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包饺子
在太史信所处的时代,相距千里之遥的三路大军想要保持实时联络近乎天方夜谭,于是司马康只是给太史信、全戎和郭老黑说了一下整体的作战思路,至于指挥细节,就由各人自由发挥啦。
部下几乎全是骑兵的太史信进展最快,他在没有惊动鲜卑人的情况下,率军径直向北进发。鲜卑人显然没有吸取上次的教训,并未加强边界地区的巡逻守备,这倒也难怪——自从新汉帝国建立以来,从来都只有鲜卑人南下侵扰的份儿,太史信虽然曾经兵临乌里雅城下,但也只是装腔作势一番,并未取得实质性战果,拓跋力等人还是认为汉军主动进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上次深入鲜卑境内的作战中,太史信直取乌里雅,一方面动摇鲜卑军心,一方面虚张声势引得鲜卑军回救。而这次,鲜卑军精锐都在驻地,以区区两万人与鲜卑军主力拼消耗,显然是不明智的。柿子要捡软的捏,以最小的代价在最大程度上削弱鲜卑人的战争潜力,这才是太史信孤军深入的真正目的。于是,太史信按照鲜卑贵族的大型畜牧场多分布在水草丰美之地的特点,沿着阿伦特河一路攻打,击破人数不多的守备队后,除满足补给需要外,将缴获的牲畜就地屠宰,仅仅一个多月,就“帮助”鲜卑贵族消耗了十万余头牲畜,有效降低了鲜卑牧民的劳动强度。主动投降的守备队和牧民眼见贵族老爷们的财富毁于一旦,自己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纷纷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就这样,太史信在帮着鲜卑贵族们杀牛宰羊的时候,拓跋力等人根本不知道汉军已经北上。
凉州一线一直是鲜卑军南侵的重要通道,所以一直驻有不多不少的鲜卑军。 西边的郭老黑根据自己属下士卒机动能力不高的情况,为了避免长途进军造成的补给困难,稳扎稳打,虽然进展不快,但如同一个缓缓滚动的石碾子,碾压了面前的一切敌人。
全戎一直没动静。
自从朔方失手,拓跋力无时无刻不想将它夺回,全戎在朔方这里和鲜卑人几乎是三天一摩擦,五天一冲突。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率领上万人从朔方直接向北进发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旦失去了突然性,全戎手下的步兵就要在鲜卑骑兵的包抄之下沦为俎上之肉。他需要寻找一种力量,既拖住鲜卑人的边境守备部队,又不暴露自己的军力。
这种力量就是土匪。在古代,对于百姓来说,土匪其实与官军没有太大的区别。土匪来了,杀人,抢钱,抢女人;官军来了,干着差不多的事情,不同的是,这些劣迹斑斑的“官军”甚至将无辜百姓的脑袋拿去领赏。早在新莽王朝的农民起义时,就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宁遇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指的是宁可遇到赤眉农民军,也不要遇到太师率领的官军,太师率领的官军尚且能给百姓一条生路,而更始将军率领的官军根本就是匪帮。后来在明末农民起义中也有类似的现象,因此鲁迅先生说:“中国的百姓是中立的,战时连自己也不知道属于哪一面,但又属于无论哪一面。强盗来了,就属于官,当然该被杀掠;官兵既到,该是自家人了罢,但仍然要被杀掠,仿佛又属于强盗似的。”历朝历代都未能彻底肃清土匪,主观原因是部分官员、官军与土匪蛇鼠一窝,客观原因则是在当时的科技水平下,政权无法牢固控制偏远地区,留下了藏污纳垢的“死角”。即使如全戎这般铁血,仍旧无法彻底消灭辖区内的土匪。
全戎主政朔方后,对于周边的土匪,全戎贴出告示,凡是杀掉鲜卑军的巡逻兵以后,可以拿着鲜卑人的兵器铠甲来领赏。他还亲自出马,招降了“沙里飞”(秦雪依)及其部下,剿灭了两股不听招呼的土匪,逼着三股土匪退出朔方辖区,更是与两股土匪达成默契——只要他们不时袭击鲜卑军巡逻队并且只在鲜卑境内找鲜卑人的麻烦,那就允许他们保持存在。
全戎此前一直按兵不动正是因为他要亲自出面去鼓动这两股土匪不断袭扰鲜卑巡逻部队。当得知自己的任务时,两个匪首都迟疑了,他们很清楚手下人的实力,平时偶尔打鲜卑巡逻兵闷棍还行,但要全力牵制整个鲜卑巡逻队,这难度实在是高了点。此时全戎展示出他高超的谈判技巧(说白了还是威逼利诱):先是晓以大义(抗击鲜卑人是每个血性男儿的责任),随后诱之以利(事成之后拓跋力的商队随你堵截),当然还伴有“全戎式威压”(上方多次下令剿灭土匪,都是我反复周旋)。在胡萝卜与大棒面前,匪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不再计较自己的伤亡,努力与鲜卑巡逻兵纠缠,让他们自顾不及,没能察觉全戎率军进击的情况。
解决了后顾之忧,全戎显示出惯有的效率,他根据事先得到的情报,由步兵殿后,率领骑兵昼夜急进三百里,连续击破三个鲜卑军营,消灭并俘虏三千余人,不曾走脱一人,自身损失可以忽略。这“不曾走脱一人”并非夸张,而是写实,这帮鲜卑人并无一人逃脱。然而全戎得到这样的战报后,并无高兴,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鲜卑人是马背上的min族,平时警惕性极高,这三个鲜卑军营在突袭之下,即使仓促应战,至少也要逃走若干人,怎么会一个个如梦初醒愣在原地?他连夜审问战俘,获知了缘由:拓跋力等人做梦也想不到汉军居然敢主动进攻,在汉军磨刀霍霍的同时,拓跋力调兵遣将准备进攻朔方,被全戎消灭的这三千人正是先导部队,看到全戎的骑兵,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鲜卑友军。全戎又问了问具体的情况,得知这三千人是鲜卑呼延部的人,上次呼延烈在朔方吃了大败仗,不仅被剥夺全部战利品,自己的的领地也被分了一半给宇文部和独孤部,呼延烈本人还吃了二十军棍。而这次,拓跋力更是指明要呼延烈派兵充当第一批炮灰——有攻城经历的人都知道,第一批攻击城池的人往往很少能活到胜利到来。这三千人精神状态不佳再加上敌我不分,这才被全戎包了饺子。
在战报及后来的回忆文章中,全戎都直接说他将这三千鲜卑士兵包了饺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连宇文林青、尉迟壮等鲜卑王子也能看明白,然而鲜卑士卒普遍文化水平很低,许多人连自己的鲜卑文名字都不会写,更别说汉语。等到黑田云子费尽心机搞到一份全戎的战报并翻译成鲜卑文,大批鲜卑中下级军人对此事的理解竟然是“全戎将这三千人杀了之后用来包饺子”——要不怎么解释全戎在没有粮草补给的情况下连续作战?别说全戎本人,连拓跋糠都觉得这些士兵太蠢了。
现在全戎有两个选择,继续北进的话,有可能后路被断,而且放任鲜卑军攻打朔方也不妥当;留在原地就要与即将到来的鲜卑军死磕,而全戎带领的轻装部队并不适合与鲜卑人拼消耗。俘虏只是给出了后续部队到来的大体日期,对于人数、指挥官等一概不知。正在全戎进退两难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匆匆而来的骑士飞身下马,摘下脸上的金属面具,露出黝黑坚毅的面庞,他的汗水洒在脚下,激起点点尘土:“全将军,步军正全力赶来,再过一天就能到。”
全戎点点头:“辛苦了,曹将军,你去安歇吧。”
来者正是曹弘扬。全戎主管朔方后,对当地驻军严加操练,专门安排曹弘扬锻炼士卒的体力和忍耐力,他的步兵能够连续强行军几天几夜。正因如此,全戎的步军才不至于被骑兵甩得太远,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发挥作用。
三天之后,当乌洛兰部的王子乌洛兰米黑率军来到预定的集结地,眼前的景象十分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乌合之众”:士兵在营区或坐或立,战马随意地吃着地上的草,前来迎接的低级军官连军装都不太干净。乌洛兰米黑皱了一下眉头:之前的呼延部兵强马壮,虽然比不上拓跋部和宇文部等,但也是鲜卑军中的劲旅,不就是受了大汗的责罚,怎么就落魄成这个样子?他忍住鄙夷,命令呼延部的校尉集结部队,与自己手下的五千兵马汇合。
呼延部的士兵懒懒散散地集合,光是排列整齐就用了好一会儿,令乌洛兰米黑惊奇的是,这些士兵连战马都没有配齐,许多士兵因为没有马匹而站在地上。正当乌洛兰米黑觉得隐隐有点不对,四周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喊声,他看到数目不详的骑兵从两边的小山上直冲下来。乌洛兰米黑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为避免遭受两面夹击,他当机立断,下令全力冲击面前的步兵,杀出一条血路。
在遭遇突袭的情况下,乌洛兰米黑沉着应对,迅速判断自己的状况,避开两侧的兵锋,率领骑兵冲着面前的步兵直接压过去,展现出良好的战术素养。但此时他尚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不然,乌洛兰米黑一定会奇怪对面怎么会故意放出一群步兵等着被碾压。
乌洛兰米黑带着骑兵高歌猛进,欺负步兵的快感让他脸上露出了自负的笑容:“哼哼,想要暗算本大爷,门都没有!”
在冲锋过程中,乌洛兰米黑眼前出现了阴影,弩箭破空之声和火枪射击之声不绝于耳。然而,以眼前的距离,对面来不及进行第二轮齐射。突然,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全都“跪”了,战马一个趔趄,带着骑士陷到了地里。后边的骑兵来不及停下,也纷纷摔进了突兀出现的大坑。乌洛兰米黑急令众军停下,但大部分鲜卑骑兵身不由己,后队的骑兵好不容易停下脚步,汉军骑兵已经从两翼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