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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扬州 建业郡 建业城

此时,建业城中心那座繁复华美的府邸内的一间小院子里,秦九江端坐在院中的石台前,仔细地端详着石台上摆放的棋局,眉头微蹙,似有所困惑。

而在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位身着白色长衫,长相儒雅俊秀的高瘦男子,这人脸色从容地盯着石台上的棋局,眼中隐约泛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光芒。

“侯爷,该你了。”慕白宵开口又催促了一声。

秦九江一听,眉头不由地皱得更紧了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随手便落了一子。

慕白宵见他落子,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连忙笑道:“好棋!”

“等等!”秦九江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在了原地,就欲伸手将那枚刚刚落下的棋子拾起。

“诶!”慕白宵连忙抓住秦九江的伸上来的手,“落子无悔,侯爷莫不是想反悔了?”

秦九江恶狠狠地瞪了慕白宵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小子!懂不懂得尊老、敬老啊!”

慕白宵嘿嘿一笑,脸挂笑颜对着秦九江说道:“侯爷,棋局如战局,落子即生风云,在这风里云间最是汹涌的时候,又岂是我等能够搅动得了的?纵使能侥幸窥得几分暗潮涌动中的真相,可那又如何?”

秦九江看着慕白宵那双透着寒光的眼睛,只觉得心中清明却又心生疲惫。这番话,他听得懂,也都知道,可心中却还有一份期盼,期盼着乱世之外的安稳与宁静。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不过只是他的妄想与贪念罢了。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与安逸平淡,又怎会两者兼得呢?

慕白宵见秦九江面露思索之意,随即缓缓地将手松开,静静地坐在原位,等着面前的老者思索完毕,这便是他的尊老之道。

良久之后,秦九江眼中忽地闪过一抹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慕白宵,幽幽地说道:“明宗的底蕴果然深厚,竟能请得出清河的白衣。”

慕白宵轻轻一笑,一言不发地拾起一枚棋子,轻轻地在棋盘上一落。

“这一步……”秦九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棋局,顿时一阵心惊,那一子落得平淡无奇却似乎暗藏杀机。

慕白宵淡淡地看了秦九江,道:“五百匹西原的战马吗?还真是劳您费心了啊。”

秦九江的嘴角咧了咧,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但下一刻他好像看到了慕白宵脸上出现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虽然只是一瞬之间,却令他心中生起一阵浓浓的不安之感。

“叶长青?冥河?”秦九江眉头微皱,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不是他们。”慕白宵一听,摇了摇头,“一个梦虚玄境的少年人,一群活在阴影里的人,如何能与驰骋疆场的战马的杀势相抗衡呢?”

秦九江眼角一颤,一脸狐疑地问道:“那你为何来啊?”

“二十年未见,自然是来探望侯爷您了。”慕白宵伸出手,请道:“侯爷,该您了。”

秦九江盯着慕白宵的眼睛,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拾起一枚棋子,然后再看了看石台上的棋局,这才将棋子落下。

“又是好棋啊,侯爷的棋风不减当年,白宵钦佩。”慕白宵面露一抹惊讶之色,冲着秦九江笑了一笑。

秦九江双手撑台,缓缓起身,死死地盯着慕白宵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明之琰坐镇天峰,明紫炎返还云雀,叶寻天重伤未愈,寒无锋夜行清水。而在当今世上,天境之下,能破这五百西原铁骑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段江河。”慕白宵悠哉地落了一子,然后抬眼与秦九江相互对视,转眼间便见到秦九江眼中的惊讶与不信。

“段江河?虎齿段江河?”秦九江眼眶中的瞳孔微微一缩,这句话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低沉得令人心颤。

慕白宵缓缓起身,向外走了几步,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轻声道:“在南陆长大的西原骑兵与真正的西原铁骑相比较,可及其声势之六七?段江河曾游历于西域,在西陵长廊上持一把锯齿大刀,斩下三百西原铁骑。”

说到这里,慕白宵微微一顿,然后转身看向一脸阴沉的秦九江,眼中竟是玩味之色。

“慕某不知,禹临门下的五百骑兵在锯齿的刀锋之下还能不能冲锋陷阵呐?”

秦九江站了一会,并没有回答慕云霄的问题,反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看着斜靠在院门的黄衫男子,思忖了一番,却也没想起这人是谁。

慕白宵没得到秦九江的回应,似是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暗暗地朝黄衫男子递了个眼色。

黄衫男子斜眼看向慕白宵,见后者向自己不停地使着眼色,心中不禁明了。只见他揉了揉肩膀,然后一步踏入院中,朝着院中的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拱手道:“津河苏家苏骞,见过邺侯爷。”

“津河苏家?”秦九江眼瞳一缩,心中满是惊讶之意,脸色不禁愈发地阴沉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试探道:“真没想到居然引得冥河大家主亲自前来,看来已经有人将本侯入天境之事泄漏了出去,果然是事事都瞒不过明宗啊。”

黄衫男子哑然一笑,随即朝慕白宵看了一眼,眼中满是讥讽之色。

慕白宵嘴角抽了一抽,有些无奈地说道:“侯爷啊,您入天境之事不用人说,我们也猜得到啊。再说了,明宗隐世的十九年间,云雀山山下布满了天下的眼线,这手又怎会伸得到您这呢?”

秦九江瞪了他一眼,幽幽地问道:“这不就伸过来了吗?”

“这不是已经过了十九年了吗?”慕白宵笑了笑道。

秦九江沉默了片刻,随即冷冷地问道:“这十九年过了,明宗也已经搅动起了天下的风云,可不知又与我秦某有何干系呐?”

“侯爷,十九年前在帝都烧起的那场火,不知您还记得?”慕白宵目光淡然地看着秦九江,语气中也不觉透露出一丝寒意。

秦九江脸色一变,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就在下一刻,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两道精光从眼窝中迸射而出。

“本侯曾人言,明宗有云仙,冥河现夜魔。今日能与明宗之仙与当代夜魔交手,实为本侯之幸!二位,请!”

他的声音犹如湖中波澜,在院中回响,于院外传荡。入忘生天境者,可掌诸天灵气的律动,可知一草一木的本性。而此刻,秦九江周身散发着玄奥无比的灵力波动,俨然已和这片天地相交融。

慕白宵低头看着自己无风自动的衣角,眼中入古井般无一丝的波澜。他扬起头,看了一眼院门处的苏骞,见后者也在看着自己,不禁相视一笑。

慕白宵与苏骞同时躬身,对着漂浮在半空的秦九江拱手道:

“云雀山慕白宵,请侯爷赐教!”

“津河苏家苏骞,请侯爷赐教!”

这便是他们的敬老之道!

……

此时此刻,子城北边的禹临门下,叶长青站在青铜棺材旁,抬起头仰看着城门上雕刻的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禹临。

“起来,开门了。”叶长青淡淡的说道。

只听见他话音刚落,那口青铜棺材突然猛地一颤,接踵而至的便是连绵不绝的巨响回荡在城门口处。

城上的甲士和城外的白衣忽然齐齐顿住了身形,无一不往停了下来,或朝城门看去,或细细辩听。

泷帆面色凝重地看向那口青铜棺材,心中也是一阵困惑与好奇。这口棺材乃是今早由出身自清水的泷家子弟驾马送来,但来人只是将棺材交付于他,却将主家的话告知于慕白宵。对于这口棺材中装的是何物,他很好奇,却不能多问。

城墙上的银铠甲士紧紧握着手里的剑,耳中传彻着青铜的巨响,心中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他犹豫了片刻,随即眼中浮现出一抹决然之色,然后转头对身后的一名铁戟武士沉声说道:“传令,令巡防铁骑秣枪待命,随时做好御敌的准备!”

“是!”黑戟武士高声应道,随即快步离去。

城墙下,叶长青只听着棺材内发出巨响,却不见棺材有何动静,不由地冷冷一笑,随即伸出手,只见掌心处突然泛起一抹青光,然后狠狠地朝着棺盖拍去。

“砰!”只听见一声巨响向四方传去,一阵滚滚的浓烟四散而开。

“还不出来?”叶长青眉头一皱,狠狠地挥起衣袖驱赶浓烟。

“砰!”又是一声巨响,只见那沉重的棺盖似乎是被人掀起,狠狠地砸在地上。

叶长青瞳孔微微一缩,这口棺材的重量他是知道的,若无灵力加持,单凭肉身之力,恐怕难撼分毫。可刚才,那棺材内明明毫无灵力波动,却能将棺盖掀飞,这样的力量只怕是已有千斤之数。

念及此处,叶长青看着从棺材中缓缓爬出来的魁梧人影,心中不禁一阵骇然。这天底下居然能有将肉身锤炼至此的人?

段江河缓缓从棺材中爬出,眯着眼睛感受着从浓烟中透进来的微光,心中一阵麻木。

叶长青盯着浓烟中高大魁梧的人影,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明主说了,只要阁下为明宗做三件事,事了后便可放你自由。”

“此话当真?”段江河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黑袍青年,浑浊的眼睛里忽地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精光。

“自然是真。”叶长青嘴角微微一抽,只觉得一股重压袭来,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段江河环顾四周,不仅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何地?”

“建业。”叶长青想了想,又道:“禹临门下。”

“为何要我在此?”

“破门,杀人。”

“破门,杀人?”段江河微微一惊,面露思索之色,疑惑道:“这算一件事还是算两件事?”

“一件。”

“那好,你且后退等着便是。”

叶长青点了点头,随即轻轻一跃便落在远处。

而此时,站在禹临门上的银铠甲士忽然看到一跃而出的叶长青,不由地眯着眼睛,心里的不安愈发地强烈了起来。

禹临门前,段江河深深地看了一眼向后退去的叶长青,随即转身看向那扇钢铁城门,眼中浮现出一抹敬畏之意。

“禹临门吗?真是雄伟壮观,想不到建业城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段江河嘴角微微一扬,缓缓弯下腰来,然后在众人惊好的目光下,一把将那口青铜棺材扛了起来。

“还挺沉。”段江河嘀咕了一声,随即目光一凝,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高大城门,然后全身猛地一颤,暴露在衣衫外的身躯上仿佛被雕刻着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就好像充斥着无尽的力量。

他的气息低沉而又平稳,只见他手臂上的肌肉突然爆发出一条条肉眼可见的青筋,那口被他扛起的青铜棺材微微向后一倾。

“喝!”他低喝一声,小腿上的肌肉猛地一缩,就见他的身子和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材一同砸在禹临门上。

“咚!”一道巨响瞬间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就如同钟楼上被圆木狠狠地敲打的撞钟发出的声响一样,震撼着每个人的心弦。

叶长青怔怔地看着城门下那道魁梧的背影,不由地为之暗暗心惊。他低声喃喃道:“那是归演地镜的气息吗?还是单纯的血肉之力?”

而与他的惊讶相比,此刻站在城墙上的黑戟武士们早已被惊恐的情绪所淹没。

为首的银铠甲士感受着从脚底下还在震动的墙石,脸色无比的难看,事到如今,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禹临门下发生了什么。

“这世上除了天境,竟还有人能弄出这等动静?”银铠甲士扶着墙,扫了一眼城外站在原地的白衣人,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狠辣的光芒。

他招了招手,然后对着飞奔过来的一名铁戟武士说道:“传令下去,将库中的破灵之箭尽数取来,发给……”

“呲!”银铠甲士瞪大着双眼,嘴角不住地颤抖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的那名铁戟武士。

他奋力地将那名铁戟武士推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左腿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只见他半跪在墙头,一手捂腹一手撑剑,脸色铁青地盯着面前持刀的铁戟武士。

“你是何人?”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名铁戟武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此刻他手里的刀不停地滴着血,就如同银铠武士腰腹上涌血的伤口,让人看着就为之心颤。

银铠甲士见面前的人并未答话,正欲凝气高喝,忽然隐约听见一阵厮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抬眼看向四周,只能见到一阵刀光血影,紧接着眼前一片模糊,然后一黑,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他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他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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