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厅岸崎岖须列炬 波涛汹涌更行舟（四）

濮晨玄醒转过来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橘黄色的落日余晖通过房子的窗户照射进来，洒落在床尾。让濮晨玄心中升起一团暖意。

他活动手脚，身子尚未完全恢复，依旧笨重，但终于没了那撕裂般的疼痛。体内灵力运转，经脉虽然尚未尽数被修复，但运气行功却已通畅，甚至灵力运行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只是修为又从筑基跌落回练气期。

正自我检查，房门打开。一道曼妙的身影走了进来。

一袭白衣，面若桃花，眉目如画，正是萧沐雨。看到那绝世容颜，濮晨玄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之前的情形，这让他下意识的低下头来，不敢直视萧沐雨。但记忆却不受阻挡的涌入脑海。

萧沐雨脑袋上插着禁制簪子的苍白面孔，四周不怀好意的高阶修士，南溪山中情形一一浮现在濮晨玄的脑海之中。濮晨玄记得自己为了萧沐雨挥出了青铜留给自己的第一剑。然后便是满天被撕碎的尸体，以及之后无边无际的寒冷黑暗！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向濮晨玄袭来，濮晨玄只觉得头脑一阵剧烈的刺痛，忍不住捂住脑袋痛苦的大叫起来。萧沐雨见他这般，忙来到他身后，左手贴着他的后背腹心穴，右手伸出二指顶住他后脑大椎穴，缓缓输入灵力。萧沐雨的灵力温润柔和，濮晨玄得了她灵力相助，逐渐缓和下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完全平静。

萧沐雨又持续输入了些许灵力后，缓缓放手。此时濮晨玄已经昏睡过去，萧沐雨轻轻的将他搂在怀里，身上灵力散发，让他能够安然入睡。

以仙琼汁强大的疗伤能力，濮晨玄本早该醒来。但有化神老祖用大法力阻止，这些日子濮晨玄便一直处于沉睡之中。

也亏得萧沐雨一直在旁照顾，而濮晨玄每日都会有数次这种情况。只不过之前都是在昏睡中发生，萧沐雨只当是梦魇，不想这次醒来后依然会发作。

这却是死亡阴影留给濮晨玄的后遗症。

濮晨玄使用仙灵力时，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按照三名仙人的规划，玄灵的灵符应该保护他。可惜当时濮晨玄将灵符给了萧沐雨，这就让他吃尽了苦头。

仙灵力来到人间便受到了极端的压制，所以才会如此暴虐。首当其冲的便是濮晨玄那未受保护的身体。而濮晨玄的身体又有些特殊，因为此前曾用仙灵力修复自身，所以这次仙灵力在摧毁濮晨玄的身体时，又同时按照惯例在修复他。理论上来说，仙灵力一边将濮晨玄杀死，在最后关头，又将濮晨玄救活。然后继续杀死濮晨玄，又在最后关头救活濮晨玄……短短的一剑挥出的时间，濮晨玄便这样在鬼门关口进进出出不知多少回。若不是最后关头仙符护住了他，恐怕他当场便撑不住了。

这种经历已经不是噩梦二字可以形容，而是一种超出常规的恐惧。先前濮晨玄在昏迷中，即便陷入噩梦，旁人也察觉不出太多异常。只刚才醒转过来，陡然间想起事情的全部经过，便又一下子陷入这恐惧的梦魇中，无法自拔。

好在有萧沐雨在旁，及时为他护住灵台。没过多久，濮晨玄轻吐一口浊气，终于苏醒过来。察觉到身后的柔软，濮晨玄勉力站起身来。刚才他是心魔来袭，心神受损，身体并没有大碍。

他朝萧沐雨稽首道：“沐雨......仙子，多谢了。”

萧沐雨温柔大方，站起身来笑道：“恩公客气了。”

濮晨玄茫然看了看四周，这是个布置精致的房间。萧沐雨解释道：“恩公放心，此地乃是我峨眉派的地盘。十分安全。”

濮晨玄闻言惊讶的道：“我们这是在......蜀地？”

萧沐雨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给他递上一杯灵茶。

濮晨玄喝了一口，只觉得这灵茶十分芳香，灵力十足。那茶叶品种奇特，功效非凡，自己未曾见过，定是某种名贵之品。

又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萧沐雨道：“这是第......二十四天。”

濮晨玄一拍额头：“我居然昏迷了这么久。”

萧沐雨道：“恩公刚刚醒来，我看恢复的还不错，不如先吃一颗辟谷丹，然后出去走动走动。”

濮晨玄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体内灵力运转，确实没有大碍。便吃了萧沐雨递给的辟谷丹，随她出门而去。

此地灵力充沛，不下于武当山中。濮晨玄前段时间在闵地做任务，已经很久没接触这等浓郁纯净的灵力，呼吸之下，只觉得神清气爽。一路走来，但见白鹤飞来栖桧柏，玄猿攀爬挂藤萝。日映幽林，照耀千条红雾扬；风生峡谷，吹起万道彩云飞。真是个仙山福地，濮晨玄先前心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萧沐雨带着濮晨玄在山中观赏美景，为他介绍了几处景点。其中一处十分特别，只见群山之中有五座石山拔地而起，壁立千仞，如五头石狮拱卫他二人所在山峰。濮晨玄虽然孤陋寡闻，这小峨眉的五狮拱圣还是听说过的，对萧沐雨道：“原来此地便是小峨眉。”

小峨眉山位于川东，听闻乃是现今峨眉派四大化神老祖之一陵古老祖的领地。这小峨眉山前有五狮拱卫，后有五龙护佑，乃是十分难得的圣山之势。

萧沐雨笑道：“陵古老祖是我大师兄。是我求他将你安置在此地。”

濮晨玄闻言心中莫名的一阵担忧。他此前在南溪山中为了救萧沐雨动用了仙人的符文剑和护身符。当时在清山寺遇见方壶山的听寒，萧沐雨曾编了一个谎言，遮掩过去。但萧沐雨是亲眼目睹整个事情经过的，她会不会向峨眉派禀报这件事？若是禀报了，自己该如何应答？

濮晨玄并不后悔当初在南溪山中使用仙人的符文剑。只不过之前获得仙人馈赠时，他一直认为自己不可能动用仙人的法术，所以也未曾想过一个合理的解释。只现在用完了，反成了濮晨玄最头痛的问题。

萧沐雨一直在前面带路，并没留意濮晨玄的脸色变化。两人又走了一阵，来到一处竹林之中，萧沐雨将手一扬，一个有型的法阵笼罩在竹林之上。濮晨玄见状心中更为不安。萧沐雨道：“恩公，有一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你且放心，此地有法阵保护，任何人想要偷听或者偷窥，都会惊动法阵。十分安全。”

濮晨玄忐忑的道：“仙子有话请直说。”

萧沐雨道：“当日恩公救我一命，曾使用了两件惊人的法器。”

濮晨玄当然知道她所说的两件惊人法器为何物，正想着要如何解释。萧沐雨却道：“惊鸿一剑斩杀两名化神修士并二十位元婴修士，护身灵符保护了弱小的沐雨不受神剑之威。”

“现在回想起来，那护身灵符威力还在神剑之上。当日若不是恩公将护身灵符让给沐雨，想来沐雨也要如那些化神元婴修士一般化作尘土。”

濮晨玄正色道：“沐雨仙子，莫要再叫我恩公。当时情形，换作任何一个正派修士，都会出手相救。而且我当时也是骑虎难下，若不动用神剑，恐怕连我也要命丧当场。”

萧沐雨道：“恩公有护身灵符在手，在场众人哪里能动恩公分毫。若不是将护身灵符给了我，恩公又怎会受此重伤。”

她幽幽的道：“天下修士成千上万，如恩公这般心中充满正义感的怕也不多。面对危险能够先想到别人的，更是少之又少。”她盛赞濮晨玄，语气诚恳。濮晨玄忙称不敢，心下却十分受用。

萧沐雨又道：“当日的神剑和神符之事，目前只你我知道。那日在清山寺中，方壶山的听寒前辈曾问起，当时事出突然，我未曾问过恩公意见，便善做主张，编了个谎言欺骗于她。还请恩公不要介意。”

濮晨玄内心巴不得她编造谎言，将这事蒙混过去，连忙道：“仙子说哪里话，我当然不会介意。”

萧沐雨心思灵巧，一听濮晨玄这般说，便知道他的心思。她温柔的道：“关于这次恩公对我的救命之恩，倒是造成了一些麻烦。我想恩公还是需要了解一下。”

濮晨玄疑惑的道：“什么麻烦？”

萧沐雨递给他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玉简，濮晨玄看过之后目瞪口呆。

这玉简之内乃是陵古收集的南溪山中的信息。时空裂缝，龙族出山，雨师门入闽，黑蛇现身……

“这......这......这，我......我......我......”濮晨玄哪里能想到这仙人的符文剑会造成这么大的波动，引发世界规则，隐世龙族也被惊动，还有五大门派围山，雨师门血洗闵地，连传说中的万妖之王黑蛇妖祖都出现在闵地。

萧沐雨看着濮晨玄那惊呆的模样，心道，这世上之事果然难料。谁能想到这惊天动地之事却是眼前这无名小辈所为。

萧沐雨对濮晨玄道：“我不知道恩公的仙剑和神符得自何处，但南溪山中的事情却历历在目。恩公为了救我，不惜自我牺牲。所以沐雨也不愿陷恩公于危险困难之中。这次的事情我暂时还没有上报门派。”

“况且，南溪山中我亲眼见到恩公的灵剑与灵符俱都毁坏，而恩公更是身受反噬。想来这灵剑灵符应是得来不易，使用条件也苛刻。像这种逆天法宝，能够获得一件已是天大的机缘，哪会还有更多。”

濮晨玄感激的望向萧沐雨，他就是希望别人都这么认为，没想到萧沐雨却能把这些漏洞如此完美的补上，忙不迭的点头认可。

萧沐雨望着他笑道：“在我想来，恩公这种义士，就算拥有再过逆天的法宝也是用来拯救世人，而不是为祸世界。”不声不响的又送给濮晨玄一顶高帽。

濮晨玄此前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修士，哪曾被人这般赞过。特别眼前的萧沐雨又是绝世美女，濮晨玄虽然心中已有沈夜白，但被美女夸赞，一时间也有些飘飘然。

萧沐雨又道：“恩公于我有大恩，这种事按理来说当然要大张旗鼓，让大家知道。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张扬出去，一来会引起大家不必要的注意。再者囚禁我的麻衣帮尚未未被根除，恩公名号被这些人知道恐怕也非好事。所以，我不得不在这里郑重问一下恩公，此次的事情是否要公之于众？”

濮晨玄忙道：“还是不要好。”他还不太懂人情世故，眼下萧沐雨对他温柔款款，又被自己救下性命，便把她当自己人。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萧沐雨早料到他这种反应，点头道：“如此就要委屈恩公，埋没了这段英勇事迹。还有，在闵地一事未了结之前，还请恩公在这小峨眉屈居几日。待闵地事情稍微放松之后我会送恩公回武当山。”

濮晨玄道：“可以。就听仙子安排。”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萧沐雨将周围的法阵撤掉。两人继续游玩一段。濮晨玄终究是重伤新愈，有些疲乏，不久便掉头回去。

回到住处，萧沐雨取了些灵丹给濮晨玄服用后，告辞离开。

待离了濮晨玄住处，萧沐雨走不了几步进入一个传送法阵，下一刻来到了一处秘密之地。那里早有一干人等候，其中便包括桃花仙子。这小峨眉山中遍布法阵，濮晨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刚才的事情这里的众人也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萧沐雨说任何人想要偷听或者偷窥，都会惊动法阵，却是骗濮晨玄的。

萧沐雨走到这群人面前。桃花仙子坐在这群人当中的位置，在她右侧的是二徒弟柏书双，乃是一名元婴初期修士。左手的位置是空的，那是陵古老祖的位置，此时他不在山中。

余下众人两边分开，或是桃花仙子的徒弟，或是陵古老祖的亲信。都是些靠得住的修士。这些人中半数以上是结丹修为。未结丹者也大都是筑基后期修为。个个按照次序落座。

萧沐雨对桃花仙子恭敬行礼道：“见过师父。”然后对其他众人一一行礼。

这些人刚才一直在观察濮晨玄，其中一名结丹修士道：“小师妹，这小子看来很好哄骗！被你耍得团团转。”

刚才濮晨玄的表现都被这些人看在眼里，完全是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伙子，被萧沐雨几句盛赞忽悠的找不到北，被软禁在此却还千恩万谢，简直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货。

萧沐雨道：“我已经稳住他了。接下来还要按计划行事。”

对于濮晨玄的身份，众人心存疑惑。但此事乃是陵古老祖交代，又有桃花仙子主事，众人便听令行事。

一名元婴修士道：“那濮晨玄已经有心魔入侵的征兆，这是我们最好利用的一个点。只要使用恶魔香和梦魇恶阵，必能让他日夜陷入心魔之中，方便沐雨仙子行事。”

众人均点头认可，各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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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家伙的人性让你们没能逃过一劫。”黑蛇妖祖一把抓起瘫倒在地的葛天雨。破碎的招雨幡被扔在一旁。

葛天雨还有许多法宝未曾施展开来。但黑蛇的妖术奇特，能够限制人类修士体内的灵力。当灵力无法动用时，法宝自然也无法施展。

四名雨师门元婴修士中两人也如魏新雨一般当场死亡。葛天雨和另一名元婴修士被活捉。至于其他的雨师门修士尽数被黑蛇妖祖吞进肚子。面对黑蛇这种级别，没有人断后的结果便是大家都完蛋。

黑蛇妖祖放开捆妖台上的海蛇大妖。海蛇大妖连忙拜倒在黑蛇妖祖脚下，感谢妖祖救命之恩。黑蛇妖祖将两名雨师门的元婴修士扔在他面前道：“吃了他们，你的修为必将有所突破。”

海蛇大妖闻言大喜。元婴修士的精血对于妖族来说也是大补的存在。

黑蛇妖祖又对他道：“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消化这两名元婴修士的精血。什么时候闽地恢复瞬间移动，你再出来。”

海蛇大妖千恩万谢。问妖祖道：“妖祖有何打算？是否要在这闽地大开杀戒？”

黑蛇妖祖摇头道：“打打杀杀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我要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闽地变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