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出墓(4K,1/1)
瘟丧神牌位端居于神台之上,牌位上的每一个字都红艳鲜亮。
周昌领着众人,依次为墓室中的‘瘟丧神泥塑身上香。
烛火幽幽照亮墓室,香火袅袅熏染神台上的牌位与泥胎。
神位之上,每一个以周昌心头血描画出的字迹都仿佛熠熠生辉着。
此前仿佛盖压在神位的‘丧’字之上,使得‘丧’字变得斑驳残破的污秽手印阴影,此时被朱红的笔锋压在其下。
众人盯着那道手印看了良久,其颜色虽仍在逐渐加深,但在一时之间,也休想重新覆盖住那个‘丧’字。
“成了…”
周昌喃喃低语。
在场众人,有的面露喜色,有的眼神安定,有的则讶然不解。
“似乎阴矿中的这些神灵,与我们面对的俗神确实有些不同…”肖真明迟疑着道,“我们守在此间,便不会遗忘各自的同伴。
今下我随便一想,就能想到咱们共有九个人。
每个人的名字,我都叫得出来…
是这位‘瘟丧神’真的遮护了咱们”
“待会儿我们二三人离开墓室,走到甬道之中。
若那时我们仍会犯‘遗忘症’,便说明‘瘟丧神的遮护确实存在于这间墓室之内。
若是不然,则说明当下我们未犯‘遗忘症,只是一种偶然。
而且,人都有善恶好坏之分,人性都复杂至此,又何况是神灵纵然此下这个阴矿神灵好似对咱们抱有善意,未必其他阴矿神灵就一样是善类了。
凡事还是需亲身体验,实事求是,切勿凭着过往经验就先入为主。”周昌言语了一番,引得众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他转而将朱笔与血墨交给杨瑞,道,“一旦神位上的笔画有淡去的迹象,便请大爷爷再寻命格较强的人,为神牌描眉开脸。”
“嗯。”
杨瑞点了点头。
当下周昌心头血混合成的朱砂血墨尚可使用多次。
待到血墨用尽,若周昌不在这里,也完全可以再在剩余人中挑选命格强大的人。
譬如白秀娥的命格也相当不错。
“此间除却一条甬道以及这座墓室之外,便再无他物。
但我们也不能从此处往别处胡乱挖掘探查。
万一左右周围真还存在一座想魔的坟墓,我们贸然掘开墓室,往四下探查,便是在给自己惹祸。
凭着瘟丧神的遮护,我们尚能得一时安全,一旦打通两座墓室,使神鬼照面瘟丧神未必就还能护得住咱们了。”周昌肃然道,“所以,我预备独自出甬道,重回到那三个村子里探看我手上有这件与瘟丧神牵连的遗物,能抗御三瘟之气。
我觉得,咱们能否下涉阴矿之中,瘟丧神是个关键。
但另外瞎子村的那个瘟肉粽,白果村的崔哀,同样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周昌已将瘟肉粽、崔哀这两个‘异人’的情况,告诉了几个同伴。
肖大虎闻声皱眉:“你出离了墓室,也就没有瘟丧神的遮护了…
那件阴矿物什能够抵御三瘟气不假,可它却不能抵御另一个诡带来的‘遗忘症’。
到时候,处境一样危险。”
“当我们九个人聚在一处之时,此种遗忘症会叫我们逐渐忘却身边的同伴。
或许当我们都将某个同伴遗忘了的时候,那个同伴的存在就会真的被抹除。
而当我出离墓室独处之时,或许就该担忧自己会否遗忘了自身的存在了这是最为危险的时候,不过,我可以借助念丝,叫秀娥不断提醒我,让我记住我自己。
此后,我潜入大村或是白果村,与那崔哀、瘟肉粽照面。
我或许就不必担忧了。
该担心的崔哀、瘟肉粽他们两个。”周昌显然早有成算。
今下留在此地,前路也是一筹莫展,既然周昌早有了计划,众人也不再过多劝说。
是以,周昌先领着肖真明等人,往甬道那头走了一圈。
确认走出墓室之后,瘟丧神的遮护便跟着消失,众人的猜测得到验证,周昌便离开了这座坟墓。
他依旧将念丝缠绕在白秀娥手上,到时还需秀娥与他时刻沟通,让他不会遗忘自己的存在。
今下那个可使人得‘遗忘症’的诡,其对人的影响尚不算太深,便是周昌曾经遇到的李夏梅,都比这个疑似想魔的诡更具压迫力。
即便如此,周昌也不敢轻视这个‘遗忘诡’半分。
它与‘瘟丧神’互相影响,被‘瘟丧神’的力量克制的情况之下,尚能将杀人规律外溢出去,影响到周昌一众人,一旦瘟丧神压制不住它,令它全面复苏,它却比李夏梅恐怖得多了!
周昌抓着绳索,从盗洞里爬了出来。
手腕上的念丝此时轻轻震颤着,白秀娥紧张而严肃的心念传递而来:“小哥…你、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周昌。”
得到周昌的回应,白秀娥明显放松了些许:“你家住在何处”
“青衣镇二条巷。”
“家里有几口人,都是谁”
白秀娥向周昌询问的这些问题,都是周昌与她商量好,定下来的。
周昌——回答过后,白秀娥又道:“小哥,三十个呼吸之后,我再来问你。”
“好。”周昌应道,“若有甚么不对的情况,我也会随时找你。”
“嗯!”白秀娥顿了顿,又紧张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忘了!”
“怎么会忘…”
周昌面露笑意,他回应着白秀娥的话,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几缕丝线,忽然眼神一凝,口中的话也未有说完他盯着自己手上缠绕的丝线,觉得这几缕丝线分明很熟悉,但他这个时候乍然一想,却记不清这几缕丝线从何而来,有甚么具体效用了!
“呼!”
四下有阵阴风吹刮而来!
周昌身在这阵阴风中,亦油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寒意!
他记得‘遗忘诡’,记得它的杀人规律,记得自己绝不能忘记那些有用的信息。
可他却在爬出盗洞的这个瞬间,猛地一下子记不起自己手腕上缠绕的那几缕丝线的效用了!
哪怕白秀娥前脚才和他说了话!
周昌抬起头,目视四周。
高耸坟山四周,风雨如晦。
阴暗天光下,葱茏林木间仿佛藏着无数个诡影。
他忽生出一种感觉,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遗忘诡’,今下正以一种充满恶意的目光盯住自己。
此种感觉须臾消散。
丝线里,白秀娥的声音接连传出:“小哥,你、你怎么了”
“你莫要不说话…”
“小哥…”
周昌刚想回一句‘没事’,但他念头一转,立刻刹住了,回道:“我有事。
秀娥,我记不清我手腕上这些丝线是有甚么用了…”
“啊!”白秀娥吃了一惊,磕磕巴巴地道,“你才刚刚出去,就连你的念丝怎么用都记不得了你、你不然还是回来吧,我们再想办法!
或者我和你一起去!
念丝是从你念头里分出来的,只要你动动念头,‘想’它们从何而来,就能知道它们从何而来…”
周昌依着白秀娥所说尝试了一下。
果然立刻就了知了念丝的效用,一下子回忆起了与念丝相关的所有。
他向白秀娥回道:“遗忘诡非常危险。
在人独处的时候,它会尝试切断人可能与外界发生联系的工具,令人遗忘此类工具的存在。
当人从别处无法接触到有效信息的时候,也就是它开始令人逐渐忘却自身的时候。
你不用与我同行,你和我说说话吧,秀娥。
我们保持联络就好。
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用来提醒自己。”
周昌念头飞转,《大品心丹经》瞬时在他左眼之中铺陈了起来,一个个扭曲而残缺的文字跳动重组着,一列一列在周昌视野中‘滚动刷屏’,不断提醒着周昌诸项重要信息。
直至如今,‘遗忘诡’都未有影响到《大品心丹经》。
但此经同样也不知‘遗忘诡’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如此,周昌一面与白秀娥聊着天,一面沿着斜坡下了坟山,来到坟山后头背风处。
背风处生着三棵野酸枣树。
此前周昌花钱买来的那头病骡子,如今就被拴在了酸枣树下。
一路走来,这头看起来病恹恹的骡子,非但没有半途夭折,如今反而越发精神了起来。
周昌找到它的时候,它正仰着脖子去嚼枣树上垂下来的嫩叶。
看到周昌走近,病骡子还扯着嗓子嚎了几声,像是在与周昌打招呼。
又似是在埋怨他为何现在才来“走吧,跟我做个伴儿!”
周昌笑了笑,解下拴在树上的缰绳,将病骡子身上的车架子也一并卸了下来。
他抓着缰绳,骑在那头病骡子身上,吆喝着骡马往外头走。
白秀娥的声音也会不时响起,与周昌说些简单平淡的话,偶尔向周昌询问几个问题。
周昌骑着骡子,经过一棵披满无数绿线,树下有诸多‘春瘟鬼’徘徊走动的‘春瘟树’,越过那阵漆黑的雨水,穿出了盘旋黑毛风的山口。
病骡子受着周昌的遮护,也安全渡过了这三关。
周昌亦不知‘遗忘诡’的杀人规律是否会影响病骡子,至少以他一番观察下来,并未发现这头病骡子与先前有甚么明显不一样的地方。
黑荒山山拗口。
呼号黑风中,走出了牵着病骡子的周昌。
出了山拗口,前面就是藏匿着不知多少春瘟鬼的无花果村了。
在周昌视线里的这片村落,仍旧荒芜而破败。
村子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在此地止息。
那些倒塌房屋的窗洞门户间,偶有女子身影乍然而显,向着经过村落的周昌咧嘴笑个不停。
周昌腕子上,运动手表的屏幕里,代表春瘟的抗性随之增加。
在他踏足无花果村之后,运动手表显示‘春瘟抗性’就在缓慢而持续地向上增长着,而另外两项数据,则都暂时凝滞不动。
这便说明,春瘟一直试图传染到周昌身上,但都被周昌携带的抗体阻隔在外。
此般瘟疫最终又成了周昌自身抗体增长的资粮。
周昌盯着手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忽然,他注意到,代表‘悲瘟抗性’的数字,在这个瞬间,忽地跳动起来,往上增长了两个数值!
他眼皮一跳,随即反应了过来三个村子里,都各自只存在有三瘟气的一种。
如今他走在‘春瘟村’中,自身不只是春瘟抗性在增长,就连悲瘟抗性都增长了些丝,这只能说明,携带‘悲瘟气’的某个人,此时或许走进了‘春瘟村’里。
可能是‘崔哀’来了…
一念至此,周昌心头微有些紧张。
他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那座院墙倒塌,但主体房屋还算完整的民居,便放开了骡子的缰绳,低声同病骡子说道:“你自己去村口等我,能不能活命,全看你的造化。
咱俩能不能再见面,也看机缘…
走吧!”
说着话,周昌在骡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将对方赶得朝前奔跑。
他自己则转身走入了旁侧那座看起来尚算完整的民居之内两次行走于无花果村内,周昌与其他同伴都不曾尝试推门走入此间任何一座看起来已经荒败的村居当中。
此时周昌没有一分犹豫,一推门走入那间房屋里,房屋各处角落里结满的蛛网、倒塌的桌椅床铺、种种陈设陡然间变得鲜亮正常起来!
靠墙倒塌的桌子,其上积累得厚重灰尘被刹那扫净。
厚重的木桌上虽有些污渍划痕,但总算不是无人打整照看的模样。
临窗的竹床上,叠着几层干净整洁的粗布被褥。
一个戴着头巾的女人此时坐在床沿,眼神惊惶地看着周昌好似周昌是那贸然闯入的贼人!
“你、你是何人”
“你怎么闯到我家里来了!”
“快走快走!”
“再不走,我可要喊我家男人回来了!”
“我告诉你,我家男人叫崔哀,是这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人物,叫他知道你私闯我家,一定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