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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不可不杀

有世人言,生于帝王家乃至幸之事,婴儿一经出世,则荣华富贵加身。

又有人言,世间最大之不幸亦为生在帝王家。

寻常百姓家里,一名婴儿长至垂髫,再长至豆蔻年华,只要照看护养得当,不遇大病大灾,总归是能长成人的。

帝王家则不同,为了他日登顶,莫说是婴儿长至垂髫,哪怕是还于襁褓,或仍在孕育,稍有不慎,便或遭来杀身之祸,甚连生母生父都一同要遭灭顶之灾。

安乐公主——李裹儿,即出生于这般情状之下,她父当今圣人——彼时被贬为庐陵王,由武后遣人四处驱赶,居无定所。

已怀有身孕的庐陵王妃——如今韦皇后,在一次居所迁移时,将李裹儿诞下。

“裹儿”之意,乃是圣人与韦后彼时实难寻得合适襁褓,最终由圣人将衣物脱下,将其裹于其中,因而得名。

之后十余年,与父母一同忍受漫长的软禁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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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长至豆蔻、结发之年,才得以随恢复太子之身的父亲,返回神都。

十余年其间,生活闭塞、与同龄人相交甚少,加之生年较晚,是家中子嗣里年纪最轻的几人之一,得到父母亲的极致宠爱。

于是便养成了一副骄纵的性子,自然与生母韦后的脾性,亦有相当关系。

但在韦后亲生的几人中,独她一人蛮横至极,甚至无论对人或是对事,都带着一番凶狠。

此一项,直接导致在武氏、韦氏意图与唐李争权之时,李裹儿自身欲伙同生母,与丈夫武崇训及其父武三思,对显唐一众诛杀殆尽。

且连同朝内那些意向不明之人,李裹儿都动过杀心。

然而之后五王出马,助圣人复唐,她亦于那五人多有不满。

圣人彼时念及五人有莫大复唐之功,无论安乐与韦后如何“规劝”,他对张、敬、桓、袁、崔都毫无动作。

久而久之,已对政事深觉无趣,甚有些怀念彼时无事叨扰的圣人,一面不再忽略母女俩吹来的耳旁风,一面开始对五王产生芥蒂。

此时突发的异骨案,对将五王疏离出朝堂,乃至远谴至东都外,都大有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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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彼时并未与母亲一同联手,在东都水祭与异骨案一事上做手脚,全因她还有更多事需自己一伙暗自考量。

明面上,韦后为安乐生母,武三思为安乐夫家阿爷,两人之间私情,纠缠不清。

而暗地里,虽时时刻刻似都一致行动,实则在武后彼时受群臣鼓动,要选立太子时,武三思迫切活动之下,却未将韦后放入将来的考量中。

暗流涌动之下,生母与或为太子的夫家阿爷,李裹儿同样做出了看似对自己更为有利的选择,即是归附于夫家武氏。

而后,自己那位年事已算不得小的生父,在他人拥戴下,贵为一国之君,安乐自以为可同自己生母韦后一起,趁新唐初定,储君未定,演一出以父女亲情相裹挟的皇太女戏码。

谁知生母韦后同有自己参政的想法,以至于“二圣临朝”成了圣人继位后头一件定下的要事。

有了这般“背叛”,韦后“腹背受敌”的东都水祭、异骨案一事,作为迫切想要成为皇太女的安乐,又如何肯出力。

不止如此,就连本应全心全意投入到吟天殿与水祭等事项的武三思,在宫中,一面真情掺杂假意迎合韦后,一面有意将水祭全部事项,甩给与韦后一族的韦巨源做。

其间理由,自然是作为儿媳的安乐公主,在其中作祟。

若东都水祭与精冥石事成,则韦后得以坐稳龙榻——事实上在水祭前几日,圣人确实暂将朝政交由她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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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那般专断,也未尽自己上位后,又寻与自身相仿一女子,作为储君。

因此在安乐的思量中,即便韦后坐稳龙榻,后一时之内,皇位定难由自己继承。

到头来,还是要靠安乐自己,要武三思不要过多牵涉入东都水祭一事,也是由此而来。

但表面上看,安乐公主似整日骄奢淫逸,花钱如流水,而武三思在朝中把持朝政,无心参与到具体某件琐事中去。

实则,这二人生活在一处屋檐下,所做出的反应不过都是预先商量妥帖,照实去做罢了。

韦后只以为,普天之下,谁人都或欺瞒于自己,唯有圣人和这武三思不会。

谁知到头来,圣人终归为了自己,而相对于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姘头,可左右家中亲儿子武崇训的儿媳安乐公主,显然更为要紧。

而这些,不过是只在一时罢了。看书喇

东都水祭,真人腾于半空,言辞尖锐地从大唐高祖,直至骂到当朝圣人。

其间被提及甚多,几近以恶名昭着以形容之人,正是代政的生母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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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亦在吟天殿之上高坐的安乐公主,无意间瞥见自己父亲怡然自得,蓦然讪笑的神色,便大致知晓,丘真人亦不过成了这位看似与世无争,无为而治的圣人所控棋盘中的一枚要子。

顺理成章压下韦后一头后,圣人重新坐回自己的龙榻,显唐五王已除,复周一派紧随韦后偃旗息鼓,朝堂重新恢复至他一人的掌控。

这些即成的事实,还不可当众明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又够胆识戳穿看似慵懒涉政的一国之君,精心布置的这棋局。

安乐公主对和琢香的追捧,正缘于此。

异骨案破,武氏遭受之牵连,几可谓重创。

安乐趁机离开武府,西行长安,一面为了追随圣驾,过几天正经锦衣玉食的日子,另一面是想伺机,接近父亲,以观即便在太子已定多时的情况下,自己是否还有成为皇太女之转机。

说来定下的这太子,是安乐一时之间变得无比蛮横的首要原因。

依彼时状况,圣人长子润,早在未满二十岁时,为武后所杖杀;二子福因不为韦后所喜,后一经安乐煽动,便被贬任濮州刺史。

以自古时起,所谓“立长不立幼”的规矩,三子俊被立为太子,无可厚非。

而安乐所想的却是,大唐初立之始,凡依礼法、长幼立储,最终皆未落得好结果,与其至最后一刻,一切生变,倒不如自源头就将规矩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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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想劝服圣人,将成命收回,便有了当初那一出挡住诏书文字,只让父亲签署、盖印的可笑之事。

如今不同了,自东都而至西京长安的安乐,在城中首当其冲做的是拉拢在地高官、豪绅。

在东都,安乐恃自己受到圣人极尽宠爱,权倾天下,因此侯王权臣,大多出自其门。

到了长安,她要做的不过是如法炮制,有了在地人脉,才能有将来的发展。

因有了过于丰富的经验,这部分由她进行得异常顺利。

与和琢香之初见,也是缘于此。

初初,初来乍到长安,当地的权贵难以免俗的,总要四处寻些稀奇的货色,上贡给这样一位在宫中受极恩宠的公主。

偏偏人人皆以和琢香为至上之物,好容易凑得了些,简易包裹,便送至安乐府上。

一人两人未尽注重礼品之外的包裹则已,每个人都拿着形色各异,却简陋异常之物,难免受到安乐关注。

拆开便知是何物,而初燃了几支,便觉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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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有一癖好,喜闹,何处喧闹,无论悲是喜是,都要去看上一看。

异骨案发头几日,洛水河滩近千具尸首,由官府运送时,全城鸦雀无声,几近戒严。

这般稀奇岂有不见之理,安乐曾至街面围观,闻得那股熏天的腥臭气,却意料之外,令人窒息至极后,反从回味中品出些异样的鲜香气。

相似气味,在安喜门外义庄焚烧一众尸首时,亦出现过。

而今,竟出现在一支风靡于长安城中的线香之中,所谓恶人方知他人之恶,安乐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未必有如此简单。

在尽快封存和琢香的同时,她也开始差人暗中调查此事。

以杀人逼出颜娘后,一直以来困扰于她心头的皇太女一事,也总算有了些眉目。

太子即已成事实,则唯有让他死,或由他生事,才有被废黜的可能,就如同大唐历代,那些因各种原因被废、被杀的太子们一样。

这名庶出的皇子,生性聪颖果决,可是因为没有贤师加以教导,所行多有不法,这样的脾性本是可做一番文章的。

偏成了太子之后,不仅稳重许多,竟连明摆着要骑在他头上的事,他也能忍,如此一来,安乐在让他生事这处,则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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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娘亦不是善类,既二人要一同达成“灭唐”的目的,就应不择手段。

生事不成,便只能杀了。

偏巧和琢香正是久用则杀人于无形之物,这样的特性,给了安乐极大的行事空间。

万事万物都齐备,连整日受和琢香熏的太子,都已经出现僵血症状的时刻,源阳、源协、刘利兆、刘利恩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先是扰乱颜娘在城中的计划,又破坏那日安乐欲栽赃太子火烧内医局的设计。

“我欲他们死。”颜娘对刘利兆、刘利恩转述,安乐公主最后跟她说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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