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九章 绝不越界
江潋手中提了个巴掌大的荷叶小包。走进来的步伐气定神闲。完全没有杨清殿里的人人紧张。
见他如此,琼脂到忍不住松了口气,如此看来,他必定是很有把握。
但江潋看清了几人的神色,尤其看见宋言眼中的惶惶不安,微怔了怔,随即拧眉行礼,又道:“殿下不必忧心,今日不会很不好受。”
宋言听了这话,不知不觉也松弛了些,却还是不敢长久看他,只与他点头道好,忍不住又将目光落到他手里的荷叶包。
四四方方挂在他指尖轻晃,造型竟有几分可爱。
江潋这时将那东西提起,与琼脂道:“劳烦姑娘将里面的东西用水冲泡,再给殿下服下。”
琼脂‘嗳’了一声,即刻接了过去到桌边去冲调。
江潋抬眼见宋言好奇,又道:“不是什么苦药。喝了能助我将殿下体内怨气逼出。”
宋言颔首没再说话。待茶盏递到眼前,垂眸去看,里面是几颗滚圆的莲子,只是颜色有些深,在水中不断晕出丝丝缕缕的墨绿颜色。应当是江潋用什么药物浸泡过得。
想起上一任国师还曾给四娘服用过黄符烧的符水,这东西没什么奇怪味道,她到不觉排斥。茶盏放到唇边,几口就喝了下去。
江潋见她喝完,开口道:“请殿下躺到床榻上,放松精神,正常睡觉即刻。”
琼脂琼华即刻服侍宋言到床边,因江潋得在这里,宋言只去了罩衫。擦了把脸和手就躺进了枕间。
琼华见床头摆着一本书,随手拿了起来准备送回书架。
琼脂放好帘帐,见她拿着那书,立刻将她拦住。“哎,别动,这书公主宝贝的很,还没看完呢。”
说着将书放到窗下的矮几上。
江潋昵了眼那书面。又看向她两人,道:“殿中不得留人,还请两位姑娘在殿外守候。”
琼脂琼华双双一愣,“这…怎么行…”
江潋又转向宋言床榻方向道:“有床帐相隔,江潋绝不越界,殿下放心。”
宋言隔着半透的帐子,终于敢仔仔细细打量他,可明明她都看不清他,但他眼神扫过来,还是忍不住叫她心里一颤。没犹豫,立刻开口道:“无妨,你们就去门口守着,有事我会喊你们。”
琼脂琼华只好退到殿外。
殿门合上,所有窗扇也都合上。除了滴漏滴答之声隐隐传来。再无其他动静。
宋言睁眼看着帐顶流苏,心跳很快,耳中更是仔细辨别着细微动静。
一阵衣料摩挲的轻微响动传来,宋言正猜测他在做什么。就听他清淡嗓音传来。
“还有会时间,臣可否翻看片刻殿下的书。”
宋言想起那本游记,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与他道:“国师坐下看吧。”
“多谢殿下。殿下安睡吧,臣今日守在这不会有事。”
宋言自己与自己点了点头。“国师自便。”
殿中重归静谧。再次传来一阵衣料响动,是江潋坐在了她常休憩的软塌上。紧接着就是及轻的翻书声。
宋言原本以为自己在这种情况根本不会睡着。但耳中听着规律的翻书声,白日的心慌渐渐消散。眼皮越发沉重,不知不觉竟睡熟了过去。
宋言再醒来时隐隐泛着头疼。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心道是到了江潋说的时候了。
还没醒神,一道惊雷响彻皇宫。窗外狂风大作,树影剧烈摇晃沙沙作响。
宋言叫雷一惊猛地坐起。又一闪电瞬时划亮夜空,一道人影落在她帐上。
“殿下别怕。”
声线清浅。
宋言看清那人影,不安的心跳竟瞬间平静,宋言有些不可思议。侧头看着影影绰绰的江潋,奇怪这种无条件信任的感觉。
没有时间多想,头疼似乎比刚才厉害了些。宋言抬手抹了抹细汗,却知道相比前几次要命的疼痛,这简直好了太多。
“国师…”
“在。”
“怎么样了?”
“还需要一会时间,殿下若睡得着就还躺着吧。”
“好。”
宋言没再出声。再次仰面躺下。听着江潋似乎搬了把凳子坐到了她床帐不远处。
宋言盯着帐顶又看了半晌,便发觉他没有再动作,连书也不看了。
犹豫了许久,轻轻的翻了个身,将脸转向外面。终于看见江潋所在。
离她的拔步床不过三步开外,那道身影正侧对着她正望着窗外,一动不动正在出神一般。
殿中只有窗边软塌处点了支烛火,是方才江潋看书时用的。
此时飘忽的火苗将他轮廓勾勒的无比清晰。影子投在纱帐上,宋言若是抬手就可以触摸。
她将目光从那影子上又落到江潋面上。安静的看着那个让她好奇的人,心中不禁猜测他在想什么。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一瞬间将寝殿照的明亮。透过纱帐,她忽然清清楚楚看见了江潋的面色。
苍白,虚弱,隐忍。
雷鸣声紧随其后。急雨相伴落下,瞬时淹没了所有声音。
宋言心中一紧,忍不住又坐起来。“国师…”
江潋没有立刻回应她。宋言看着那侧影的喉结滚动一瞬,少倾他才开口:“我在。”
声音还是那般清浅。当真听不出他身体不适。
但那苍白的面色宋言过目难忘,还是忍不住道:“你…可是身子不适?”
一声沉闷的叹息自江潋喉间溢出,再开口时,他似乎也不再克制,嗓音沙哑道:“无妨,再有半个时辰就好了。殿下还疼吗?”
宋言这才意识到,这是在给她疗伤的过程。
她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过程或者方法,但于江潋来说,应当是及其不易的,所以才会难忍成这样。
很快她又发现,也不是江潋不在克制,而是他克制不住了。坐在凳子上的身子本是笔直挺拔的,现在已是有些佝偻下去。
没了闪电的亮光,她看不清那是怎样隐忍的神态,但投在帐上的侧影下颌,渐渐聚起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坠在地上。
宋言心中一紧,不在犹豫,撩开纱帐趿鞋下了地。几步到了江潋跟前去看他。“国师…你,你怎么样…”
江潋放在双膝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栗,是疼到了极致的无法控制。颈上更是暴起了几条青筋。看着宋言伸来的手,眼中忍不住的柔软,却在她触上自己的时候用尽全力躲了开。
“别碰我。”
这三个字比他以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冷冽。
宋言双手僵在半空,觉的难堪至极。
“臣平民之身,别脏了殿下的手。”
看见她眼中委屈神色,江潋闭了闭眼,开口与她解释。
但这一时间,宋言却忽然明白,她心中的感觉没有出错,这年轻的国师不是生而性冷,而是在刻意避她,更不愿意叫她触碰。
宋言微微退后两步与他保持距离。声线淡淡道:“我不是要做什么,但你因为助我至此,我心有不安。我能帮你什么?”
江潋摇头,胸口疼的又弯了几分腰,喉间渐渐溢上些腥甜之气,少顷之后才侧了头与她道:“只能如此。挨过这一阵就好了,公主不必不安,都是臣应该的。请公主回床榻歇息。”
话已至此,宋言瞬时明白,比起她能做什么,他更怕她碍事。点了点头,她转身回了榻上。脸冲着床内躺下,没有在看江潋。而是看着自己手指久久失神。
为什么?
她跟他明明从没有过交集,不过见了几面就叫他这般讨厌自己么?
又为什么那般…厌恶自己的触碰。自己明明是好意。
心口猛地涌上一阵麻刺刺的感觉。她不愿再想那晦暗不明的情绪,几分难堪却抹灭不了。
江潋此时将头垂下,鲜血在抑制不住的从他鼻间口中溢出,一开始只是浅浅几滴,后来是滴滴答答一片。好在窗外雨急,这声音毫不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