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声
看完这几锭墨,赵盼儿看着旁边放着几个印章,随手拿起看了起来。
这方玉印刻的是“张泽之印”,用的是官方楷体所刻,且刻的是名,这是正印。
这方玛瑙印刻的是“张氏居正”,乃是私印,玛瑙的质地非常硬,是诸印材中最难镌刻的一种材料,刻成之文又显得锋芒尽露,缺乏温雅之气。但用来刻张郎习前朝薛曜所创的瘦金体再好不过,这方印章应该是张郎自己篆刻的。
毕竟这种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的书体,是需要极高的书法功力和涵养,以及神闲气定的心境来完成的。
听说书人讲,张郎九岁习薛曜书时创了瘦金体,当时其师惊为天人。但以其字未至化境,达不到笔法追劲,意度天成的境界,流传出去只会惹人耻笑,就让其每日练字四个时辰,日日不怠,寒来暑往整整六个春秋。
什么?你说张大才子小小年纪怎么坚持下来的,且不说他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天纵之才,必定苦学不缀。其师岳麓书院山长周式,那可是从战乱之中走出来的读书人,据说其身高八尺,可是臂上能走马的人物。
就连岳麓书院的洗砚池,都被染成了墨汁,用笔沾之即可书写。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三年前,张泽以十五岁之龄入京,此书法一出,满朝皆惊。
当时的文坛大家、清流一派的半壁江山齐牧赞道:“仅凭此书,张泽之名,足可列于史上书家之林。”
后来文人墨客习其书者甚多,然得其骨髓者寥若晨星。
这方印章篆刻的字体如此之妙,以玛瑙之材还能做到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定是张郎所作,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值得自己托付一生。想到这里,赵盼儿甜甜一笑,放下了印章。
这个是“小李白张泽印”,这是张郎从京中最早传出的名号。这个是“云中鹤印”;这个是“张善谑印”,张郎自己的外号,空谷白驹——张善谑,没想到张郎还刻了章…………
等等,云中鹤,赵盼儿愣了下,连忙再拿过来看,这方竹根印坚细无裂纹,两节间距适宜,根节又呈规则性分布,非常美观,足供珍玩;可这上面明明白白的刻着“云中鹤印”四个小篆。
赵盼儿还不放心,起身去从旁边用火盆熥书的孙三娘手里,把《一千零一夜》和《金.瓶.梅》拿来,仔细对比,书上作者留印的“云中鹤印”和这方印章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发现这样的井田大蜜蜜…额…惊天大秘密,赵盼儿不知为何有了个邪恶的想法:张大才子,你也不想……
赵盼儿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海。不行,怎么能这样做呢?这和趁人之危有什么区别?
旁边跟过来的孙三娘看着赵盼儿摇头的样子十分奇怪,“盼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发现了一点小东西。”赵盼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替张泽遮掩了起来。
说着赵盼儿把两本书还给孙三娘,让他继续熥书。自己走到书案前,把那些晾干的纸张拿起翻阅了起来。反正张郎也没说不让看,而且自己也不算偷瞧,自己是光明正大的看。
除了几封拜帖和附之求品鉴的文章,数量最多的就是书信。看字迹还是女子所写,直接翻到底页,果不其然正文结尾右下方写着慧娘顿首。看着信中那一口一个张郎,一字一句所蕴含的绵绵情意,赵盼儿想了想,忍了下去。索性眼不见为净,转头去看那几封拜帖附着的文章。
但看着半天,脑海中却不由得回想张泽会怎么回信,信中难道也是互诉衷肠。不不,不会的,张郎要是真的喜欢她就不会匆忙逃走,也不会来到钱塘,更不会被自己所救,我们才是天作之合,这样想着不由得开心了起来。
随意打量着手上的文章时,看到某句心却不由得揪了一下。
“今日割五城……然后得一夕安寝…对……父亲没错…没错,没错!”说着说着赵盼儿已经泪流满面了。
孙三娘听到声音连忙过来,“怎么了怎么了?盼儿别哭,是不是看了什么坏东西气的,别哭;大不了这个咱不要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咱家盼儿这么好看,别说他什么狗屁才子,就是天上的星星也配得上。”
说着孙三娘一把抱住了赵盼儿,此时的赵盼儿如同着了魔般一直说着什么:父亲没错,全然没听到孙三娘刚刚的话。
而三娘自从赵盼儿16岁脱籍后就和她做邻居,五年来从没见她哭过,哪怕是地痞流氓和小吏串通闹事,把她刚开业三天的茶馆砸了,她都没哭,反倒是拉住了要提刀上去拼命的自己。
如今却哭成这样,足以见得那个张泽就是个祸害,不仅害得自己换了衣服,还害盼儿哭。越想越气,孙三娘怒气冲冲的抱着赵盼儿就要去把张泽撵出去。
赵盼儿抽噎着拦住三娘,“不是,不是张郎,是我自己”这是赵盼儿第一次说出在心里想了无数次的称呼。
“是张郎这篇文章写的太好了,我一时物伤其类,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忍不住哭了出来,让三娘你担心了”,赵盼儿收拾好情绪,不好意思的对孙三娘说道。
“没事儿,你哭出来才好,咱们做了五年邻居,无论遇到多么难的事都没见你哭过。你总是这样忍着会生病的,现在哭出来了是好事啊”孙三娘抱着赵盼儿心疼的说着。
“三娘,你想不想看看张郎的文章!”
赵盼儿现在的心情就如同向往陆地的鱼儿看到了另一个向往陆地的鱼儿留下的信息一样。茫茫大海中,自己不再是异类的那种感觉太棒了。
现在的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篇文章,知道保家卫国是对的,知道护境安民是对的,知道边境之民也是民,知道……父亲杀北人劫掠者保护子民,却被以破坏和议为由流放三千里,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