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巧对与妙对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粗鄙之见，同意与否，全在两位。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就权当我方才的话孟浪了。”或许是察觉到江含威的阴沉面色，方无为视若不见，笑着又说了一句话。

江含威并未领情，看着面带微笑的方无为，他语言冰冷道：“不过是一万两银子，这点小钱，我江家还不至于到了为难的地步。就依你所言。”

见到二人剑拔弩张，卫芷萱本要好言相劝，可知晓这江含威脾气上来，自己多说无益，也是应允了下来。

“既然这样，就依方公子所言吧。”

原来二人作对，一唱一和，也好分胜负。现如今三人对句，倒是难分高下。方无为再度提议道：“江公子，实不相瞒，我这人就是喜欢凑热闹，着实对不来这玩意儿。要不然这样，我和你先来对一局，然后你再与卫小姐比才华，赛文采，才子佳人，月下作对传出去也是一番佳话呢，你说呢？”

“如此，也无不可。”江含威满不在乎地说道，只是那双眼看着方无为身前的银票，眼睛里闪着精光。紧接着，两人约定好，每人各出上联三幅，规定时间之内，对方必须对出下联来，不仅要对仗工整，还要气势不差。

“既然如此，那就请江公子先出上联吧。”

江含威当仁不让，站起身来，吟唱了一句：“听我上联，风吹红缨千条线。”

其实，江含威是有这个底气的，他自幼饱读诗书，便是家中长辈，授业先生也多称赞，他敏而聪慧，在那江家也是享有盛名。

而这对联本身也是极有意境的，长风吹起那大枪之上的红缨，恍若千条红色丝线。

结果也不出江含威所料，方无为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嘴里不忘感叹道：“诶唷，江公子出手，果真不同凡响。”

方无为脸色为难，良久之后，终是认了输，低头说道：“这般对联，便是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江公子，还请你公布答案，说出下联来吧。”

江含威嘴角咧起，笑容自是轻蔑，“料想你也对不出，这下联便是雨打金戈一片寒。”

不得不说，这对联胜在气势不错，至于对仗嘛，说不上工整。

这副对联所写，自是让人联想起战场之上金戈铁马，长枪在手，寒衣萧萧的肃然之景，方无为不怎么确定，到底是不是出自这江含威之手。而比试之前，也没有说明，不能拾人牙慧。

方无为又是一声长叹，看着手中的银票，故作懊恼说道：“不得了，看来我这一万两银子保不住了，江公子，若是我现在投降，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不知趣的晚辈呢？”

也难怪，方无为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拉跨，江含威眼看着一万两银子的横财到手，哪里能放过这等机会，他淡淡说道：“我敬你是个说话算数的好汉，何必说这般不体面的话来。”

“江公子，那有没有投降输一半的说法？”方无为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厚度，咬牙问道。

“可以，不过人得爬着出去。”江含威冷哼一声，脸上也写满了富家公子的得势不饶人。

若是为了五千两银子，从这里爬出去，日后又怎么能在江湖上行走呢？这般脸面，方无为是无论如何丢不起的。或者说，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丢不起这个脸。

卫芷萱就这样静静看着有些为难的方无为，她看着有些反常的方无为，心里想着，怎么这人的反应与平时大不一样？莫非真如他所言，是真的一些对子都不会，而要强行凑这个热闹。

她本要站起身来说话，可只是微微一低头，看着身旁姜云卿脸上的莞尔一笑，她不由得有些气愤：你的朋友马上就要遭难了，你却笑得出来。

对此，姜云卿只是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示意卫芷萱不必担心，卫芷萱再一细看，那方无为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眼神中闪着狡黠的光芒，像极了她见过的狐狸，于是她慢慢镇定了下来，准备看接下来的好戏。

“轮到我出题了，天若有情天亦老。”

此联一出，不止信心满满的江含威是神情一震，便是在一旁的卫芷萱也是瞪大了双眼，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凡是世间有情之物都逃不过衰老枯谢。便是万物之灵的人，也躲不过情之一字。

别看苍天昭昭，日出月没，光景常新，终古不变。

若是它有情的话，也照样会衰老。

这一句设想奇伟，便是在前世之时，被无数人称为奇绝无对。也不知难倒了多少文坛诗英雄杰，蹉跎了多少文人墨客的白发，便是后来，也足足等了数百年，才等来了一个对仗还算工整的下联来。

“这……这……这又如何能对？”

再看那江家少爷抓耳挠腮，求之不得的神态，卫芷萱只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比之不久前方无为的苦恼模样更甚。

听到方无为的出题，卫芷萱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毕竟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而这对联是不是出自方无为之手，她也不得而知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方无为有这份才情见识，今日的比试，胜负的天平也在悄悄倾斜了。连带着方无为的形象也高大了不少。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江家少爷的头发早已凌乱，便是连呼吸都有些不匀，他满眼通红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样的上联，怎么可能会有下联？”

看得出来，江含威耗费了不少心力，冥思苦想许久也没有结果，他如何能甘心，说出那般的疯话，方无为也不见怪，淡淡说道：“若是我对不出下联，我又怎么敢献丑呢？”

这话更是将江含威彻底激怒，他一把上前，拍了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盘子碗筷直飞，接着沉声道：“你小子别诓骗我，若是你对不出来，我定要教你好看。”

“哈哈，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江少爷自己对不出来也不奇怪，只是莫小看了他人呀。”

“哼，我小瞧了谁？本大爷用得着看得起你们？我只有饱读诗书，三岁能吟诗，七岁能作对，便是十岁就能作诗写赋……”

看着这江家少爷十分倨傲之中犹且带着几分气急败坏，方无为算是明白了这江家公子的底气所在，只是，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若是对手没有骄傲，那么征服他，打败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也不知是不是方无为的沉默不言，给了江含威底气，

“依我看，这上联世间无人能对。姓方的，你这事欺人太甚，好生不讲道理……”说罢，江含威一甩衣袖，负气坐下。只是那脸上的红晕，好似在诉说着最后的倔强。

“月如无恨月长圆。”

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众人一看，正是出自姜云卿之口。

这七个字一出，场面彻底恢复了宁静，好像一柄无声无形的刀刃，给江含威送出了致命一击。

“月如无恨月长圆。”卫芷萱反复吟诵着，她低着头细细品味，发现这下联着实对地巧妙。

单就从对仗的手法来看，以天对月，有情对无恨，亦老对长圆，这极为工整。

而问世间之情爱有几多，那这恨意便有几深。君不见多少情人反目，由爱生恨。若是说世间有比爱更深的情感，那便只有恨了。

想必月亮也该有恨的吧，如果没有恨意，她为何不能时刻圆满呢？

因为有情，所以天也会苍老。

因为有恨，所以月亦会残缺。

从这意境上来看，也能与上联相媲美。在方无为看来，美中不足的是，这下联气势稍稍有些弱了，没法胜过上联的风头。

不过，这并不影响这副对联在他心中的地位。毕竟，世间还有什么事物能胜过苍天的么？何况是这个世界未曾见过浩瀚宇宙的人们。

想到此，方无为微微一叹，没有想到自己所看不起的那些个文抄公，今日终于落到了自己这个不像穿越者的穿越者身上来。

“着实妙，妙，妙。妙不可言哪。”卫芷萱也是不吝夸赞，朝方无为竖了一个大拇指。

那江家少爷起先本不以为意，听到那下联之后，不由得在嘴里不断喃喃着，越到后面，他眼神越亮，最后只听他声音越来越大，竟然是不由自主地大声又诵读了一遍：“月如无恨月长圆。”

岂料，接下来江含威的反应着实吓了众人一大跳。

那江含威状若疯狂，一脚踩在凳子上，双手乱舞，嘴里不停狂叫道：“哈哈，这对子是我对出来的。是我，是我江含威……”

一旁的冷诗嫣神情紧张，起身之后，抓住了江含威的衣袖，嘴里说着：“威哥，威哥，你怎么了？”

眼见江含威陷入癫狂，一把将冷诗嫣给推开，那中年男子立马便行动了起来，他起身之后，食指微动，干净利落就落在了江含威的后脖颈处。精准的发力，使得江含威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卫小姐，方公子，让你们见笑了，还请见谅。”扶住了自家不争气的后辈，那中年男子沉声说道。

这中年男子的话语，像是从山间空谷里传出，分外轻灵。

方无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中年男子，略带歉意说道：“江前辈，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一副对联会把他逼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