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书坊
“张公子,到书坊了。”
马车停顿后,郑府车夫的声音惊醒了张泽。
“哦!到了?车子太稳,坐的都有些困乏了!”张泽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车夫知道张泽与主家关系亲近,此刻听到赞赏,连道不敢,言说都是府里教的好。
对于车夫这种谈及主家与有荣焉的模样,张泽也不奇怪,此世的奴仆与与主家,就是这样相辅相成的状态。
就像高慧家里最信任的家仆,都是跟着高老太爷退下来的私兵及其后人,主将身边亲卫是由家仆组成,已经成为惯例了,如此才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书坊各地都是与大族合作,资金最为不缺,选址也都是繁华所在。像钱塘县的张氏书坊,就在县内最繁华的街上,从茶铺一路走来,皆是坦途。
刚上车时,张泽还在想着正事,想着想着就歪到那个专攻宋史的前女友那儿,再然后?张泽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既然想起一个来,就不能厚此薄彼。
结果大学时光还没回忆完,地方就到了,过去的车马也不慢呐!
拿着紫檀素面书箱盒,张泽踩着杌凳下了马车,先是整理了衣冠,然后说等下可能要费些时间,让车夫去旁边歇息下。
站在门前,看着古色古香的二层店铺,牌匾上书“张氏书坊”四字,张泽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看了眼手里熟悉的书箱盒。
这个装着《新白》书稿的盒子,是张泽自己的,原本它应该放在张泽书箱的最底层,然后里面还放着张泽的一些“作品”。
但自从被赵盼儿救起,后面又紧接着是宋家姊妹的事,等到张泽回过神来,想起这些东西时,这个小盒子就已经空了。
书箱中所有的东西都在,甚至那枚云中鹤印都在,但偏偏,就那两本不知道谁放在他书箱里的书,消失了。
时至今日,张泽仍未知道,那两本书去了哪里!
赵盼儿拿的?
但是看着赵小娘子经过了十多天的适应,还是动不动就羞红了脸,张泽不信她会拿。
那是孙三娘?
张泽想着她之前那怨妇模样,算了吧!再说她也不认识几个字,拿了有什么用。
张泽也不是担心出什么事,反正现在印章在自己手里,你云中鹤写的东西,关我张居正什么事?不对,写了什么?我张居正这般正人君子,不造啊!
但哪怕没事,只要东西没有找到,张泽就感觉不舒服。
再加上张泽其实已经怀疑,书被枕边人看过了,只是她说是不识字的孙三娘晾的,张泽就只能选择相信她了。
生活不易,张泽再次叹了口气。
控制了一下情绪,看着和东京的张氏书坊“一毛一样”的外观,在门口侍者的注视下,张泽大踏步走了进去。
为了统一性和增强顾客信心,张氏书坊所有的牌匾都是相同的,张泽题字,交给同一位匠师统一拓刻出来,运送至各地。甚至每个地方的张氏书坊的外观和格局,也都大差不差,区别只是大小和存书数量。
本来按照大宋的起名情况,应该是叫张氏书肆的,但张泽当时已经把活字印刷术弄了出来,还是跳过了毕昇的胶泥活字,直接做到了铜活字的状态,加上转轮排字法,活印已经是一门成熟的技术了。
张泽设想的书肆,还要承担印刷的作用,除了画本故事,还有小报,宋代报业发达,各种小报层出不穷,甚至一度能够操控市场,张泽又怎能放过。
所以就叫“书坊”二字,意为“书肆与工坊”。
当然事情还是出了点意外,张泽当了家才知道柴米贵,他在书院时,所谓发明铜活字,也只是制作了几个简单的小字,勉强凑够一句话。
就这还是在他发明软纸后,假公济私弄出来的,不然他可没有钱弄这些。对那时的张泽来说,泥活字还是铜活字没有区别,都是他造不起的。
这也是他直接越过胶泥字模,造了铜字模的原因,反正都是造不起的,有机会当然造个好的。
等到了与池蟠几人开书坊时,张泽发现一家店一套太浪费了,而且铜活字的价格是泥字的十倍往上。
所以迄今为止,大宋唯一一套的铜活字,就在东京的张氏书坊内,被老师献上去的是泥活字。
而各地的张氏书坊,按情况不同,一道之内,有三至五套泥活字已经足够。
这两浙路的泥活字,就有一套在仁和县,这也是张泽信誓旦旦的说一定可以印刷《新白娘子传奇》的原因。
张泽走进书坊,此时哪怕已经临近中午,书坊里的人仍然不少。除了几个穿着儒衫的学子和少数半大的学童外,剩下的,都是小娘子。
一楼是个宽阔的大厅,前侧按照种类的不同,被一个个“回”字形的展台分割开来,“回字”中间的是三名身穿制式长衫的侍者。
书坊经营的图书五花八门,各种门类应有尽有。像是书肆中卖得最好的是诗集和传奇小说,这些都放在前侧展台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有些星象占卜的书籍,这些也有一定市场。
这些“回字展台”上的书,多是热门畅销之类,而这些展台就能解决书坊八九成客人的需求。
客人进门后,就按照类别在展台上找到想要的书,这些展台的书都是特制的,一般只有十分之一至三分之一不等,差距如此之大,区别就在于“扣子”,也就是高.潮所在。
这些展台的书籍可以借阅,甚至只要不离柜,看完不买也可以。当然,一般很少有人会看到“扣子”离去,大多数都是翻开两眼直接确定,然后拿着侍者给的条子,去后面的柜台付钱,取书。
张泽偷听了一嘴,发现这些小娘子来此,是因为他发明的“包月活动”。今天是包月书上新的时候,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排队。
张泽有些汗颜,他曾为书坊的库存,昧着良心以杜长风的名义发明了许多“活动”。
包括但不限于:包月活动、以旧换新活动、拼刀刀活动等等。
看着这么多的小娘子被坑害,张泽也有些于心不忍,不过想着是杜长风发明的,张泽又安心了。
然后他就听到一阵怒骂:
“杀千刀的张居正!这批新书又是之前上过的,早知他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黑了心肝脾肺肾的玩意儿,我就……”
张泽环顾四望,就看到前面一个身穿红色襦裙的小娘子,正一手叉腰,一手拿一册话本指着侍者鼻子怒斥。
明明被骂的是张泽,她那起伏不定的样子,却像是比张泽还气。
张泽有些不解,看这位小娘子的穿着,虽然不算大贵,但也不差,家中应该不是富商就是吏官之类,应该不差钱,怎么会贪便宜包月了?
“唉!都是为人父母的年岁了,却说出这样冰冷刺骨的话语。”
看着红衣女子头顶那此时已婚妇人最常用的螺髻发鬓,张泽暗道。
再说这是“杜长风”发明的包月之法,骂他做什么?这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上天好像听到了张泽的怨念,只见红衣小娘子身边出现了一个焦急的身影,拉住了她。
这位新出现的碧衣小娘子,不仅梳着代表未行笄礼、未出阁的双平髻,还应该是张泽的粉丝,端是人美心善。
只见她拉着不知是姐姐还是嫂嫂的红衣女子的衣摆,脆生生的劝道:
“这又不是张公子的错,是那杜长风使的诡,女兄却只骂张公子,是何等的道理?”
听着她对她姐姐说的话,张泽只想拍手叫好,就是,就是,说的太对了。
“我不管什么杜长风杜短风的,这书坊是不是姓张?我就是因为张居正,才会信了什么包年送一年,不骂他骂谁?”
“你?你不讲理!”碧衣小娘子听到姐姐这样说也恼了,回道。
“我就不讲理了!怎么着吧!”红衣妇人转身对着妹妹无所谓道。
“你才不是因为张公子呢!你是因为买胭脂水粉的钱太多了,怕姐夫说你,才买书遮掩的!”见姐姐这般耍无赖,碧衣小娘子直接揭了姐姐的老底。
被说了老底的红衣小娘子俏脸一红,接着就大怒,先一手揪住妹妹的耳朵,然后转身对着刚刚偷笑的众人“口吐莲花”。
虽然这个大宋人均一级普通话,提前一千多年完成“语同音”,但是此地毕竟是江南,哪怕没有了吴侬软语,说着同样的话,还是能让人分出大致是哪里的人。
就好像崔氏,哪怕“劳资蜀道山”变成“老子数到三”,仅凭语气语调,张泽还是听出,她是川陕四路的人。
听过有人用吴侬软语的调,说着标准的普通话,让张泽直呼好怪,这就是地域的因素,哪怕没有了方言,也是一样。
在江南,张泽也是很少见到这么“厉害”的小娘子了,孙三娘不算,张泽说的是口齿伶俐,孙三娘是……俐……力,力气大!
此刻看着红衣女子“舌战群儒”的场景,张泽吃瓜吃的十分开心。关键是,她现在骂的不是自己了,张泽能不开心?
要知道,之前她指着别人的鼻子骂,但骂的是自己,张泽当时一脸懵逼。
张泽看着红衣小娘子的汹涌澎湃开心时,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侍者应该不怎么开心。
但张泽一点不可怜他,自己比他还可怜好吧?这里书坊拿大头的是林家,执行计划的是林家,想出计划的是“杜长风”,凭什么因为他收了一点点的加盟费,书坊名字里又有个“张”字,就骂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