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胖子的改变
冉元空最大的噩梦无非就是那个把他整进禁闭室的那个人,高彪。
在这个小社会里,他最了解的人可以说就是高彪了。这或许也是因为环境的原因吧,其实也不仅仅是他了解高彪,为了平安,监室内外的所有服刑人员几乎都需要主动去了解他。
高彪是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敢于在公众下冒犯自己的人。常识下,大家都知道临近出狱前犯错是大忌,搞不好很可能还要深蹲牢房。
因此这类人员都会避重就轻选择低调或者沉默,哪怕他就是这个社会里的老大。可是高彪却是个例外。他对冉元空的恨越积越深。就在冉元空还在禁闭室里时,他早在内心里规划好了报复行动。
待冉元空出来之后,他先后指示大江、山仔等人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形式实施计划,或是寻找“盲点”直接殴打,或是施压周边的环境给他心理上的折磨。
这让冉元空的身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许多次的伤害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胖子都看不过去,而选择了默默避开。
不过冉元空还算好,他没有中了高彪等人的圈套,总是忍辱负重、逆来顺受。
这里提到胖子,不得不说一下他的变化。
高彪号令身边的人对冉元空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大家都不敢不从。不过胖子却不一样,无论高彪给他下什么命令,他都装出一副傻模傻样,把自己置身于事外。
高彪虽然对胖子的态度极为不满,但是也拿他没有办法。看着他那副傻子般的模样,打他也费力,骂他也觉得浪费口舌。
通过扮傻,胖子成功的躲过了高彪的施压,避开了他的报复计划。不过他也没真傻,平时还是很会来事求平安的。每天他都会主动的为高彪做点生活上的一些事情,比如:叠被子、洗衣服、排队打饭等等。
胖子的变化,冉元空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的心中,胖子和高彪等人都是一伙的。虽然胖子确实没有对自己有行为上的伤害,但是他那种阴森森的眼神里仿佛总是藏着杀气。他觉得这股杀气隐含着高彪的指令随时会置自己于死地。
不过这些都是他自认为的,“杀气”这个说法也是他自定义的。
其实,胖子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阴森,那么心机重,反而还颇具点人情味,甚至可以说对冉元空还存在关爱,这一点可以从一件事中看得出来。
那一天,看守所里组织服刑人员外出劳作。高彪、大江、胖子、冉元空等同监室里就有十余人在这个劳务大军行列中。
午间,大家都坐在树底下休息。许多人都围绕在高彪的身边坐下,可是胖子却走到了另一边,他坐在冉元空的旁边。不过坐下来之后,他并没有正眼看冉元空一下,而是直接闭上了双眼休息。
冉元空看到胖子坐在自己的身边,他觉得很不自然,好像身边被人安插了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于是眼角余光下意识的往高彪等人那边瞄了一眼,想看看这颗“炸弹”是不是真的是他有意的安排。不过看到高彪已经休息时,他收回了视线,然后往胖子身上看了一眼,随后自己又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他闭上眼睛不久,他感觉到自己的裤脚像是被什么牵动了一下,以此同时耳朵里听到了这样的一个声音:“喂......”虽然这个声音极其微弱,但是他能感觉到有人是在叫自己。
于是,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有意的斜看了一眼胖子,果然是胖子再跟自己说话。不过他并没有理会胖子,仅仅是看了他一眼,他就继续闭上了眼睛。
胖子见冉元空不理会自己,下意识的扭头往高彪那边看了一下,之后就接着说,“不要相信山仔,他是在害你。”他的这个声音依然那么微弱,像似蚊子发出来的一样。
冉元空闭上了眼睛,不过他的内心依然处于警惕状态,甚至警惕级别一度提升至紧急。他的右手有意的在身旁的地上搜寻,然后紧握着一颗石头,做好随时应对突发事件的自保准备。
说实话,其实胖子还真的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人,这只是他出于善心的提醒罢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这都是阴谋,如果你听他的,肯定会坐穿牢底。你是傻子吗?”
冉元空依然不理会,听到胖子说自己是傻子时,右手的掌心握得更紧了。
胖子自然不知道冉元空正在提防自己,更加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中,真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这些时,他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安静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如果你是被冤枉的,认罪,那就是死路一条!想早点出去?门都没有!”
冉元空听到胖子这句带有点力量的话时,他慢慢放下了绷紧的神经,心想着胖子或许真不是带着恶意而来。
于是,他慢慢睁开双眼往胖子的那边看了一下。以此同时,他右手紧握石头的掌心慢慢松开,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胖子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要是真想出去,那还是要耐心等待……律师。别听山仔说的,认罪可以早点出去?没这回事!你不要相信他的胡骗乱造,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话,那就耐心点。”
听胖子的一番话,特别是听到他反复提到的“耐心”这两个字时,冉元空突然就改变了对他的看法,顾忌心理瞬间就抛开了。
紧接着,他的脑子里掠过了胖子这段时间对高彪的态度和他对自己的“不闻不问”的事实。于是他说:“那怎么办?你有什么好办法?”
胖子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必然是回答不出来的,毕竟他的脑子本就不好使,出主意他不在行。这次冒着极大的风险靠近他,只是他想给他的一个简单提醒罢了。因此他并没有作声。
胖子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冉元空当然也是能够理解的,他了解胖子的为人。停顿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如果再拖上个三、五年,那和坐穿牢底有什么区别?”
胖子回答说:“那可不一样。你想想如果你现在含冤低头了,那以后你觉得你还能抬起头吗?不可能还能抬头!想都不用想!这可是一辈子的污点,擦不掉的。”
胖子的这句话,仿佛让晒裂的葫芦突然开窍了,冉元空封闭着的心扉豁然就被敞开,不过他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劲军。”
胖子许久没听过有人这样叫自己的名字。在听到冉元空的这个声音时,他倍感亲切,嘴角裂开了一丝丝笑容。不过这个笑容稍纵即逝,像闪电般。而乐过之后,他就闭上了双眼。
虽然眼睛是闭上了,但是他的脑子很活跃。不出一分钟的时间,他又睁开了眼睛,说道:“他们准备可以出去了,你知道吗?”
冉元空问:“谁?”
“高彪和山仔。”
“他们?”
“嗯”
“什么时候?”
“不出两个月。”
“那大江呢?”
“他还有一年半载,没那么快。不过……这也难说,搞不好很快他也可以出去了。”
“怎么说?”
“高彪!他和大江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谈至此,胖子有意的往高彪那边瞄了一眼,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冉元空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心中的好奇心还在作祟,但是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了。
背靠着树根,他把双手收回放在胸前,然后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可是就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就听到了民警的唤醒声,“起来,起来,都起来干活了。”
下午的劳作,胖子不再靠近冉元空。而冉元空也有意的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因为他担心高彪会发现他们的秘密,虽然这种担心是毫无根据的。
傍晚收工,他们都在外面吃盒饭。李工把盒饭带到劳作现场给大家分发完之后就回去了。看到李工出现,冉元空有意的多看了他几眼。
因为自打从禁闭室出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李工。这段时间里,李工的岗位换了另一个师傅来做。他原以为李工辞职不干了,想不到他还在这里。
晚上七点钟,新闻联播的时间。冉元空的位置从原先的前排被安排到了最后面。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他的心思早就不在电视画面里。这次收看新闻联播,对他而言,只不过是走走形式罢了。
他的双目明则确是往屏幕上看,实则他是在看坐在前排的胖子,余光时不时又扫描几眼高彪和大江。这三十分钟内,白天劳作时的一幕幕即刻就浮现在眼前,引起了他的一丝丝感想。
不过或许是因为环境的原因吧,他的这段感想并没有持续太久,而是很快就断片了,直到夜深躺在床上时才重新给接合上。
这个夜晚,胖子有意缩回了他那肥胖的躯体,让冉元空的床位面积突然宽敞了许多,他翻身也有了空间。
冉元空看着他的这个变化,虽然不能肯定他就是有意而为之,但是心里面依然还是感动了一会。从新审视下,他突然觉得胖子对自己还是挺真心的,至少他白天的那段谏言真没有欺骗自己。
不过在回忆起那段谏言时,他也产生了一些担忧。
如果正如胖子所言高彪只有两个月刑期的话,那他会不会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更加肆意妄为?会不会还使出什么鬼主意折磨自己?如果他真的那样做,自己又该怎么应付?
要不要向李小利坦白现状,让他给自己申请调换监室?可是行吗?当初梁律师都办不到,李小利他能办到吗?
要不避开锋芒,再忍忍两个月?或者干脆认罪算了,求得从轻发落,换个地方,再努力表现获取减刑?不,这不行!哪怕真能减刑出去,但是正如胖子所说的,这是一辈子的污点!我是冤枉的,不能就这样做。
可是,万一这两个月自己就已经熬不过去了呢,都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恐怖的,我还能活着出去吗?
种种疑问和矛盾心理在冉元空的脑海里反复回旋了许久许久......,直至凌晨两点,值班时间的到来,他还活跃在自己的思维空间里。
坐在监室门口的椅子上,很长的时间段里,他沉浸在对胖子的思考,他几次有意的往胖子的床铺方向看了看。
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到胖子依然保持着侧身睡觉的姿势,他真想走过去对他说一声,“劲军,我已经起床了,你就翻身过来吧,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