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头七
茅草村,大湾塘。
水塘岸边,王会计从家里疾步走出来,沿塘边路走上十几步,转头迈入一条小巷。
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两边房子的山墙,中间留出的一条过道,供后面住户出入使用。
巷子不长,差不多的步数,陈会计就已经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大门敞开着,刚要进去,正好碰到队长出来,巷子昏暗,两人差点撞上了。
“来了,看到那孩子没?”
王会计摇摇头:“刚才路口看了一圈,没见人,不定那去野了。
你说这大的事,他这个做孙子的咋不当个事呢,亏的老爷子那么疼他,哎。”
队长瞅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自己抬步往巷子外走去。
“二哥,还等啊?”王会计在后面喊道。
“等,你去把干部G员都叫出来,让老道进去先办着,我去东头看看。”
“好,那你快点,别误了时辰。”王会计应完,转身进屋办事。
…………
“你亲眼所见?没骗我?”
陈平安停下脚步,转身回头肃然问道。
“我骗你有好处,我就是蹲在水缸那里看到的,不然我能闻到缸里的肉味?”
张跃进撇撇嘴:“不过,你姐确实够意思,那么打都没把你和肉供出来,是条汉子。”
懒得纠正他的错误,陈平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昨晚他就猜到了,不是他就是她,除了那两公母,不会有别人。
松开紧握的拳头,陈平安没说话,大步往那个家迈去。
很快,两人到院子外,陈平安感觉到不对,安静,太安静了。
院门上破天荒的挂了把锁,陈平安没二话,连忙从旁边围墙上翻过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正门也挂着把铁锁。
疾步走到茶房,好在这门没锁,推开后,念娣不在,只有那床小被子整整齐齐叠放在簸箕里。
“出什么事呢?她们去哪了?”
陈平安站在簸箕旁,快速搜索记忆,没听到说今天有啥事啊,这大冬天的,也没工上呀,走亲戚了?
不会,就是走亲戚,二姐也不会被带去。
陈平安预感到不妙,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或遗漏的。
不再想,迅速走到墙角,翻开叠在一起的簸箕,果然半边兔子肉就夹在里面,张跃进没骗他。
取肉出门,翻墙下来对张跃进快速说道:“表在茅房出口那面墙的缝隙里,外面用茅草塞着的就是,你自己回去取,我不能陪你回去。”
“你去干嘛?”
“找我姐。”说完把兔子肉塞到怀里,就向下跑去。
他们住的这个地方,独门独院,离最近的邻居都有一百多米,他得去问问,看见他们一家去哪没。
刚下坡转弯,他就碰到他们村队长了。
“平安,跑哪去了你。”
“噢,二哥,我找我姐。”陈平安连忙刹步,回答道。
陈队长和他是一个字辈的,以前和爷爷住在老屋,都没少见。
队长皱眉,不解问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陈平安更不解。
“你爹娘没和你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平安,你等老子,呃,呃,队长叔,您也在啊。”
张跃进深吸一口气,差点闪了舌头。
“嗯,你在这干嘛?”队长对着他点点头问道。
“路过,路过,你们聊,我走了。”张跃进连忙点头哈腰回答道,这人可惹不得,张跃民不知道被他训过多少次,有心理阴影了都。
队长看了眼他,不再追问,而是对陈平安说道:
“今天是你爷的头七,你不知道?”
陈平安心里咯噔下,算了算日子,今天初十,他爷初三走的,他初八才来,那记得这事。
“啊,我不知道啊,没人给我说啊。”
看他不似做伪,队长叹了口气:
“走吧,全都到了,就等你了,今天起灵,再送你爷一程吧。”
“嗯,我二姐也在?”
“在。”
不再啰嗦,两人都快步往村中走去。
陈平安前世是在城里长大的,头七他知道,但对当地农村的风俗不太了解,记忆里也没多少相关的,于是边走有问。
快到巷子时,陈平安这才明白,人走后第七天为头七,也是起灵的日子,这一天要把逝者的灵位带到坟前,让逝者跟着灵位回家,以后逢年过节在家祭拜,清明除外,一直到三年期满后,才可以烧掉,送逝者升天。
这三年里,过年春联都能不贴,实在要贴,也只能贴白的或绿色的。
“二哥,等等,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队长停下转身,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少年,这句话不像他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
“说。”
陈平安看了四周一圈,见没人注意,从怀里拿出那半条兔子肉,快速塞到他手里。
“二哥,我想分家。”
陈队长捧着肉,哭笑不得,这小子在向他行贿,谁教他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张跃进那张脸。
他们刚才不是在一起的嘛,这狗日的城里人不教点好的,看来改天还得好好收拾收拾。
把兔肉提在手里晃荡,丝毫不在意远处的人看见,直接问道:
“你爷刚走,你就要分家,你对得起他老人家吗?不行。”
“就是我爷走了,我才要分家,不然我和我二姐都要死在那个家里了。”
里面有事啊,队长这才郑重起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说。”
当下,陈平安把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下念娣的遭遇。
“这就分家?”队长摆摆手,还以为多大个事,打孩子不正常嘛,谁家不打,那两口子可能打重了点而已,回头说说就行了。
至于洗衣做饭,手长冻疮,更不值一提,娃大了不做事,干吃闲饭啊。
刚才还以为这娃成熟了不少,没想到还是小孩。
“等会事情办完了,我说说你爹就完了,分啥分的,回去好好过日子。”
队长把肉丢到他怀里,转身进巷子。
陈平安默默把肉塞进怀里,站在原地,失败了,这时代的人似乎对这些司空见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分,必须分,今天不分,我就带着念娣跑,我还就不信,这么大个国家,没有我俩的容身之地。”
脑海里浮现出念娣昨晚,答应后欣喜的脸庞。
当下,不再犹豫,拿出细绳,绑在腰间。
“陈平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