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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武功山中捉猪妖,洞庭湖心遇真龙(一)

大宋边境,大巴山山腹,这是一座超越时代的宫殿,没有油灯,没有火把,没有夜明石,四颗梭形棱石悬于宫顶,整个宫殿便被照的亮如白昼,宫殿内的一应布置连影子都没有。宫殿四角又是四颗梭形棱石,正投射于宫殿正中位置,成一幅巨形荧幕,荧幕之上正有一人恭恭敬敬行礼,赫然便是那把自己电死的镇南使姜尚昆:“教主!”

“嗯!”宫殿靠里位置,一张看起来极其简单闪着金属光泽的椅子上,坐着个带着一双水晶镜片神情专注,把玩着手中暗黑色看不出材质立方体的中年男士,灰布衣衫,朴素至极,“你传回来的影像,我仔细看了看,宝剑虽然对我们用处极大,但眼前这一把还是不要再打主意了,那小子的轻功已然超出人类范畴,而且功力之深,前所未见,和你对打那几下也只是随意为之,当年流出的宝剑共有三十六把,找找另外三十五把吧。没有让我们的东西流传出去,你做的很好,损失的化身,我回头跟天工坊王老哥说一声,你牵头再重做一套。”言罢也不等那姜尚昆回应,四颗棱石径直熄灭了去。姜尚昆的化身在爆炸之后,便将那场拼斗的影像传了回来,这一段时间可是好等,虽然一直关注着那小子的动向,但并未轻举妄动,本来还想着跟教主说一下最近这小子身上发生的事儿呢,没想到从头到尾就只有教主两个字说出了口。

江湖虽然一直动荡不安,但暗流之上还有些许宁静。胖三儿一行七人从渐东大侠谷出来后,得了少许平静,一路顺风顺水到了泉州码头。这一路,刘丰三人算是看出来了,林家虽远在流求,但与大宋朝沿海各州府都有生意来往,而且完全是单方向的掌控,扬州、秀州、明州、台州、温州、福州、泉州,各州地头商号送出去了近三十枚圣尸丹,如果是正经的生意来往,哪里会用到这种邪恶之物。至于漳州、潮州、惠州是否也有来往,刘丰三人无从得知。到达泉州后,林妙宏和赵凌峰二人便向刘丰三人告辞,显是得了林家家主的授意,林妙生面色难看至极,一路上虽平静居多,但胖三儿的插手,导致林妙生与刘丰连多句话都不敢说,毕竟对于家族生意来讲,暂时还不敢舍了赵家镖局。

临别之前,那林家独一朵千金想是忍到了极致,不吐不快,将刘丰拉到一旁,避开众人,只是叫了一声刘公子,便低下了头再不开声,两人相对而立,两两无言。良久,那林妙生满脸泪水,抬头看着刘丰道:“刘公子,我知道我可能配不上你,我们家做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之所以一定要带着你就是不想瞒着你,对这些服过圣尸丹的人,我只能尽可能多的给予帮助,不敢与家族对抗,而且林家背后还有人,藏的极为隐秘,可能只有我父亲和赵鹏老镖头知道。刘公子,这一走,不知何时还能再见,我只希望如果刘公子找不到良配,还请考虑一下妙生,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妙生在处理好家事之后定来寻你。”说完,不等刘丰回应,狠狠的抱住刘丰,在刘丰前衣上蹭了蹭眼泪,抬头笑着望了一眼刘丰,转身便走。四人临上船时,喜穿蓝衣的汉子恶毒的盯了一眼刘丰,转身快步朝船上走去,刘丰一笑回应。林妙生亦转头望了一眼,刘丰同样抱以微笑,只是在林妙生转过身的一瞬间,心湖中响起刘丰的声音:“林姑娘,但有难事,尽可往泉州北城门外的铁匠铺寻我。”

八条小和尚贼嘻嘻看着刘丰,乐的不行!

三人想都没想,顺道就回了泉州城北老宅。老铁匠丁丁哐哐正在忙活,老和尚正在老铁匠的躺椅上就着花生米,喝着小酒,晒着春日的阳光,兀自美的不行。

刘丰向二位老前辈打了招呼就自行去了胖小子屋里拉了凳子出来,老和尚屁颠颠拉着小和尚喝酒晒太阳,问东问西打听三人一路行来的故事,胖小子一反常态,接过老铁匠手里的大锤跟老铁匠一起敲打,直到一只锄头打好,胖小子才冒出一句话:“老头子,我给自己说了一房媳妇儿!”。想是胖小子觉得媳妇儿这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给自己做了主,老头怕是不会高兴,显然胖小子低估了老头儿的大条神经,老头儿听完嘿嘿真乐:“哪家闺女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懒驴!”当下胖小子将在浙东大侠谷以及遇到无虚道长和丫头的事儿完完本本给老头儿描了一遍,老头儿眉头微皱,不置可否,叫胖子去屋里搬了两只凳子,一老一小两个懒货倚靠着炉子而坐。春寒未消,但泉州这地界已经感受不到寒冷的气息了,只是空气中仍旧有些湿冷,老头等了片刻开了口:“小子,这人呐,一辈子不会只做好事,也不会只做坏事,虽说要依本心而为,但至少心里要有个正确的标杆,你小子有爹生没娘养,打小没人管教,又遇上我这么个邪不邪正不正的老不正经,也难怪会做出这等事儿来,对错不论,但至少你小子还保留着半颗善心,没一路走到头,也多亏了小和尚和刘丰两个小子。记住,三小子,这世上是没有对和错的,但当你有能力的时候,一定不能主动做坏事,这中间的度需要你自己多去体会和把握,以后你们三兄弟多往外走走,逛逛江湖,看看人间,长长见识。那无虚道长本是独立于江湖之外的顶级道门天师道的首席大弟子,这天师道说是龙虎山下宗也不为过。无虚天赋之高,惊才绝艳,堪称一个时代的峰柱,可也正是这份独立于世的资质,让人眼红。十五年前,江湖曾传出人间大劫将至的消息,天师道贵为道门领袖,对此次劫难不得有半点退避之心,在门中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家伙们以大代价确认后,认定此次劫难千年不遇,同时重点培养门中年青一代的中坚力量,望能在劫难中将一脉道法传承下去。那把屠魔刃据传乃是上一个时代的应劫之物,威力之强,毁天灭地,无虚机缘巧合下得了那柄宝刃后,爱不释手,更是如虎添翼,也更加努力,不顾师父的暗中保护,誓要做那应劫之人,为人间正道愿舍去自身性命,然而无虚得到宝刃的消息不径而走。人吗,总是无远虑有近忧,谁管得了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生的劫难,自古以来好酒红人脸、财帛动人心,天师道掌门座下大弟子无名这狗东西狗屎糊了脑子,猪油蒙了心,竟然把无虚即将临盆的妻子给绑了去,让无虚拿刀换人。无虚与这位大师兄多有竞争,待门中高手尽出为无虚找寻妻子的时候,无虚发现这位大师兄赫然不在此列。向多人打探后便即确认,十有八九是这大师兄干的好事儿。在见到妻子和绑匪之后,眼见妻子即将临盆,无虚情急之下叫破了大师兄的名字,这下可好,原来以刀换人的事情再难收拾,无名大师兄当即一不做二不休,让无虚自杀以换妻子性命,如果无虚死了,门中便无人能够撼动其地位,也定然能保下一条性命。无虚妻子闻言惊吓过度,竟然当场产下丫头,而后又撒手离世,那无名抢了丫头后夺路而逃,众人一路追到掌门寝室,原来那无名竟是掌门的私生子。”

老头稍做停顿,接着道:“人世间不公平的事情就是这么常见,那掌门听了无名所言,当即命无名将丫头送出,交到无虚手中,接着掌门一句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妄议,欲将此事压下。转身而回尚未进屋的无名闻言,回头望了一眼无虚,脸带叽笑,眼带恶毒,看了一眼无虚手中的屠魔刃之后便转身进了掌门卧寝。任谁能咽得下这口气,无虚气极攻心,竟然一口鲜血喷在了宝刃之上,那应劫之刃原是上一次劫难应劫之人魔教圣尊的神兵,噬人无数,又受魔道功法温养,早具灵性,饮了无虚心头之血,感受无虚心中杀念之后,刀上符文红光大盛。无虚遣走随之而来的众位师兄弟后,便向掌门问了一句我妻命如何,那掌门只冷冷哼了一声,便再不作声。无虚心中怒火疯涨,一刀将掌门寝室劈作两半,天师道掌门又岂是一般人物,与手持凶刃的无虚大打出手。愤怒之极的无虚一手抱着丫头,一手拎着屠魔刃,定要斩杀那罪魁祸首,然而对于功力深厚又出手狠辣,多次向丫头下杀手的掌门,无虚难以突破,又担心掌门伤了丫头,用后背替丫头挡了两掌后,再难支撑,也幸亏无虚的师父来的快,从掌门手中抢回无虚后问明原委。在得知无名是掌门私生子之后,无虚的师父也无可奈何,命无粮偷偷将无虚送下山去,然而受了重伤的无虚神魂难支,被凶器钻了空子,趁无粮带着丫头找奶吃的空档,重新杀回山门,将拦路之人杀的一干二净,众人对峙之时,天师道掌门将此事推到无虚师父头上,言之教徒无方,祸及宗门,杀之无赦,想是无虚师父见不能为徒弟伸冤,早心生死志,并无反抗,掌门趁机擒了无虚的师父斩杀当场,清醒过来的无虚知道此时想要报仇那是绝没有可能了,爆喝一声,抢下师父尸身后,拼死逃出山门。那小丫头从出生就不一般,听当年活下来的人讲,这小丫头在无虚怀里,一声都没有哭闹。接连死了妻子和师父,逃出升天的无虚伤心已极,在屋中枯坐了半月,从此脑子便不清醒了,只是对那把刀更加爱不释手,时常抱着刀自言自语,无粮小道曾找我帮忙为其师兄疏通经脉,所以我知道的比较清楚。那无虚道长虽然动不动便要大开杀戒,但事实上只是杀了一些罪该万死之人,屠魔刃也不愧为屠魔刃。可怜人啊,你小子对你那便宜老丈人好一点,对小丫头也好一点。如果有可能的话,嘿嘿,小子你知道老头子要说的是什么,记住,背着点无粮小杂毛。那小子虽然与无虚一起判出了师门,但还自称天师道传人。老头子我没有理由出手,小子你当了女婿,知道该怎么做吧!”

胖小子心情压抑的难受,直憋的一股怒火在心中燃烧,这不杀干净天师道的人,恐怕一辈子难痛快!

“还有,小子,你跟丫头都还小,记住,二十一岁之前不准圆房,不然破了你们两人的身,此生成就至少降低一半!”正压抑的难受的胖小子听老头这一句话,顿时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头儿接下话去!也算是稍稍破了胖小子心头这一股怒火。

“老爷子,咱家还有陨铁没有?”胖小子突然向老铁匠问道。

老头儿只是斜眼看了看胖小子:“就知道你小子拉不出来好屎,想给你媳妇儿送个好礼啊?”胖小子连连点头。老头接着道:“好说,你们三个小子在家多留两天,老头子我给儿媳妇儿打一把神兵利器出来。对了,胖小子,这趟出去,路上犯困的时间多不多?照我估计你小子功力渐深,怕是肉体又有些难以承受了吧!”胖小子闻言当即打了个哈欠,确实如老头儿所言啊,一直在压制着功力,总是难以做到返璞归真。

“小子不用担心,这是好事,总会有你的机缘的。另外,送丫头的宝剑打好之后,你带着出去,这趟游历过一趟钦州,给丫头熔炼一下。”老头看胖子发呆,照胖小子后脑勺就是一把掌,“没事就给你媳妇儿这宝剑想个好名字!”

第三日一早,在炉里又锻了一夜的宝剑终于出炉了,长约两尺,上窄下宽,宽处近两寸,剑尖处窄不到一寸,剑柄和剑鞘是胖子自己做的,木料和式样都普通至极,但正好合用。整个剑身呈赤青色,发出幽暗冷光,触之却有一股温润的凉意。胖三儿看到宝剑,满脸乐开了花,拿过宝剑一通乱耍,接着又让刘丰在宝剑上刻了些符文,刘丰眼见宝剑世所罕见,思索片刻后功聚手指,在剑尖两侧刻下两朵云纹,剑身两侧分别刻印水、火、风、雷四纹,流光溢彩,漂亮至极,刘丰却暗自摇头,如此好的宝剑却生在人间,可惜啊可惜!至于刻下的符文到底有何用处,刘丰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没讲,而宝剑的名字,胖小子让大家失望了,没有想好!

第五日早上,胖小子、八条、刘丰再次辞别老铁匠和老和尚,一路向北。

三人临走前,胖小子向老铁匠讲了北边国境一带神雕大侠的事儿,老铁匠听后轻轻点了点头,默认了胖小子前去寻大师兄的想法,老铁匠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让坏人得了去。此行北上,胖子三人决定一路游山玩水,慢慢走慢慢看,到了洞庭湖,就多待几天,看一看八百里洞庭,也找一找那真龙。稍后继续北上,往襄阳、河南一带寻一寻神雕大侠,看一看名义上的大师兄,至于丫头八月十五中秋节来泉州,胖小子心里搁着呢,忘不了,八月十五之前过钦州,然后回去见自己的媳妇儿!想一想,还真有些迫不及待!

小人书上的英雄侠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好事坏事,胖小子觉得要么小人书是骗人的,要么就是自己三人算不得侠客,一路行来,吃穿住行,顺风顺水,乐之呵之。酒楼里宿过醉,客栈里打过尖,破庙宇留过夜,老汉家吃过糠;偷过鸡,摸过狗,山上抓了野猪,林中逮过野兔,田间地头捉了田鼠,河边湖底捞过大鱼。当然,即使大宋国再富庶,也总有一些山岭野地种粮不收,养猪不长,吃山山空,吃水水干!武功山,山脚下有一片湖,本是有山有水、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的富饶之地,但三人一路行来听说的却是那武功山被一伙匪人所占,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中部向西向南的水陆要道在此截断,周边各州府镖局行商等苦不堪言,为生计活命,只得绕道而行。但真正骇人的并不是恶匪为恶,而是传言山中精怪作祟,恶匪为伥,来往商旅难逃性命。胖三儿是个妙人,这懒货杀过人,打过僵尸,也斩过妖怪,更掰过那蛇妖、猫妖的獠牙。于是想来想去竟然对这些妖精鬼魅兴致最大,三人略作商量,便稍微绕道,直奔武功山而来!

这一绕道,竟然遇到了熟人,台州路平镖局那使枪的小年青彭安!开镖局的,走的是路,交的是朋友,趟熟了路,也就走开了镖。

武功山脚下有一处极为简陋的客栈,名字却极为奇特:来去客栈。客栈虽简,但门口却雕了一对楹联:四面八方劝君莫来,五湖四海祝君安离!奇哉怪也,还有劝人莫来的客栈!但看在胖子三人眼里却是另一翻景象,想是这客栈知道山中盗匪猖獗,又甚至有那妖精鬼魅,所以劝君莫来。正常人必然会向客栈询问如此偏僻荒凉的地方,本就客源不足,你这开客店的老板还要劝君莫来,到底是何缘由,这客栈老板必不一般,竟在此为过路客人留了一线生机。正待三人寻这客店老板时,只见那彭安正跟在一个身着粗布灰衣的半徐老者身后,满脸着急,说着路平镖局做的是正经买卖,想趟开台州路过武功山至黔州、沅州等地的陆运镖线,价钱好商量之类,想是这路平镖局想把生意贯穿大宋东西,走一条平稳可靠的陆路来,把主意打到了武功山脚下这座客栈,作为镖运途中固定的歇脚点。看样子,老板不太好说话,或者说压根就不愿意路平镖局走这条线。且说一说这灰衣老者,虽身着粗布灰衣,但丝毫不显土气,反而头戴儒巾,脸颊清癯,额头、两颧、下巴骨棱突出,两眼珠如深潭,下巴灰白山羊胡须尤显刚毅之气,如果这老者背上一柄宝剑,再手持一柄拂尘,怕是与那道家仙人相去不远矣。

老者听着彭安跟在后面颠来倒去,就是想将客栈作为运镖途中的固定歇脚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那彭安低头跟行,一头撞到了这老者怀里,赶忙后退,连连道歉,老者也不甚在意,对彭安说道:“彭小子,你想从这过,把这作为落脚点,也不是不行,我也不难为你,出钱找高人把山里那头猪妖宰了,这座客栈免费给你路平镖局落脚,甚至再给你盖一座仓库都行。如何?老头子我已经把话给你撂明白了,我开这客栈就是为了阻人过路,哪还能由得你轻松从这里过,那不是帮你,是害你。”

这彭安压根就不信山里有猪妖,只当是老人的推辞之言,但老人又一直拿猪妖说事儿,彭安确是倍感无奈,一行人从昨晚便到了此处,想先与老板达到了交易,顺便摸些消息,然后去山上找那匪徒,交些过路财,留个名号,赶紧把路走通了好做买卖,可没想到这来去客栈果真如其楹联所书。

胖小子三人虽与彭安有过一面之缘,但早就忘了这人叫啥,只是随意打了个招呼便去与那老板打听山上的怪事。但彭安作为一个靠人缘与眼力吃饭的人,哪能不记得胖三儿和八条小和尚,未等刘丰与老板搭上话,便屁颠颠跑到三人面前,喊道:“张少侠,八条大师!还真巧了,在下路平镖局彭安,几个月前在流求岛上见识二位高招,甚是难忘,想不到竟在此相遇,可真是有缘!三人大侠别来无恙啊!”彭安不等老板招呼三人,朝老板道:“老神仙,再给我们上一桌子菜!”说完拉着八条小和尚径直坐到了堂中一张破旧四方桌边的条凳上,这彭安一眼就看出来小和尚才是那最易交往之人,也不愧为跑路吃盐的少镖头。灰衣老者闻言朝胖三儿三人看了一眼,瞳孔直缩,那个拄着丑陋棒子的胖子,一身红黄之气翻涌奔腾,如恶龙涛涛,显将武夫功夫练到了极致,真力之浑厚,如同实质,手中棒子亦绝非凡物,背上宝剑隔着剑鞘直刺心头,那光头不点香疤的小和尚,佛息若有惹无,丝丝缕缕如同金丝一般从身体一处窍穴飘出,从另一处窍穴飘入,得道高僧不知能否有此景象。更可怕的是那身穿白衣的俊俏公子哥,老者凝目望来,如同无物,但确是实实在在的人无疑,似与身周一切融为一体,可望而不可及,老者心中直颤,什么时候江湖上竟有这般人物,这三个小子加起来恐怕都不及自己年龄大。看这三人面相,绝非恶人,想是为山中精怪而来,这下在此巴望多年的事情可算有了着落了。对于这般人物,老者不愿怠慢,连忙招呼又当伙计又当大厨的徒弟,抓紧给客人上饭上酒,这师徒二人在此多年,只为宰了猪妖为民除害,也为自己搏一桩机缘,奈何山中猪妖实力强横,老头年年上山,年年狼狈下山,一晃近十个年头过去了,老妖怪越来越厉害,老头也越来越老了,徒弟的功力没怎么见涨,做饭的手艺倒是练出了火候。练功夫这事儿,哪能人人像胖子一样,有个好师父又有一个好天赋,任谁一直待在家里,也练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在战斗中感悟,不在生死中明悟,哪来的境界突破,哪来的经验增长,所以老头除了摇头,也没办法怪罪自己的小徒弟。不出两刻钟时间,小徒弟陆陆续续端上了酒菜,一盘蒸熟五花肉,一盘火爆腰花,一盘花椒桂鱼,一盘像是炖透了蒸腻了又下油锅烧出来的猪蹄膀,还有一个野葱烧鸡蛋,和一个不知名野菜,四壶老米酒,七八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显然小徒弟得了那灰衣老者的特别交代。

四人下筷如飞,腰花脆,桂鱼鲜,五花肉烂的入口即化,猪蹄膀酥中带腻,腻中带滑,入口就到了胃里,肉都到了嘴里却又勾出了馋虫口水。野菜鸡蛋就着老米酒,再咬一口大肉包,这个滋味,还是不要品尝的好,因为品尝完了,怕是桌上再也抢不到了!老者看到菜上桌的时候,心头直跳,真是不知道那没有戒疤的秃子到底是不是和尚,只顾吩咐徒弟烧火做饭,竟忘了这茬。直到见几人如狼似虎,这才猛松一口气,缓过来劲的老头骇得直拍胸脯。一旁跟随彭安同来的镖师、趟子手,看的满嘴冒油,那彭安显然注意到了伙伴们的失态,连忙又麻烦老先生给同行的伙计们再上一桌好酒好菜,反正这米酒,也不怎么醉人,又有三个高人在此,今天多喝些也没大所谓。用完了仙肴的四人一脸满足,胖子手里还抓着个大包子,正满嘴流油的咬着,那老者看四人闲了下来,便主动拉了椅子坐到了旁边,又叫徒弟端了盘花生米,两坛子老酒。

“三位少侠,敝店酒菜可还合口?”老者先起了个话头。

“菜美酒浓,油口份量足,肥而不腻,绝世佳品!”刘丰从进门瞬间就知道,这老者绝非常人,客店简陋是简陋,但这店中似乎阳气充足,暖而不燥,与店外头的炎炎日头完全是两个境地,再结合老者的神华内敛以及大门楹联,刘丰知道今日是碰到高人了。夸赞完了菜品,向那老者介绍了三人,“小子刘丰,这二位是我兄弟张三儿和八条,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哎!在你们三人面前,我哪敢称什么高姓大名,老头子一大把年纪,竟不知世间有三位少侠这般人物,实在白活了这么些年啊。老头子姓李,名师虎,青城山上下来的道士,小厨子是我徒弟余青山。想必三位小兄弟也看出来老头子在此的目的了吧,奈何那猪妖法力深厚,虽然未成人形,但得益于自身天赋,一身蛮力又皮糙肉厚,几近刀枪不入,又有一条蟒精守望相助,老头子虽然有些道法,但对付这样的猪妖反倒落了下乘,只得在此扎营安寨,望能多劝回几个该死的鬼。”

“老前辈过谦了,不论那猪妖是否伏诛,且看前辈能在此阻拦路人,已是极为难得,无论练武还是修道,首重修心,前辈必为得道高人,往后亦定能修得正果!”刘丰对此等人物敬佩已极,毫不吝惜夸赞之辞,“我三人游历途中偶听得此地有盗匪为患,起初并未在意,打听之下得知此地竟然有妖物作祟,那盗匪与之为伥,虽未生灵涂炭,但时日一久,必成祸害,便想来此寻一寻那猪妖,看能否除去这一害。老前辈在此时日已久,不知能否提供一些可用消息,也好省去我三人探寻时间。”

一通话绕的胖三儿有些困,差点就要趴在桌上睡着。那李师虎道长与此山中妖物为敌已有十余年之久,眼看三人实力深不可测,便提出与三人同行,共同对付猪妖蛇精,三人自无不可,有李道长带路,定能省去许多弯路,那彭安好死不死,也非要跟着。将一众兄弟留守客店,跟着胖三儿三人,李道长师徒就要往武功山深处寻猪妖而去。

话说炎炎夏日,本就极其不讨胖三儿喜欢,这李道长眼见苦守了十几年的心愿终于有了着落,一时间竟忘了天候,大中午刚吃罢饭就要与三人前去找那猪妖,胖子看着外面斗大的太阳,直哼叽,没有彭安小子说话的份,还是李道长心明眼亮,连忙说道:“是老头子着急了,对不住对不住,去找那猪妖,现在过去怕是要在山里过夜,三位小兄弟稍歇,待明日一早用过早饭后再去寻那猪妖晦气!”说罢,亲自领着三人过了前堂,向后院简陋的茅舍走去,三人老习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李道长见三人安顿后便告辞离去,那彭安竟厚着脸皮在茅舍里落了座。

彭安口中的张大侠可管不了这么多,躺倒床上便睡,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江湖走镖,彭安非常想结识这三位高人,有些急过了头:“那日在流求岛上见三位与林家走的颇近,在下没敢冒昧打扰,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重逢,真是让人喜出望外,敢问三位兄台师出何门?家父生平交游广阔,有可能是熟人也说不定!”这彭安倒是够直接的,开门见山,上来就套近乎,说起这点,倒是和其父彭侠极为相像。彭侠,数十年前在江湖上也确实鼎鼎大名,但出了名的并不是功夫高强,也不是其名所叫任气豪侠,而是甭管黑道白道,见了面就往上凑。这人长了一张正义凛然的俊俏脸庞,身高马大,但偏偏一副瘪三儿般的气质,也别管对方搭不搭理,自报家门是第一步,打听师门套近乎是第二步,小小礼品不成敬意是第三步,可也正是这种厚了脸皮的上赶,彭侠在江浙一带颇有些名气,也交到不少略显客气的点头之交,没出十年,就把这路平镖局真正开了起来,一路顺风顺水。一次信州到台州的客镖途中,彭侠见那所保之人长相甜美,又是信州当地富绅的千金,厚着脸皮硬往上蹭,竟然又给自己保回了一房媳妇儿。说回这小茅舍中,场面话得是刘丰来,刘丰看这彭安不自觉,倒也不好硬赶:“我们三人的师承,想来令尊未必相识,我三人聊算泉州人氏,此翻游历路过此处听闻有妖精作祟,便想来此一瞧,不知彭兄为何会跑这么远的路程保镖来此!”

两人你来我往,算是把彭安来此地的缘由给聊了个明明白白。那林家背后有人,彭安的父亲迫于对方压力,成了其膝下之奴,不想儿子也像自己这般受制于人,便想着趟一趟稍远一些的路子,开个分店什么的,远离沿海这所谓的富庶之地,穷一些不打紧,总比人人都想叮一口的强。没办法,这才吩咐了彭安尽可能远离台州,沿陆路走出一条自己的路线来。当然彭安不可能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情况一股脑卖出去,刘丰是根据林家的情形结合彭安所讲,才有了这般猜测,想来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这林家背后到底是何人,不说手眼通天吧,竟然严密把控沿海一带的各大商号、银号和镖局,嘿嘿,要说没有阴谋,怕是山上猪妖都难信。彭安见眼下再无甚可聊,便告辞离去,直至晚饭时,那彭安又作了东,请三人大吃一顿,临走还让李道长小徒弟烧了水,为三人泡了一壶自己私藏的好茶,颇有其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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