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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章 给臣些体面

四娘听了自然跟着拍手叫好。

两个主子做了决定,车队即刻停下休整。此时林间已近昏暗。随行之人很快点起了几堆柴火。

百来兵士散到两位公主周遭三丈开外,十人成堆将中心围绕。

宋言本想与四娘并肩而坐,奈何四娘只紧紧贴着季怀生。如此,便成了他二人双双独占一面,宋言自在一面,江潋坐在离她一步之处。

几人正等着狩猎的兵士处理好野兔野鸡。四娘便跟侍女要来了酒水。是她出宫时特意带着的。

“五娘,这是我宫里嬷嬷初春采了梨花酿的。你闻。”

通体光滑的小酒壶递到宋言面前。宋言接过手中,拔了瓶塞去闻,当真是一股子清雅香气。

“酒气竟然不浓?”

四娘笑开,“嬷嬷做来给我消遣的,当然不会酿太烈的酒。入口也带着一丝甜味呢,你尝尝。”

宋言还未将酒瓶凑到唇边。江潋忽然的出声叫几人都怔了一怔。

“她喝不得酒。”

这话说完,江潋自己脸先僵了僵。

宋言、四娘、怀生更是齐齐看他。

叫那几道目光看了片刻,江潋无奈暗暗叹气,心道自己近日太过掉以轻心。正想如何圆谎,就听宋言问道:“国师怎知我喝不得酒?”

“我不知道。”

江潋抬眼看她,已是刻意显现眼中的清冷。

又道:“但殿下今日还要发作头疾。臣怕殿下饮了酒对身子不适。”

宋言指尖执着酒瓶看他,余光中火焰闪烁,她忽然生出些非喝不可的念头。

“既然要头疼,倒不如我喝多了睡过去的好。”

话音将落,酒瓶已送到唇边灌下一大口去。

江潋强忍着没去皱眉看她。垂了眼道:“殿下自便。但空腹饮酒于身体无益,不妨等等吃些炙肉在喝。”

四娘也道:“是啊五娘,不急着现在喝,别将你喝难受了,我现下就是叫你先尝尝味道。”

宋言这一口灌的有些急,当下没尝出味道,直到那一团热气升腾而起,唇舌间才泛出些淡淡清甜。

忍不住微眯了眼,“你这嬷嬷有些手艺,若是在叫冰镇一镇,一定更好喝。”

眼波流转看向江潋,“国师不妨也尝尝?”

江潋不知何时绷紧了唇角,面色看起来又冷又臭。“臣不敢,稍后还有正事。”

宋言昵他,哼笑道:“国师这是说我不务正事,贪图享乐?”

江潋叫他说胸口一滞,回道:“岂敢,殿下说的是对的,喝些酒等会睡过去是正好的。”

宋言连连颔首,“既然国师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说着又端起酒瓶浅喝一口,酒液抿在舌尖,只等热气充满口腔才徐徐咽下。

江潋再忍不住,眉心皱起,嘴角绷的更紧,却没再开口说话。

宋言看着他这幅样子,却没由来似的心情好了起来。

野兔子肉紧实,宋言与四娘都喜欢,两人一人一条兔腿小口小口嚼的唇齿生香。

江潋没什么胃口,手上时不时拨动火堆。余光看着满脸开怀的宋言,嘴角忽然也松了力道。此次南行,他不就是想让她高兴吗?

还有什么比叫她放纵些高兴。

想通了这些,不禁暗道,放纵便放纵吧。

宋言喝尽了瓶中最后一滴酒液。神色已经有些微迷离,眼中噙着笑,抬起空瓶正要给四娘看时,眼神一滞,忽觉头脑沉闷。

抬手抚了抚额,慌忙去看江潋。就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面色已经有些苍白。

“国师。”

“殿下回车中吧。”

宋言见他隐忍,立时叫琼华扶着起身上了车内。待在软塌上坐定,就见江潋弯腰进来。坐在了她对面。

琼华将缎帘都放好,隔着帘子与宋言道:“眼看要下雨了,兵士们要搭帐子,俾子叫他们尽量小点声。”

宋言道无妨,又去看江潋,两人中间相隔两臂之距。不远也不近。此时他唇上本就浅淡的血色也渐渐退去。垂眼靠着车壁,双手撑在膝上。

“国师为何不提前说?”

江潋隔着一盏纱灯抬眼看向宋言。就见她面上升起些酒后的红晕。许是猛然进了车中闷热,鼻尖浮起了些细小汗粒。

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像盛着清水。等着他回答。

“臣疏忽了。”

嗓音微哑,带着颤栗。

他原本想叫她的,但看她乐成那样,便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这一等,便到了发作的时候。

宋言猜不透他。此时听他说完,心里止不住往下沉。对于这个年轻国师的好奇,她一日都没有停止。

但他与她之间,隔得似乎也不只是高位者与臣下的那一层距离,还有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宋言看不透,也猜不透。

有江潋在侧,头疾的那点痛觉此时远不及酒后的晕眩。

宋言不想再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一般侧卧进了软塌里。

江潋只看了一眼因侧卧起伏的玲珑曲线。立刻垂了眼。

今日车中空间狭小,没了遮挡,宋言想看看他是如何从头至尾的忍受蚀骨之痛。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他不在动弹。

江潋额间滑下些冷汗,汇聚在下颌,又滴在双腿上附着的衣料上。

一团小小的洇湿渐渐汇聚变成一大片。他感受着宋言的目光,牙齿咬的发颤。

被她看了半晌,似再忍不住,他只得微松了些齿间力道出声:“殿下可否给臣些体面?”

宋言双眸依旧一动不动,半晌没有动静。

车外搭帐子的人声已经没有。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是一场又急又狠的暑雨,似是势必要将这接连几日的闷热驱散,不过几息就成了瓢泼大雨。

湿润的凉气从四面飘进。车中不仅不在闷热,甚至渐渐生出些寒气。

宋言看着江潋那双手,手指修长漂亮,但这时候已经有些扭曲变形。

眼睫闪了闪,目光上移挪到他虚弱苍白的面上。两腮咬的死紧,平日里清隽出尘的一张脸也即将接近扭曲。

打算好了的事情在这一刻改了主意,她最终还是缓缓起身,拿起灯罩,呼出一口酒气将烛火熄灭。

车中犹然陷入黑暗。只剩车外雨声急促,车内的任何轻微声响都彻底被掩盖。

江潋牙关一松。缓缓溢出几声沉长喘-息。

“国师。”

江潋陡然睁眼,准确的看向宋言双眸。

“那张小榻我从未用过,国师累了便躺一会。”

“国师不必答复。我要睡了。”

宋言盯着一团黑暗又看了许久。眼睛睁的有些涩,她也不在坚持,将眼闭上,挤出里面蓄的泪意。

几滴热泪滚进黑发中。宋言长长叹出口气。暗道酒确实不是好东西。有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不高兴,可那点醉意就是能将你心中的东西放大,变重。

逼着你发作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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