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章 心悸
书本落地之声将几人都惊了一惊。只那年轻国师无波无澜。
“臣参见公主殿下。”
一道清冷嗓音将殿中安静打破。
宋言眼睫微颤,抬眼又去看他鼻梁与嘴唇。胸口忽然一阵心悸。
她只看清那双眼睛的时候,心中似乎就已经有了他的样貌。唇形如何,鼻梁如何,竟在短短一瞬清晰的划过心间。此时双目向下掠过,再清清楚楚看去,仿佛手下的触感重新复苏,柔和温润。
就连滚烫的气息似乎也还残留在指尖。
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却陌生至极。
清透黑沉,一点没有梦里那双眸中盛的奇异颜色。
甚至连整个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冷白的肤色下妨似在散发丝丝寒气。叫这正值六月的暑季都凉爽了几分。
既是陌生至极…可自己为什么会梦见他呢?
“公主…”
琼脂弯腰将那书本捡起,小声唤了一声提醒她。
她想到公主会惊讶,却没想到会如此失神。但她心中理解。那日面圣的几个贡士出宫时她也去瞧过。确实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可此时她却暗道,俊则俊已,都俊不过眼前这位年轻国师。任谁初次见了,都要失神一会。
宋言听见她提醒,垂了垂眼,稳下了心神。缓缓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开口道;“国师免礼,想必国师已经知道我的病症。”
江潋将手落在身子两侧,垂眼道:“心中已有计较。”
宋言微怔,想不到这样快。
“国师请说。”
江潋与她微微颔首,“殿下六月初九夜里头疼了足有近两个时辰,六月初十晌午头疼了半个时辰。再有就是今日辰时疼了一刻钟。臣推算,下次再疼便是今天夜里。届时需要我守在殿下寝殿之中。”
几次发病时辰说的一点不差,宋言忽然明白了,父皇为何短时间内任命他为新一任国师,确实有能耐,观其气质,也足够沉静稳重。但,“就这么简单?”
“难得交给我就好了。殿下只需将心放宽,正常起居。”
如此再好不过。
宋言点头,“那国师自去安置吧,到了时辰还劳烦你再过来。”
“臣告退。”
宋言没想到,见这位国师连半刻钟都没用了。实在果断干脆。“也有点太果断干脆了些。”唇间不经意吐露。
琼脂望着那道走远了的身影,笑道:“俾子觉得也是!这位当真是个奇人。见了公主竟然还是冰冰冷冷的,该说他是毫不谄媚不卑不亢。还是说他目中无人?反正与其他官员见到您的样子一点不同。”
宋言脑中又想起那黑暗迷幻的梦境。闭了闭眼,叹声道:“人各有志,也各有各的性格罢了。他这样我反而觉得舒服。”
“是,就是看起来有点与人刻意疏远是的,让人亲近不起来…不过也省的您厌烦,公主向来不喜欢那些做小伏低之派。”
宋言没再说话,将那梦境从心间驱散,拿起了那书本又接着看起来。
琼华端了点心进来,将点心并茶水摆在软塌旁的矮几上。
“公主用些点心吧,午膳还早,晨起时您胃口不好吃的又少。”
宋言从书中抬起眼,看向那盘点心,厨娘手很巧,捏的荷花样子,颜色淡粉,形状好看,还散发着淡淡香气,人即便不饿,看见了也忍不住要尝上一块。
坐起靠在软枕上,她叫琼华擦了手,捻起一块送到唇边轻抿一口。顿觉香甜之气充盈口腔。
“嗯,好吃,你尝尝。”
琼华摇头,“公主先用,剩下了在赏赐我与琼脂就是了。”
宋言将手里的书放在腿上,又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过浅浅一口,忍不住皱了眉道:“这茶太香,配点心太腻。你去换壶白茶。快去快回,这点心我至多吃得下两块,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你换了茶叫琼脂一块进来吃。”
“嗳,俾子这就去。”
琼华应一声,急忙端起茶壶往外去了。
宋言盏中还剩半口茶水,不忍浪费,正想喝掉,身子一歪,半盏茶全洒在了那本书上。
心里一急,慌忙用袖子去擦上面的水迹,生怕慢一些会损坏了里面文字。
琼脂进来时就见了这样一番场面。几步到了塌边,忙将书从她手中接过。“叫俾子来吧。”
抽出腰间帕子,小心翼翼的去沾上面水渍。
一边擦一边忍不住笑起来,“俾子第一次见公主这般爱惜一本书,公主可知道您这身衣裳是蚕丝造的,最易受腐蚀,这茶汤粘上去怕是洗不下来了。”
宋言看了眼柔软的衣袖,也笑了一声,但神色却有些淡淡失落,“这是前朝一位诗人的游记。讲的是南边的风光,我没去过,但他写的很美。这书我没看完,不忍心坏了。”
琼脂听了手下动作越发柔和。看得出宋言失落,口中开解道:“大家族中的女子少有能外出游走的,至多就是各府中相互走动,在远了不过是城中的山上踏青拜寺。跟男子属实是无法比较的。但是俾子觉得公主您还要好得多呢,您忘了去年随着陛下去北地狩猎吗?”
宋言想起狩猎的地方,心里欢快了许多。“北地确实要比中原辽阔,虽气候冷冽,但何处都透着大气,人去了觉得心胸也开阔了很多。“可惜,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去看看了。”
琼脂不知在如何安慰,这话她听了也属实可惜。
宋言看出她脸色为难,忍不住失笑,又道:“就像你说的,谁不是这样的?有几个女子能像这书中人一样走南闯北。我虽然很想四处看看,但,有这本书就够了。”
将书本从琼脂手中抽出,转手放在了榻边的阳光里。“晒一晒便好了。”
这时琼华也提了新茶进来。三人坐在窗棂边上,就着茶水慢慢尝起点心。
人要是不知灾难几时来,便也能安安稳稳的度过灾难前的一小段时间。
可宋言已经提前知道了几时发病。
整个下午便都是惶恐不安的。琼脂琼华两个虽没有这般疼过,但次次见宋言疼的浑身冷汗,两人都觉得能感同身受了。晌午劝宋言多睡一会,却发觉她睡得也不安稳,只有看那本游记的时候人还轻松一些。
眼看着日光渐消,宋言问道:“国师还没来么?”
守殿的宫女轻声回禀,还没有动静。
宋言叹了口气,又去看书,但实际上书也有点看不进去了。心中猜测此次又得折腾到深夜,怕是又睡不了整觉。
琼脂道:“真希望此次过后,咱们公主再也不会头疼了。”
宋言却道:“怕是没这么轻易痊愈。不过,能轻一分也是好的。”
夜色渐盛,宋言已有些困觉之时,江潋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