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晨雾

水晶坠灯投射下一片斑驳光线，交织于整个地下室之中，最后落在那群戴着面具的宾客礼服上。

即便面具遮挡住了容颜，看不出他们此时的表情，但从傀儡般的躯壳来看，已经被刚刚饮用的混有浅银色液体的酒浆完全俘获了。

拐子科尼将沙发上的一个绅士踢落在地上，后者毫无反应地仰躺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梦呓之语。

随后他肆无忌惮地架起右腿，端起桌上还未饮完的酒杯，轻轻旋转，红色的漩涡将唐珂那张惊骇的面孔全部吸入其中。

“【晨雾】，能够消除世间一切的烦恼，是人类有史以来接触过的最伟大杰作！”拐子科尼对着地上滚落的空玻璃瓶，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唐珂隐约猜测到了对方邀请自己来到这间秘密地下室的目的，他不由握紧了镀金手杖，看了一眼失去魂魄似的宾客们，轻声问道：“女王之所以颁布禁酒令，就是为了......”

“没错，【晨雾】有个缺点，直接饮用会致死，必须使用高品质的酒浆进行调和，为了彻底遏制【晨雾】，所以才有禁酒令。”

说着，拐子科尼浅尝了一口酒，却露出轻蔑十足的笑容：“女王陛下以及她的幕僚团恐惧【晨雾】，始终认为这是来自地狱深处的魔鬼，会毁了她的王国，可实际上呢，她只是害怕再经历一场蒸汽变革，害怕在动乱中失去那顶王冠。”

他忽然慨叹道：“正如同赛法昂王国一样，在那场蒸汽革命中，还没等人民将他们的君主推上断头台，国王倒先被吓死了......为君者到头来皆是鼠辈。”

唐珂并不想与眼前的男人讨论历史虚无主义，而是将视线从喝断了片的宾客们身上收回，然后紧盯着地上的小玻璃瓶说：“它会使人上瘾？”

“恰恰相反。”

拐子科尼将杯中的酒全部饮尽，然后整个身体瘫软在沙发上，瞳孔猛地扩大，呼吸频率逐渐降下来，如同千年海龟一样，对时间的反应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唐珂心里笃定，这个男人此时的意识十分清醒。

“喝了【晨雾】之后，会使人的感官放大几十倍，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就像有十几个大脑在同时工作，在现实生活中无法窥探到的自然物理规则，几秒的功夫，便能准确无误地剖析在大脑中，世界流转的真相毕露无遗，许多困扰数十载的难题会在一瞬间迎刃而解。”

“......如同成为世间的主宰，想想看，如果十万人饮用了【晨雾】，那他们还会甘心对王座上的女王顶礼膜拜吗？三十万人呢？那必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足以颠覆这个王国。”

颠覆整个王国啊，倒是很符合魔女的作风......唐珂暗自思忖，【晨雾】带着无法抹除的独特幽香，甚至连高浓度的酒精都掩盖不住，显然出自某个魔女之手，很可能便是这个走私者的幕后老板。

令他没想到的是，深海魔女走后，竟能这么快找到另一个魔女的踪迹。要是能借用教会的力量与之抗衡就好了。

“那将是人人皆是神的时代！”拐子科尼捏碎酒杯，慷慨激昂地如此宣告，以至于碎玻璃划破了手心都无动于衷，任由自己的血液混合酒浆缓缓流淌至地毯上，像是邪教徒完成某个血之仪式一样。

看着唐珂低头陷入长思之中，他再次抛出橄榄枝：“你是我平生所见最好的酿酒师，我试验过，只有你酿出的酒能够完美发挥【晨雾】的功效，我的朋友，来到我这边吧，共同觐见【晨雾】的主人，一场宏大的变革正在此刻酝酿！是选择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庸者？亦或同我一样，成为新世界的塑造者？”

“届时，权势、金钱、女人，应有尽有。”

这蛊惑之语倒是和当初的深海魔女如出一辙，总想空手套白狼，唐珂不由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眼下还不能打草惊蛇，需要尽快把这里的秘密向安格鲁教士汇报，他相信，关于魔女颠覆王国的野心，教会将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说不定有重要的学分作为奖励。

唐珂刻意表现出普通人在遇见惊人内幕时的慌张，并做出想说话，但因畏惧对方三阶两仪师的力量而根本说不出话时的窘态。

眼神躲闪，将两脚的重心不断来回变换。

对这类胆量极小的人，拐子科尼见怪不怪地起身，指了指深陷精神世界中的宾客们：“【晨雾】深受政客、科学家以及学者们的喜爱，这些人向来不缺钱，也从不对钱财吝啬。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即便你最后拒绝，也可以随时再拿私酒来卖，会给你个好价钱。”

“请别担心，我虽是一介商人，但向来遵守规则，强买强卖的事从没有在我手上发生过。”

“你就不怕我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拐子科尼连连摆手：“我还从没见过贪图钱财之人会自断财路，再者，如果你真的是这其中的异类，朋友，听我一句劝，还是尽早打消这个念头，制作出【晨雾】的那位女士会让你品尝到这世间最极致的痛楚，且求死不能。”

这具身体过去在修道院时受到的精神创伤被唤醒，唐珂心虚地颤抖一下，实际上，走私者最后一句话他再同意不过，被深海魔女吸食灵魂时的剧烈痛苦，现在还记忆犹新。

无论如何，他可不想再栽在另一个魔女的手中。

“先生，你知道的，作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在遇到今天这种事情后，总会感到手无足措，这毕竟是违法生意，时刻都要将脑袋别在腰带上，还请容我回去考虑一下。”唐珂深吸一口气说。

“你是两仪师，持有暗环，驯御白环之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拐子科尼半开玩笑地回道，他并没有追问唐珂的身份背景，或许是出于自大，又或许真如他所说的那样，遵守规则，将客户的隐私始终放在第一位。

他将这群宾客扔在地下室中，【晨雾】的效用时间很短，再过半小时便会自行醒来。接着便将唐珂一直送到店铺门口，

就在唐珂脱帽致敬，打算离去时，一连串的剧烈爆炸声在不远处的钟表店内响起，黑烟滚滚，橱窗的玻璃碎渣被震得满地都是，路人发出尖叫声四处逃散。

唐珂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而拐子科尼则吹了个口哨：“那群人动静闹得挺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