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章 反悔还来得及
雨势在凌晨时分小了。宋言醒来时,身上裹着一层薄毯,窗外还有些稀稀索索的水滴声,是聚在树叶上的雨水叫风一吹落了下来。
对面榻上的人已不知所踪。更不知是何时出去的。
这片密林很大,但景色大致无二,接下来的行程便提高了行速,赶在了傍晚时到了宛城。
逸云见宋言带了帷帽下车,急忙上前告别。
“多谢殿下此番相助。”
宋言回身看他,笑道:“何足挂齿,举手之劳罢了。”
“殿下恩德,在下必定铭记于心。”
逸云忍不住抬眼想去看看这位公主尊荣,奈何她与他说话之时向来带着帷帽。只能看见那仙子似的身姿,与模模糊糊的一张轮廓。
此时一阵清风吹来。逸云心中不免期盼这风能将帷纱掀起一些。
可惜,公主面容还是没能瞧见,却看见了公主身后一道清冷的注视。
似是叫人撞破了心事。逸云匆忙又垂下眼。“在下告辞。”
宋言轻轻颔首,“慢走。”
街边有一帮孩子,早眼神直直的等了半天,见逸云从那车队出来。即刻一拥而上围在了逸云身旁。
“先生先生!这次可带了什么好吃的?”
“先生此次出行都去了何处!”
“方才同先生说话的仙子是何人?”
一连串问题将逸云团团围住不得脱身。
逸云却一点不恼,笑着去摸几个离得近些的孩子脑瓜。
“我这次遭了贼人之手,马和钱财都叫偷了,也没能给你们带好吃的。”
几个孩子顿时一阵唉声,片刻才围着他又问:“先生没事吧!”
“我没事,多亏了那位贵人相助,将我稍了回来。”
“那是谁啊!美的像仙女!”
宋言驻足听了片刻,忍不住失笑。就见逸云也笑着望过来。与几个孩子道:“那是皇宫里的公主殿下。”
“啊!竟然是公主啊!先生竟然得了公主相助呢!”
逸云叫说的面色微红,咳了咳问道:“你们几个,功课做的怎么样?我不在可听夫子的话?”
“听了听了!但夫子说,先生向来太惯着我们,给我们建造书院还给吃给喝,趁先生不在,夫子带着我们里里外外将书院打扫了一遍!”
逸云轻笑,“是么?”手间拍了拍几个孩子后背,示意回去。
宋言看着那道身影被孩子们簇拥着往远处走去。几道身影被夕阳拉长在街面。热闹非凡。
待要转过街角之时,逸云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身看向宋言方向。
宋言隔着帷纱与他遥遥对视,就见逸云面上漾出个笑,弯腰再次与宋言作揖。
夕阳余晖打在他清朗的面上肩上,给他周身镀了一层温暖的浅光,合着那张带笑的脸,衬的人温润如玉。
到了宛城,宋言与四娘总算知道了何为烟雨江南。
是为鱼米之乡,城中水路要比陆路多,船只要比车马多。小小宛城便有石桥一百单九座,木桥二百一十处。
辰时初刻,站在石桥顶处,目之所及是碧绿水面,终年不散似的薄雾淡淡笼罩水面,时不时有船只从雾中悠悠行来。宛如仙境。
几人来了三日,日日都是阴沉的天气,时不时就要落上片刻雨丝。
宋言几人初时不能习惯,常常叫忽然而至的细雨打湿衣衫,后来出门便备着伞,落雨时就急急撑伞躲到四处可见的茶肆中。
再后来,便与当地人一样,细如牛毛的雨连躲都不在躲,依旧散漫的雨中慢行。任由雨丝落在发间面上。
但每每宋言出行,便有至少十个兵士在后护卫。街上人群避之不及生怕冲撞。逛起来也没甚意思。
宋言与四娘再次出门都想简装出行。负责护送的于将军却不死活不许。
江潋看他们双方念来倒去互不让步,咳了一声。与于大人道:“大人不妨也四处逛逛。四殿下有季统领相护不会有碍。五殿下…”
说着目光转向宋言,“殿下若是不介意,臣愿护在殿下身边。”
宋言还没说话,于大人先觉他添乱没好气道:“国师要时刻守着殿下是为了殿下头疾这我理解。但殿下若真遇见什么危险,你能做什么?难不成掏出几张符纸将人定住么?”
这话说得轻蔑,引得几个兵士齐齐发笑,一个个更是毫不掩饰的看着江潋。
江潋侧目看他,也不气恼,只不咸不淡道:“我自然什么都能做。”
听了这话,于大人更忍不住笑,双眼上下打量一瞬江潋,暗道:身量颀长的清瘦小白脸罢了,拿什么保护公主。
江潋看出他眼中意思。竟同他淡淡点了点头。
于大人以为他这是不在辩解,正要再去说服宋言,就见清瘦国师忽然抬手朝自己击来。心里生出一阵轻蔑的好笑,也立刻抬手就去格挡,还想着今日就让这没轻重的国师挂些彩,也知道他们行伍辛苦。
可他绝没想到,两人手上还不到三招,就觉一阵恍惚,手臂已经麻的抬不起来。
再去看时,江潋已经唇角带笑看着他,不知何时摘下了自己腰间配的匕首,正挂在他手指间冲自己晃动。
“啊你,你…”
江潋轻笑着将匕首别到自己腰上。与他道:“公主日后发作头疾时,也只能我自己在侧,于大人提前将心放宽。我一人足以。若是在不放心,这匕首便借我以防万一吧。”
不止于大人,在场几人方才都没有看清他动作,此时皆是有些发怔。
宋言看着那张带着调侃笑意的脸有些挪不开眼,此时听他说完,才回过些神,立时与于大人道:“是了,大人也去四处转转吧,大可放心。”
知他今日难堪,在属下面前没了面子,宋言又道:“大人一路辛苦,等会若要给妻儿买什么,尽管买就是,都算本宫送的。”
于大人结结巴巴半晌,还是道了声领命。
在这档口,江潋已在石阶边租好了船只。
四娘欢欢喜喜的牵着季怀生的手先上了船。江潋立在石阶一侧,看向宋言。
宋言点点头也抬步上前。走到江潋身侧时却忽然叫他低声喊住。
宋言驻足仰头看他。两人之间挨得极近,近的他闻见了女孩身上清清甜甜的香气。
“殿下。”
江潋又低低叫了一声。
宋言不解蹙眉,“国师请说。”
江潋看着那晶亮的眼,垂颈低头,又凑近了她一些。逆着日光,宋言不太能看清他的五官,只觉他浑身镀着一层薄光。
“我本来是想叫他们跟着的,但殿下现在自己摒弃了护卫,江潋便要只身带着殿下去做法了?”
宋言忽然明白他意思。眼睫轻闪,就听江潋又道:“殿下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宋言记得自己当时说这话时的盘算,也忽然想起前几日与他同乘马车的一夜。此时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国师的意思,是今日又是发作的时候?”
江潋垂着脸与她点头。
“所以这不是去游赏,是要去寻道场?”
江潋颔首又摇头,“殿下就当做游赏好了。”
宋言点点头便往船上走去,“成,就当是游赏吧。”说话间人已坐在了四娘对面。
江潋维持着看她的样子微怔。她这是…算回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