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唯恐不乱的夜遐迩
即便是楼下如此嘈杂,但也丝毫不影响精气神紧绷如弓弦的夜三更第一时间分辨出叩门声是在隔壁。
隔壁自然就是江中鲤的房间。
自然有些不太相信会如此巧合的就是那位鬼鬼祟祟的何字门镖师,夜三更强压下内心过去一看究竟的好奇,甫一转身便见到夜遐迩和衣过来。
整座驿馆充斥着烟熏味,听力又异于常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在想要好好休息是不可能。
隔壁房间又传来轻轻叩门声,想来是没人开门的缘故。
尔后脚步声突兀响起,在自己房间门口处停下,叩门声再起。
将稍掩的窗户闭合,也不用夜遐迩开口便将其推到身后,夜三更先是出声询问着是谁。
“三公子,草料场着火,我家镖头让我来嘱咐一声注意安全。”
声音熟悉,正是那名鬼鬼祟祟的镖师。
是不是何金锁让其过来夜三更自然不知道,刚刚也只是瞧见这个绝对是心怀不轨的镖师将镖局众人召集在一起后便自行离开了后院,对于这些人说过什么讲过什么,离着这么远的距离再大的本事也听不清楚。
不管对方所图为何,出于礼貌,夜三更还是客气道:“替我谢过何镖头,不劳挂念。”
紧接便是那镖师离开的匆匆脚步声远去。
“怎么回事?”夜遐迩开口问道。
在门口侧耳倾听确定屋外没人后,夜三更方才道:“有人纵火。”
到底是一奶同胞的姐弟,想法都是出奇的一致,顶着一头黑夜里犹显扎眼的白发,夜遐迩不禁好笑道:“又摊上事了?”
“再是时运不济,也总得叫人歇歇吧。”夜三更没好气道,“你能掐会算的,也算算咱们今年是不是出门没看老黄历,是不是什么都得给找补回来?”
“说的什么话。”夜遐迩抬手给了弟弟一个脑瓜崩,“哪有巴望着自己出事的。”
夜三更将道:“这次应该和我们没有关系,冲着何字门来的。”
“劫镖的?”夜遐迩嗤笑出声,“几车木头劫回家盖房子么?”
对于夜遐迩的玩笑夜三更呵呵两声,这可一点不好笑。当下将院中发生说了,连得下午遇到那三个何字门的镖人也一并讲了。
夜遐迩愕然,“这不会真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夜三更不解其意,“明显是冲着那几车桃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若是真就针对的我们,直接来找我们就好,烧草料场,翻何字门镖车,声东击西?用得着做这些无用功?”
夜遐迩撇嘴道:“你怎的确定他们不是在找鸾纛?”
夜三更愕然,夜遐迩说得好像不无道理。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从凤凰城出来,到底是没好意思去往驻跸寨。虽说将军令潜藏寨子那么几年所图何事尚不明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便成了眼下彼此心知肚明却又互不挑明的局面。
尤其是每一想到二狗和那个一说话就嘿嘿笑的大傻因得自己受了这么大得罪,姐弟俩怎么都心里不太好受,抛开将军令的目的不谈,至少在固执的姐弟俩想来,打破寨子宁静生活的罪魁祸首,还不就是自己两人?
之后出了凤凰城,在夜遐迩安排下,两人先是一路向南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翻过秦岭山道向北才回了回京的官道,好巧不巧,也就是在四五天前恰恰在潼关附近遇见从河南道兖州乾封城一路护送桃木西来的何字门镖局。
自是明白镖局规矩的夜三更在跟镖头何金锁闲聊几句后,加入了赴京的队伍,无他,这毕竟运送的是朝廷所需,自然会省去不少过往麻烦,过关盘查以及路上诸多突发不便也就不用自己两人过多露面。
而自身刀主鸾纛,这把本就扎眼的兵刃也在夜遐迩三言两语之下巧妙摆脱掉嫌疑,被藏进马车里。
理由自然好找,就说是出门在外防身用,江湖儿女自有江湖儿女的说法,并不会引起过多怀疑,也是跟随自己父亲常年走镖的何金锁在当时而言自然不会有所猜忌。
只是现下想来,若是真教有心人认出他俩来,自然就不会是夜遐迩这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的。
毕竟这个把月结仇的扶瀛人,一个个可都是易容好似翻覆手一般简单。可细细想来,为了掩人耳目,这段时间里两人本就七拐八绕的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夜三更也每每警惕周遭相遇并没有什么能引人猜忌的歹人,现下一把火,怎么可能是冲着自己两人来的?
一个夜光碑,真就有人如此不择手段?驿馆草料说烧就烧,真要追究起来,可是杀头的罪名。
夜遐迩又道:“白日里你还劝人家时时刻刻不能放松警惕,我看你也未必不是懈怠了吧。”
夜三更仍旧是有些不以为意,心里倒是觉得是夜遐迩有些过于小心,若要真是冲着自己来的,那镖师怎么就仅是一问便离开了去?
听不到夜三更说话,夜遐迩道:“你要不去看看?”
夜三更连忙摆手,“别介,安安稳稳回京,可不敢惹什么事。”
对于自家弟弟如此谨慎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夸,夜遐迩叹气道:“路见不平…”
夜三更很不客气地打断道:“刀在你床头,爱拔不拔。”
说完也不搭理夜遐迩,坐回到桌旁,埋怨道:“你是张嘴说的轻快,玩命的事全是我干,比官老爷都威风,饿死种粮的累死跑腿的。”
夜遐迩噗嗤笑出声来,“这句话最后还说,吃亏是福。”
夜三更仍旧摇头,“让我全胳膊全腿的回京行不行?咱就消停一会,别管这些破事,一车木头而已,真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若是真有这心,去京城找点关系也比使唤我强。”
夜遐迩撇嘴,自家这弟弟凡事都想得这么轻巧。真要回了京,该有他想的这么轻松?
“真不去?”夜遐迩笑问道。
“不去。”夜三更语气坚决。
“去跟人说一声,交待交待也是好的,毕竟几天相处下来,就只是让你给介绍个媳妇。”
“你可拉倒吧,我去我就是小狗。”
……
夜三更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小狗,本来商定好的第二日一早便先行离去,不再与这伙人同行,夜遐迩却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怎么都叫不醒,这让夜三更一个头两个大。
绝对不会是因为昨夜没睡好的原因,作息极其规律的夜遐即便睡得再晚,也不会耽误第二天按时醒来。
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直到日上三竿,因得昨夜救火折腾半夜,驿馆里里外外都晚了些时间。仍旧是镖局里的宋殳很是客气的前来敲门询问用餐以及告知出发时间,一个翻身起床的夜遐迩很是客气的告诉这实诚汉子这就收拾。
这让夜三更在心里一直很不舒服到上路。
明显就是又想要管上一管的这档子闲事。
夜遐迩却是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欠揍表情,就更让夜三更有些抓狂。
再往西一百五十里,便是大周心脏,改名做长安的西亳,这一路上来来往往的旅人也好、官宦也罢,明显要比前些日子多了许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外乎是。
一行三十多人又浩浩荡荡的出发,走在最前的仍旧是何金锁与薛八斗两口子,这镖队行镖布局是走的传统路子,镖头打前阵,一名镖师带两个趟子手为一伍,各押一车,最后跟着一伍压阵,另有宋殳这种多面手来回策应,以备不时之需。
由此也可以看出何字门镖局行事之稳妥的风格。
一直想不明白昨夜里那名心怀不轨的镖师为何会过去敲门,也想不明白那个赴京赶考的举子江中鲤又为何理都不理。
只是一早见到江中鲤脸色煞白、精神不比薛八斗好多少的样子,一路上哆哆嗦嗦走都走不稳,甚至于都要坐到马车上,也没有前几日那么善聊,对于其他人的搭言也是爱答不理,任谁也都知道这位书生昨夜肯定是吓的不清。
也正是因得这来历、行事很是诡异的书生成了这个样子,夜三更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那三个镖师与趟子手身上。只是今日里这三人负责最后压阵,远远缀在紧后头,使得夜三更不得不考虑以免打草惊蛇,并没有过多去关注着三人。
对于昨夜的发生,还是夜遐迩开了个头引起了这个话题。
“昨夜走水,贵镖局可有损失?”
相较于前些日子有了些精神的薛八斗对于昨日里被呛言仍旧是耿耿于怀,也不理睬,何金锁出于礼貌很是善意的扭头回道:“清点盘查并未有过多损失。”
夜遐迩旁敲侧击道:“何镖头这一伙人都是镖局里的老人?”
不晓得今日里这位大家小姐怎的如此多话,昨日在知晓了这两人身份后刻意想离得远些的何金锁现下有些矛盾,行镖在外最忌讳的便是无故招惹是非,这姐弟两人现下可就是一身的是非,何金锁自是不想因得外人影响了自家买卖。
可是又不能直接撵走,这也是行镖中的忌讳,江湖中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帮一把是一把,哪有自己主动去结仇的?
是以本来已经吩咐下去远离这对姐弟,毕竟前几日同行路上他们也并未过多与人交流,只是万万不成想,今日里却反其道而行,尤其是前几日都被当做哑巴的帷帽女子,今日里更是主动攀谈起来,这就让何金锁有些不知所措。
夜遐迩自然不知道这位女镖头的心思,等不到对方回话,她继续道:“昨夜里我弟弟瞧见些…”只是还没说完便被夜三更抬手将嘴捂住。
“你别给我找事。”夜三更在后头气道,“能不能让我安生点。”
夜遐迩张嘴便咬在夜三更手上,吃痛之下后者赶忙撤手,夜遐迩道:“我弟瞧见有人动你们镖车。”
也由不得何金锁再去寻思什么行镖的规矩不规矩忌讳不忌讳,愕然扭头,“你说什么?”
帷帽下夜遐迩笑嘻嘻,不理会弟弟在背后的小动作,她轻掀白色纱巾,嘴角笑意意味深长。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