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梦醒时分

眩晕消失后，他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在一片海滩上的上方，他看到无数的砂砾被平整的摊开在黑色海洋的岸边。他想看的更加清楚些，他的意识让他向着砂砾靠近，不断靠近。

越靠近，砂子的形状越清晰。最终砂砾变得巨大，每一颗都清清楚楚。他继续向着其中一颗靠近，砂砾的尺寸变得越来越大，像是放到高倍显微镜下，沙子表面和内部结构显像出来，渐渐这颗毫不起眼的沙子，变得像一座山一样高大，砂砾上的裂纹也随之变得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进入了砂砾的裂纹中，裂纹纹路变得错综复杂，随着砂砾的不断放大，他看到每一个裂纹都像是一个峡谷，每一个平面都不再光滑，上面布满了突起和凹陷，很多的菌团像是一片片树林，分布在四周。

当更加放大后，周墨依次看到了分子，进入分子，看到了原子，原子核，电子，夸克。然后是模糊的量子团，他进入了物质细分后的最内层中，人类能够想象到的物质的最小组成单位中。

量子团在不断的生成和消失，现在时间已经无法进行估量。随着继续深入，周墨进入了一片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一个个像是墨水吹成的“泡泡”。有些在不断的扩大，当扩大到极限的时候，收缩回去。有一些则最终破灭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靠近，泡沫的中心越来越明亮起来，他看到无数的亮点在泡泡的外层延展，越来越亮，光芒向四处迸发，像是一个个绚丽的烟花在黑暗中被燃放。

他进入了其中一个正在不断扩张的泡泡里，随着体积的扩大，亮点变为较暗的球，然后球体变大，光芒减弱，最后渐渐消逝。然后另一处又有闪亮的光点出现，一个亮点逐渐近了，在迅速的扩张中变成了一个光球，他迎着扩大的光的边缘，进入了光球，就这样周而复始。

空间在放大后，光芒暗淡，变为黑暗，他看到了无数的明亮的团点缀在黑暗的四周，毫无规律的散落在黑暗中的光团是由无数像是圆盘的亮片组成的，难道，这是星系？

周墨看到了熟悉的景象，无数的星系围绕着星团中心在旋转。他知道自己看到了另一个宇宙，巨大尺度的宇宙，如同他所知道的人类所处的宇宙一样，有明亮的和未知的各种物质。时间和空间在此时平静下来，按照周墨所能理解的方式运行着。

随着坠落，或者说是飞越的继续，周墨进入了一个圆盘状的小星系，无数的恒星和行星聚合成团，他能够看到隆起的核心和四周由近向远延伸的明亮边缘。时间这个时候变得平缓了很多，随着尺度的缩小，时间越来越平缓，最后趋于他所能理解的规律了。

他继续向着星系的边缘处坠落，在穿过了无数星团后，他看到一颗光芒暗淡的恒星，周围的尘埃在逐渐聚合成团，很快，形成了几个较大的行星，围绕着恒星旋转。

这是周墨所熟悉又陌生的太阳系。此时的太阳正在逐渐变亮。在新生不久的地球轨道上，一颗巨大的行星同地球即将擦身而过，突然相互吸引着撞击在一起，碎片向空间四周飞散开来。这些碎片渐渐聚拢，月球形成了，然后是太阳和地球变为周墨所熟悉的亮度和颜色，时间和空间在这个极小的尺度里，平静下来，在这个微笑的宇宙中不起眼的角落里。

在经历了初始的混乱后，所有的恒星有规律的围绕着太阳运转，后稳定的在各自的轨道上，他几乎看到了整个太阳系的历史。

周墨的意识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来到太阳的一旁，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静静的观看者这个燃烧的火球，他向着太阳飞去，此时的光线越来越亮，他进入了太阳的核心，最后来到一个白色空间里。

他渐渐恢复了自我意识，他似乎能够控制自己的思想和选择。然后在他的四周，图像开始繁杂起来。他像是一个可以以360度视角坐在剧场中心的观众，四周是每一个他所经历的生命片段。

所有的片段像是一个立体的房间，每个房间相互联通，不是独立的单元，相互重叠，他可以进入每一个片段，但在进去的一刹那，他已经走出来。最后，他发现有些片段格外明亮，那些他最在乎的人和事正在每个单元里发生着。

在开头的片段里，他看到了年轻时的父母正在爱意浓浓的看着一个新生的婴儿，一名护士在出生登记簿上写下周墨和自己的签字，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接生护士的姓名。

然后他看到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在他的四周，学校、老师、儿时的玩伴儿，他回忆起了几乎所有的经历，他甚至感觉到了幼年每颗牙齿掉落时的疼痛感，每一次面对陌生人和陌生环境时的恐惧和焦虑感。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快速的翻阅着每一个画面，在所有画面的尽头，他听到枪声，那是刚刚发生在巴黎的片段，他听到安斯教授的喊叫声，看到了方芯儿惊恐的看着枪口向着周墨举起，看到她在枪声响起前推出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我要回去！”他向着四周空旷的空间发出了内心的声音。

“回去哪里？”他似乎听到了反问，这个问句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光芒的尽头。因为声音来的太突然，周墨还没有搞清楚。

周墨再次在心中呐喊道：“我要救他们！阻止一切！”

回声再次响起：“阻止什么？”

“芯儿，不，所有人，世界的末日！”

“世界？哪个世界？”

周墨突然被回声问的呆住了，哪个世界？这算是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四周的光芒渐渐暗淡，所有片段越加明亮起来，他知道自己要马上做出抉择。突然他听到了小提琴发出的音乐声。声音来自仅剩的几个片段中的一个。

这个片段格外明亮。那是一个午后，懒散的阳光射进琴房，程余音第一次为周墨演奏克莱斯勒的《爱之喜悦》。旋律充满喜悦欢乐和浪漫，又不乏温厚亲切，这是他们两个都最喜欢的旋律。他看到程余音熟悉的面庞，停留在那个春花烂漫的年纪。而他自己正在用温暖的目光随同她一起牵动着每一根琴弦。

他的感官全部恢复了，随后他感受到了爱和因爱而起的无尽痛苦。

“哪个世界？”声音再次从他的耳边响起。

这个问题不断撕扯着周墨的灵魂，他不再冷静，他开始不知所措，在无尽的空旷里彷徨迷茫。

“回去哪里？是谁在问这个问题？这是梦还是现实？我在哪里？我要回去哪里？这些钥匙究竟是什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当他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所有的光芒突然暗淡下去，在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坠入到了无尽的深渊中。

他看到自己飞行在一个由各色亮光搭建的隧道里，隧道蜿蜒向前。引力牵引他的速度时快时慢。在隧道遥远的前方，有一束格外耀眼的白色亮光，而他现在正在向着那个亮光飞去。

亮光越来越近了，除了耀眼的光明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似乎隐约看听到了一些声音，像是在召唤他，随着他完全进入光明中，一切似乎结束了。

在进入白色的光束后，他的意识中断了。不知时空在哪个地方重新唤醒了他，他从一片白色的光明中渐渐苏醒。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座草棚的屋顶和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面孔正亲昵的注视着他。周墨看到男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的微笑。然后他被粗糙的双手捧起，高高的举过头顶。

他侧头，模糊的看到一群陌生的人穿着陌生的服饰，叽叽喳喳讲着听不懂的语言。然后一个身穿酱紫色长袍的人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把气味怪异的液体涂抹在他的额头和嘴上，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至今依然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随后，人群全部欢呼起来，所有的人都围着他唱起歌来，旋律非常怪异，是他所从没有听过的，人们在唱每一首歌的时候都投入了真挚的感情，然后他又一次睡着了。

那是圣族人在为一岁的孩子举行的祈福仪式，教司为孩子做降生咒并涂抹上飞鸟的血，祈祷男孩能够像天空的白云一样前途无量，长寿吉祥。亲友为孩子唱经，据说声音越大，神明越能降福。

周墨从这时起，来到了新的世界，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在地球世界的记忆，在以碎片的形式一点点出现在他的梦里。这让他不同其他的孩子，少年老成，沉默寡言。

这个世界的语言让他难以习惯，学习起来非常痛苦。他在4岁前几乎无法准确的发出最基本的音节，这让他的父母非常担心，他们曾经认为孩子的智力有问题。

父亲艾生，几乎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医生，但是医生每次都只能摇着头，困惑的离开。母亲听说这也许是因为儿子中了邪巫咒，艾生决定找教司帮忙。他很快找到了一位云游教司，他正在附近布道。

在一个午后，艾生殷勤的邀请城中的教司来到他的草屋，教司先是看着周墨的眼睛，在那双眼睛的背后，教司看到了不同其他孩子的紧张和不安。他随后进行了占卜，最后得出了推断，断词是“不凡”。

“贵人口吃，他会成为贵人的。”教司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