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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痛莫情殇

血气方刚的男子突然有了钱,女闾恐怕会是第一选择,交耀也不例外,更何况他的周围统统精于此道。安邑的女闾有大有小,有明有暗,有卿族开设,亦有巨贾经营,虽比不上临淄、邯郸,却各有千秋。交耀知趣地选择了一家隐秘场所,带路的只一名亲信伙计。交耀穿堂过巷,左拐右折,方才见到一个小门,上写“衾裯阁”三字。交耀看过,停了脚步。从众人的口中,他已知晓女闾的模样,无非是一群女子抛眉弄眼,进入内室赤裸相对。无数个夜晚,他本能地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可如今真到了门前,他又开始退缩,恨不得掉头便跑。可是已经迟了,他拉不下脸,只得鼓起勇气,提着裤子迈了进去。

与想象中不同,这里冷清了许多,仿佛今日只迎他一人。环视一周,五间矮房,一间居中,其余两边。院中,几株黄菊娇艳欲滴,秋兰清新秀美。交耀哪有心情赏花,他能感觉到,此刻正有几双眼睛倚着门缝,偷偷打量自己。他的额头冒了汗,这哪里是女闾,分明是刑场。听到动静,一名老妇迎了出来,伙计凑了过去,二人耳语几句,交耀的心里又慌了几分,“为何不明说?不是已经定了吗?”今日能有这一场,那伙计也算尽了心,为了满足交耀的苛刻要求,他足足跑遍了半座城。既不显眼,又要惊艳,到底要什么?既要良善,又要贴心,是要玩乐,还是娶妻?!

没多久,老妇领着交耀穿过中堂,来到一间内室。这里的陈设并不讲究,却十分整洁,光线也不明亮,只引一束阳光。交耀进了门,正襟端坐,心跳得飞快。忽听木门“吱”的一声,一个娇弱的女子怀抱长竽,袅袅亭亭而来,交耀的双眼从此再难合上。“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这是伙计教给他的一段歌谣,据说在女闾之中颇为流行。交耀知晓大意后,耻于吟唱,还将伙计大骂一顿。可他此时却脱口而出,声音中略带颤抖。

女子看了一眼,默不作声,自顾自地吹起了竽。“这是何意?必须奏乐吗?与那厮所讲不一样呀。”他的身上如火烧,双手到处挠,他想猛扑过去,双腿却不听使唤。再瞧对面,那女子温婉如春风,忧郁惹人怜,纵使百花千媚抵不过她轻轻一瞥,再听那竽声,婉转悠扬,荡气回肠,引得几只小雀攀上了屋顶,忍不住低吟。

交涌愈加发现,交耀的生活简直就是梦中所盼。吃,最美味的,穿,最华丽的,骑,最神气的,睡,也睡……。想到这里,交涌的心怦怦直跳。当然,这并非他亲看所见,可旁人都是这样讲。他深知,不应如兄长一般,可打心底,羡慕兄长的率真潇洒。

他很少会从兄长脸上看到无奈和隐忍。他有胆识,所以货源上乘,他讲义气,所以朋友很多,他够聪明,有着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本事。他对父亲陌生,不会假装亲近,对某人不满,就会大声说出,喜欢什么物件,就会爽快买下。特别是,他对兄弟很好。每当有好吃的好看的,总是想着兄弟,见到难得的良驹,也会在生日当天送上,好让璜父渺母心存一丝挂念。

似乎一切得到了满足,唯独缺少一份感情。这份感情的真假并不重要,关键是要令人羡慕,最好是嫉妒。靠着友人和伙计们的熏陶,交耀很快学会了讨女子欢心。勾人心魄的眉眼,纤如嫩荑的手指,皙如凝脂的肌肤,若即若离的挑逗,让他一度痴迷。他并非针对某个女子,而是要让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美过、多过其他富家子弟。他要让他们明白,自己并非贵族,胜似贵族。他有令人羡慕的财富和名气,却无需遵守所谓的规矩和礼仪。

他的名声越响,出手越大方,被他俘获的芳心也就越多,于是渐渐成了公敌。羡慕有了,嫉妒也有了,可得到的这些就是真情吗?他不知道,也懒得去想。

风来了,黄叶儿凄凉地飘下,去到了无人在意的角落。雨也来了,桂花儿无奈地零落,辜负着积攒一年的芳香。一群大雁列队而过,不时传来头雁的规则鸣叫。不远处,一只失群的孤雁回旋徘徊,声声悲唳,似乎是在寻找自己的伴侣。

一日,交耀鬼使神差地来到安邑西北闲逛。这是一片平民的聚集地,房子不好看,气味不好闻,就连喜鹊都要躲着飞。他光鲜的衣,精美的玉,干净的履,显得格外另类。也许是好奇,也许是逃避,也许他真的中了邪。

在这里,他有了一个新发现。一位静女,细鼻梁,薄嘴唇,脸蛋红红的,眉毛淡淡的,最迷人的是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似乎是在诉说小小委屈。她每日准时出现,有时呆呆直立,有时缓缓挪动,如同树影一般。她的神态最为奇特,起初她会昂着头,闭上眼,露出轻松的笑容,可是不多会儿,目光就会变得呆滞迷离,表情也会由晴转阴。在这个过程中,她偶尔皱眉、挤眼、转颈,嘴巴也会微微颤动,唯独不会留意他人。很快,时间到了,她捂起脸,低着头,往家走,不再出现,精准得可怕。

交耀的好奇顿时被激起,作息开始随着女子改变。第三日,第五日,第八日,简直着了魔。他发现,女子的双眸竟如此令人难忘。从她的眼神中,可以捕捉到开心,苦闷,孤单和小小的傲慢。她平凡,却又神秘,她贫苦,却又坚强。每当她出现,他如释重负,每当她回家,他便惴惴不安,院子里到底有什么?交耀很想和她说说话,送她一份礼物,可又怕打破这份美好。于是,他只好默默看着,只是看着。

第十日,第二十日,第三十日,终于,有了变化。就在这一天,将要离开时,女子突然,第一次,转头扫过交耀,在墙上写下“三十”二字。交耀傻了,望着女子的背影,彻底傻了。“她是如何注意到的?竟然记得如此清楚?”交耀像个懵懂少年,初尝美妙的感觉。

第三十日,第四十日,第六十日,女子送了件更大的礼物。那微微颤动的嘴唇,终于发出了响动。“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一段哼唱过后,又自顾自地翩翩起舞。似春燕展翅,似黄鹂雀跃,似海浪奔涌,似花蔓抖擞。交耀目瞪口呆,他没有笑,嘴角却拦不住,他没有哭,眼眶不由得湿润,他没有疾,脸却红似一团火。

第六十六日,第七十三日,第七十九日,不知为何,女子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到了第八十日,交耀从日出等到日中,女子仍没有出现,他开始慌了,怕了。“生病了?嫁人了?还是被主人发现了?”交耀不愿想,不敢想,却不得不想。脚下徘徊不停,嘴上也念念不止,心里把所有的神鬼都求了一个遍,就连几近忘却的大阳祖辈也被他一一抬了出来。只要能让女子出现,哪怕是只狸虫,交耀都会奉之为神。终于,他忍不住,快步走向那道窄门。就在此时,两名男子搭着一个用敝布卷着的东西,去往城门的方向,底部甩着一双破烂的履。就在那一起一伏间,交耀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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