解心头之痛。

老师以当年成吉思汗义收哲别为例，劝自己为了宏图伟业放下私仇。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就算是自己能放下，族中其他人谁又能放下。几乎所有人都有父兄家人在那一战中阵亡。前几年听从老师建议向大明臣服，就有很多人不愿意，只是那时候部落陷入困境，很多人吃饭都是问题，不得已才答应出使大明。现在日子好了，全族人人欢喜，个个意气风发，再让他们向大仇人低头，那是千难万难。

踌躇良久，仍不得答案，便使人请来土绵那颜，想听听他的意见，毕竟族中老人以他为先。

土绵那颜对王爷的提法震惊不已，连说不可能。

顺义王将岳老师讲的那些道理说与他听，土绵那颜沉默了良久道：王爷，兄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顺义王奇怪他怎么也学汉人那一套。

土绵那颜道：胡将军是人才不假，方生怎么样我没听说过，但让老师如此看重，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但是我担心一个问题，招揽此二人必定要许以高官厚禄，他们动不动心另在其次，部里人肯定不答应，我们的人吃苦流血都得不到的地位，竟然白白给大仇人了，谁都想不通。

顺义王道：可以先给他们一个虚职，等真干出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成绩，再授实职也不迟。老师的丞相之位也不是刚来就有的。

土绵那颜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说句不怕您见怪的话，如果他们干不出业绩，那招揽毫无意义，如果干出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成绩，到时候我部落中就有刘万夫长、胡将军、方先生三个位高权重的汉人。

他虽然没提岳老师，但王爷心里清楚，位高权重者应该是四人。

土绵那颜接着道：汉人的才智我一向是佩服的，别的不说，单就讲刘万夫长，骑射技艺，冲锋陷阵他不如我，但论阴谋诡计、坑陷敌人我却不如他。汉人的才略诡计如与我蒙古勇士的凶猛顽强相结合，确实能天下无敌。但万一他们有不臣之心，王爷可有把握压服，就算您可以，以后王子能不能办到。别我们辛苦打拼的疆土，最终却落到人家手里，岂不冤枉，这还不算最遭的，如果他们与大明勾结，甚至会有亡国灭种的后果。

顺义王长叹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大草原繁星点点，使团依一座小山包扎营，连日奔波，除了值夜的侍卫，大家早早睡了，胡将军叫来老太监和侍卫长，拿出珍藏的酒肉，私请这两位。

老太监笑道：好小子，你还有私藏。

胡将军道：这几日连累公公受苦了，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喝，明天就能到达王庭，今天犒劳一下二位。

老太监道：好说、好说，我曾多次随团出使周边各国，像这么惊险波折的还是头一会，尤其是军堡那次，险些要了咱家的性命。所幸老天保佑，胡将军指挥得当，任务就要完成了。

三人举杯庆贺，胡将军道：今天请二位来一来是感谢，二来是有些事情要托付。

老太监道：胡将军不与我们一起回去吗，朝廷是否另有任务。

胡将军摇摇头，叹道：没有，我恐怕是回不去了。

老太监奇怪：这是为何，之前那么凶险胡将军都泰然处之，现在到了顺义王部，此处与我大明交好多年，迎接大家的必定是美酒佳肴，胡将军何必忧愁。

胡将军便将当年故事讲与这二位，伏击歼灭大王子及五千部众，与大王子决战在兰州城下，将其戕杀。这个事情对于顺义王部落与兰州卫是天大的事，对朝廷而言却只是个小规模的边境冲突，所以这两位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太监惊道：胡将军糊涂啊，这种事情你应该早说，当初更不应该接这个差事，五千精兵啊，对一个部落来说那是致命的打击，整个部落都会视你为仇敌。这可如何是好。

胡将军道：公公放心，顺义王顾及和朝廷的关系，不会对使团怎么样，只会针对我。期间发生任何事情您二位都不要管，将使团安全带回去，就算是帮我完成任务了。

侍卫长急道：胡将军这是什么话，你是正使，你若有失，我们还有何面目回朝，不行，你现在立即回去，回到宁夏，这里有公公和我，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老太监道：他说的没错，顺义王这边我能应付。通商的任务已经完成，使团被杀案又不让插手，我们来这里走个程序就可以了。

胡将军长叹一声：回不去了，我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些刀笔小吏，与其受他们折磨，还不如在这大草原与故人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这么一提醒，二人也想起李景隆被扣押一事，一时语塞。有李景隆的先例，胡将军回去必定会受到政敌攻击，别说他自己了，家里人都会受到牵连，死在这里反而成最好的选择，为国献身，最起码朝廷不能公然定罪，家人也能得到保全。

老太监叹道：老天不公啊，胡将军如此人物，最后却落得无容身之处。

顺义王的欢迎仪式隆重而短暂，简单用过饭后，安置使团休息，第二天再举行正式的欢迎宴会。

众人散去，岳老师独请胡将军商谈，胡将军道：学生当年在兰州对老师多有轻视，现在看来真是有眼无珠，老师将一个行将败灭的部族起死回生，治理的如此繁荣，当真世间大材。

岳老师道：胡将军年轻有为，岂是我这个老朽所能比的，我也是经历过生死轮回后才悟出一点东西，那像你与方生，年纪轻轻就有改天换地的魄力与想法，可叹的是，当年我对二位的举动还多有非议，当真是腐朽不堪。方生怎么没来。我听说这次出使你们俩一直在一起的。

胡将军笑道：老师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啊。

岳老师哈哈大笑：都一样，都一样。

胡将军道：来顺义王部与其他不同，我不想让他冒险，所以让回去了。

岳老师叹了一口气：是啊，当年的那一战确实是个坎，老夫佩服胡将军的勇气，如果是我就不敢来。

胡将军道：皇命在身，不能不来啊。

岳老师道：据我所知，你是主动要求的。

胡将军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办，我最合适不过。

岳老师道：但你可知，这次来有可能就回不去了。

胡将军道：知道，回不去就不回去了。

岳老师沉默了好一会。站起身向帐外左右看了看，回头道：上次使团被杀一案你查得怎么样了，可有眉目。

胡将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事情，道：有些猜测，还需要佐证。

岳老师道：不用猜了，就是我们主导，汪监军配合干的。

他直认此事，倒大出胡将军意外，震惊不已。

岳老师并没理会他的表情，继续道：当时我的策划是让汪监军从中作梗，不让蒙古其他部落与大明通商。但后来大明主动派出使者，我的意见是继续捣乱，或者冒充其他部落的人把使团赶回去，断了大明的念头，没想到汪监军和刘万夫长图省事，直接把使团戕杀在大明境内，并且是离我部最近的地方，打乱了我的部署。

不待胡将军问，岳老师道：你心中或许疑惑，冒这么大的风险难道就为了独占那些恩赐。

胡将军道：是的，学生确实想不通。

岳老师道：大明朝廷接受我们的朝贡，绝不是为了长久的和平，而是为了分化打压蒙古各部。然后各个击破，实现彻底荡平草原的目标。

胡将军不置可否。

岳老师笑道：我知道你不方便回答，这或许不是你的想法，但大明皇帝必然是这么想的。我的计划是将计就计，与大明交好，在双方翻脸之前尽最大可能获取利益，扩充实力，大明与其他部落的矛盾越深，我们的地位就越稳固。然后借大明的势吞并其他部落，统一大草原。

胡将军道：然后与大明分庭抗礼。

岳老师道：不，大明立国一战让蒙古元气大伤，没个几十年恢复不了，最好的办法是继续称臣纳贡，继续从中获利，继续扩充实力，直到纵横天下。如果大明见我势大，不愿意交好。届时大草原已经不是一盘散沙，而是铁板一块。双方一战，胜负未可知，重现成吉思汗的伟业亦未可知。

胡将军诧异岳老师的深谋远虑，更诧异于对方的坦诚，自己可是大明的钦差：我与老师虽是旧识，但并无私交，如此坦诚相告，您就不怕我禀报朝廷，让老师的宏图伟业中途夭折吗。退一万步讲，即便我不说，难道朝中就无人看出你的野心，让顺义王持续做大。

岳老师道：这正是我直言相告的原因，想要实现这个目标，靠我这个老朽肯定不行，顺义王必须有惊世之材的辅佐，才能一边与大明周旋，一边扩充实力。才能做到和则发展，战能自保。而你和方生正是实现这个目标最好的人选。

胡将军万没想到对方绕了一大圈是这个目的，惊讶老师的异想天开：谢谢老师如此器重，先不提我与方生能不能胜任，单说当年那一战，多少蒙古健儿死在我手下，如此深仇想必贵部人人欲杀之而后快，怎么可能请一个大仇人担当大任。

岳老师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和顺义王讲，欲成就宏图伟业，必然有常人所不能有心胸，顺义王可以做到这一点。

胡将军道：那要是我不愿意呢。

岳老师道：你有得选吗。

胡将军笑道：老师是在威胁我吗，如果不答应就得送命？

岳老师道：我不杀你，甚至都不需要用什么离间的诡计，安全放你回到大明，但你回去就有活路吗。大明的朝廷能容得下你吗。

见胡将军不答话，岳老师道：是成为管仲、王猛、李靖一样的人物，辅佐明主建立不世之功业，还是和李牧、韩信、岳飞一般，被自己人羞辱折磨，到死还安了个不忠不义的罪名。远的不说，大明多少功臣名将被无端屠戮，胡将军天纵英才，想必明白自己的处境，更清楚该怎么选择。

岳老师见胡将军仍不答话，道：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事我来办，保证让大明抓不住把柄，还能保全你的家人。

外面有人报：丞相，蒙古各部使团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