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剑坟
神剑峰的山脚下有一个叫剑坟的地方。
这里因为其独特的地势，剑坟在一天之中几乎见不到阳光，只有在傍晚时分才能够沐浴到夕阳，殷红的夕阳下，众剑犹如染上凄凉的血艳。
这些剑在诞生之初也曾憧憬着自己能够像世上的其他名剑一样绽放出惊世光彩，接受世人的赞颂和仰望。
但偏偏事与愿违，它们的主人仅因一点点不如意就将它们抛弃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荒地，任由风霜侵蚀他们的锋刃。
这里确实是剑的坟墓。
就在今日，这个坟墓却稀罕的迎来了一个活人。
是一个少年。
阿龙看着这满目的锈剑断刃，不禁悲从中来，道：“这里就是他们说的剑坟吗？果然好荒凉，这些剑着实可怜了些。”
阿龙漫步于剑坟之内，风吹过山石的缝隙，擦过锈蚀的剑身，形成一阵阵哀怨低回的呼啸声，仿佛在控诉自己的不公待遇，希望少年能带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
而阿龙来此正是要让这无数把剑中的一把重见天日。
事情还要从五天前说起……
……
“陆大侠想让我在神剑山庄拜师？”
阿龙万万没想到陆听雨竟会突然向自己伸出橄榄枝。
“不错，我观你资质不差，想向师尊引荐你拜入门下，你和云飞他们就是师兄弟了，不知你意下如何？”陆听雨微笑道。
“这……”阿龙面露迟疑，似乎并不是很乐意。
阿龙的反应与陆听雨心中所想截然相反，以神剑山庄在江湖上的名望，许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加入都求而不得，眼前的少年竟然还感到为难，若是传出去估计要被人打死。
阿龙道：“陆大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对练武真的没有兴趣，况且后厨的徐老爹年纪大了，少不了人帮手。”
陆听雨闻言也不再勉强，拍了拍阿龙的肩膀，笑道：“好吧，如果有哪天改变心意了记得再来找我，神剑山庄的师门永远为你敞开。”
阿龙躬身告退，“嗯，感谢陆大侠美意，那我先去忙了。”
“嗯，你去吧。”
陆听雨看着阿龙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露出一抹复杂的微笑。
这一天，阿龙格外的忙，几乎已经到了要拆成三个人用的程度。
究其原因，是神剑山庄的庄主夫人带着弟子们回来了，只听说他们似乎是出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并未办成，以致于本该是高高兴兴的接风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也正是借着端菜的机会，阿龙才见到了那对享誉江湖的夫妇，神剑山庄的庄主叶凌峰和他的妻子曾月容。
六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坐了一圈。
叶凌峰的长相比较大众化，一身灰袍大褂和普通的中年男子并无什么不同，独特的是他那双眼睛，一双只有顶级高手才会有的眼睛。
不见一丝严厉却依旧能震慑全场，就像一把还未出鞘的绝世好剑，仅仅只是摆在那里就足以让人生畏。
他看待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好像世上没有任何能够让他在意的东西。
而叶凌峰的右手边则坐着一个黄衫美妇，应该就是曾月容，只见其黛眉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与丈夫之间互动极少，两人丝毫没有小别重逢的喜悦。
剩下的四个人，便是夫妇二人所收的四名入室弟子，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剑四子，除了他们四个入室弟子以外，其他弟子是没有资格和夫妇二人一起吃饭的。
除了阿龙早就认识的陆听雨外还有三名青年，分别是夜观雪、顾望花、李闻风，他们四人的神态各有微妙差异，不知都在想什么，只是偶尔和大师兄陆听雨说几句体面话，恭喜他出关之类的。
阿龙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菜品放在圆桌隔壁的小几上，这张小几上用了几张小碟子各盛了桌上一部分菜，再由一名杂役试吃。
神剑山庄虽也是历史悠久的武林世家，但连吃个饭都要小心到这种程度也着实让人啼笑皆非，要知道以霸苍穹势力之大都不会需要旁人为其试吃试毒。
阿龙不愿继续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待下去，放下菜后就急忙转身欲走。
“阿龙小弟，请等一下。”陆听雨叫住了阿龙，随即离开席位，来到叶凌峰面前行上一礼，“师父，这位小兄弟就是徒儿对您提及的少年奇才。”
阿龙闻言心头一震，不知陆听雨此番举动意欲何为。
不过陆听雨这番话却让阿龙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
“哦？”叶凌峰眼神朝阿龙一瞥，悠悠道：“小兄弟，你且过来让老夫瞧瞧。”
阿龙缓缓步至叶凌峰面前，气度从容，丝毫没有因为眼前之人的身份感到压力。
曾月容一瞥阿龙，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笑赞道：“这位小兄弟气宇轩昂，倒象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坐在旁边的叶凌峰虽说要瞧瞧阿龙，可阿龙此刻站在他身旁却无动于衷，就在众人纳罕之际，忽地，叶凌峰执筷刺向阿龙双目。
这一下既快又狠所有人都不及反应，更何况与其近在咫尺的阿龙。
阿龙定定地看着两个黑点，叶凌峰手里的筷子离他的眼珠子只有半分，稍微多用一丝力，阿龙都必瞎无疑。
叶凌峰这时才正眼看着阿龙，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你……为何不躲？”
“因为不怕。”阿龙下意识道。
“为何不怕？”
“不怕就是不怕。”
似曾相识的问题，勾起脑海中尘封的记忆……
※※※※※※※※※※※※※※※
“泰山崩于前而不惧，实属难得，只是老夫适才一掌劈下时，你当真不怕？”
“……”
“为何不怕？”
“不怕就是不怕。”
“好，不怕就是不怕！老夫欣赏你，明天起，你就是我霸苍穹的第二入室弟子！”
※※※※※※※※※※※※※※※
那名男子和少年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
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这边厢，叶凌峰放下筷子，点头道：“嗯，处变不惊，确实是可造之材。”在场的众人皆与叶凌峰相处日久，知道他此际乃是由衷夸奖。
陆听雨适时发问道：“师父，那您看阿龙小兄弟是否有资格拜入我神剑山庄门下？”
阿龙心中暗惊，原来陆听雨如此做还是要自己拜入神剑山庄门下，若是庄主叶凌峰亲自相邀，自己就实在不好推却了。
叶凌峰道：“可以，但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少的，人既然是你举荐的，那这件事你亲自办吧。”
“弟子领命。”陆听雨躬身一揖，拍了拍旁边的阿龙，“还不快谢过师父。”
阿龙回过神来，仓皇跪地道：“谢过庄……，哦不，谢过师父。”
曾月容美眸轻抬，上下打量着阿龙，对于丈夫的这个决定不置可否。
夜观雪、顾望花、李闻风三人对这个准师弟都没多大反应，甚至有意无视。
陆听雨道：“阿龙，你先回去休息吧，记得明日卯时来试剑亭找我。”
“是。”阿龙没敢多留，快步离开大厅。
叶凌峰示意下人退下，沉声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天外飞仙下落不明，快网帮帮主身亡。”曾月容道。
叶凌峰道：“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曾月容摇头道：“不知，余老大和他的十几名手下都被人打穿了脑袋。”
叶凌峰道：“是何暗器？”
曾月容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不像是暗器，因为在头颅被剖开检查后并没有发现暗器，反倒是在他们的脑袋里发现了很多……”
“水。”
“御水杀人？”叶凌峰奇道。
曾月容道：“不错，此人当是绝顶高手，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不超过一掌之数。”
叶凌峰皱眉道：“除我之外，也就只有洛阳城的东方一枭和天绝盟的霸苍穹有此等功力，但他们两个理当不会对天外飞仙感兴趣才是。”
曾月容补充道：“确实，洛阳城和天绝盟人多势大，对付一个快网帮还不至于亲自出马。”
陆听雨插话道：“师父，师娘，我们取这天外飞仙不过是为了铸造神兵，但有可能它还有其他的用途，所以遭到有心人的觊觎。”
“嗯，听雨所言在理，只是此事谁下的手呢？”叶凌峰道：“观雪。”
“弟子在。”夜观雪起身。
“你大师兄刚刚出关，未来一段时间内要辛苦你带望花闻风多在外面走动，看看这段时间江湖上有什么名门大派突然间闭门谢客。”
“弟子遵命。”夜观雪、顾望花、李闻风三人同时应道。
※※※※※※※※※※※※※※※
另一边，阿龙回到了后厨，后厨的人不多，算上阿龙也只得五人。
一天即将结束，此时众人俱已偃旗息鼓坐在庭院里说笑偷闲，只等叶凌峰等人用餐完毕去收拾残局。
阿龙独个儿在一个阴暗角落坐下，脑海中还在回想方才在脑海中闪过的那段零碎记忆，但记忆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他越是追忆，画面便越是离他远去。
这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阿龙，你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阿龙抬眼一望，这人是与他一道干活的少年，叫刘芒。
刘芒只比阿龙大一岁，也比阿龙早来一年，是后厨掌勺徐老爹的外孙，因为年龄关系两人的关系较为要好。
阿龙道：“刚才我去端菜的时候，庄主说要收我为徒。”
刘芒愣住了，半晌后才挤出笑容道：“那……那是好事啊，外面有许多人想来还没门儿呢，你小子走运了啊！”
阿龙却有些不以为然，并未感受到刘芒的羡慕之意，“阿芒，你知不知道霸苍穹这个人？”
刘芒一惊，道：“知道啊，全中原有谁不知道天绝盟和霸苍穹？”
阿龙眼神闪烁，追问道：“那他有几个徒弟？”
刘芒道：“三个啊，一个叫吴霜，一个叫程风，还有一个叫向归云。”
“向归云？”阿龙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起了兴趣，又问道：“那你认识向归云吗？”
刘芒笑道：“认识，当然认识。”
阿龙一把抓住刘芒的手臂，摇晃道：“快，请你带我去见见他。”
刘芒连忙甩开阿龙，没好气道：“停停停，我刚才是逗你的，我是认识向归云，可他不认识我啊。”
“原来是这样。”阿龙有些失望。
是夜，阿龙辗转难眠。
翌日，阿龙如约来到试剑亭找到陆听雨，陆听雨正在指点师弟们练剑，由于阿龙的到来，众人不得不中途暂停。
众弟子望着阿龙议论纷纷，看来他们也知道了阿龙即将拜师的消息。
而陆听雨则告知阿龙，想成为神剑山庄的弟子就必须去剑坟选一把自己的剑。
……
阿龙此刻依然有了剑选。
那是一把与众孤立的剑，它被高高的插在山壁上，在它的下方也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剑，但它的上方却一把剑也没有。
仿佛是一名不容挑衅的王者，在宣示着没有任何一把剑的成就能够超越自己。
他要让它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