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中毒

——形势还不明朗，先看看再说。

打定主意，他慢慢伸出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

对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右手刀锋向前，指指他藏着短剑的左袖。

唐珂考虑几秒，缓缓拔剑出鞘，一肘长的剑锋乍看类似一把长匕首，像所有夜晚出没的武器一样毫不反光。

短剑以一个不具威胁的姿势投向对方，军刀无声回旋，十字交叉托住短剑剑脊，唐珂发现其中一柄军刀开始散发青绿色光芒。

对方借着军刀附着的“光亮术”效果，以专家的眼光仔细端详短剑：

保养良好，常被细心砥砺，加上数不清的微切口——这是一把惯用于实战的精良武器；

缺口处的微妙形态，明曾与之交手的兵器种类繁多——双手剑、长剑、开山刀、宽刃军刀以及各种钝器……

军官惊异地飞快抬头，瞥一眼站在朦胧夜色中的唐珂，他双手环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目光带着疑惑投向剑身，短剑没有附着任何魔法，却对两把军刀蕴含的魔力作出响应，有规律地轻微震颤。

唐珂耐心等待。对半生和刀剑共事的人来，饱经沧桑的好剑等于一本敞开的书，伤痕构成的字永远诚实，比言语更具服力；即使对方不具备洞察这类字的阅历，他的行为也可以表明合作的诚意。

太多教训告诫唐珂，充满猜忌的配合还不如单打独斗。

军刀回鞘，短剑被倒持着递还给主人。带着战士之间的敬重，军官说：“我受命保护一人，不参与其他战斗。”

“敌人接到不同命令，不会照你的逻辑行事。”

“你的建议？”

唐珂沉吟着说：“袭击王族和两仪师是顶尖重罪，只要敌人考虑过后果，一定不留活口。分散作战只能被各个击破……”

对方马上说：“你们十几人中毒，我只有两把剑。”

“请让我照顾中毒的人……”

路薏莎公主的声音响起，艾尔薇在她身后款款步下马车，手里提着紫色风灯，唐珂确信路薏莎公主的精灵就藏在里头；高瘦的两仪师一言不发，把车门关上，递过一瓶黑乎乎的东西。

“瓶里有分解毒素的酵母。”路薏莎公主解释，“效果虽不好，总比不治疗强。”

军官注视艾尔薇，她满不在乎地说：“我和她一起，你自己看着办。”

“既然这样，”唐珂总结道，“我们最好把不能作战的人送进马车，继续移动总比等待被包围强。三辆马车足够，只要两位不介意……”

路薏莎公主说：“我没问题。可是……”

不等她多说，艾尔薇爽快地回答：“不用对我特别照顾，紧急情况听你们的。”

唐珂没想到她这么识趣，话里有话地说：“没错。虽然没中毒的只有几个人，但也应该服从统一指挥……”眼光从面前四人身上转一圈，接着说，“有王国的骑兵军官在，我就照你的命令行事。”说完还偷瞄一眼两仪师的反应。

两仪师面目裹在风衣里，仍旧毫无表示。

路薏莎公主替他开口：“这样啊……我们倒也不反对……”声音里透着疑惑，眼光不由得飘向唐珂。

艾尔薇也拿眼瞪他，唐珂先生此时突然强势的表现实在令人印象深刻，艾尔薇原以为他肯定要发号施令，没想到却把责任推给别人。

凭着女性的直觉，她感到这家伙正在乱动脑筋。

军官也不推辞，赞同说：“好。先去照看中毒的人，等情况允许，把他们集中到三辆马车上。我和……”

“道尔·唐珂。”唐珂回答。

“我和唐珂先生卸下两匹马，往两个方向侦察……”

两仪师终于说话了，干涩的声音像坟地间拂过的冷风。

“侦察，不必。”他在半空勾画法阵，转眼冒出一群褐色飞蛾，向几个方向分散。“一刻钟。它们会来，我知道。”

唐珂看看热闹，然后和军官一起卸除马车不必要的负载。

二十分钟后，药物产生作用，几个人七手八脚安顿好中毒的人们。

两仪师的耳目返回，附近没发现敌情，他们也只能按原计划行事，三辆马车不到半时就缓缓出发。

唐珂坐在车夫的位置，翻毛斗篷和宽边毡帽不能完全抵挡夜晚的寒意。

道路浸没在黑暗中，月色和星光暗淡地指引前路，一阵逆风让他紧闭双眼。

一段陌生的，属于另一人的记忆倏然浮现在脑海内。

唐珂仿佛回到一座雍容华贵的王宫之中，湛蓝天空下，少女如火焰般的红色长发在微风中飘舞，鎏金色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正一脸打趣的凝视着搬运沉重书籍的他。

遥远时空的那头，相隔千里孤寂的海面和旷野，任凭自己停留在“王宫”的幻象中。

就在这时，脑中“另一个我”忽然哼唱起了轻柔的曲调，像是女人将头放在唐珂肩膀上呢喃。

再睁开眼时，无尽的旅程重新占据他整个视线。

弩箭乱飞，左右都是刀剑的反光，呐喊声中敌人发起波浪般的冲锋……唐珂叹口气，他现在宁愿面对这种境况。

拉车的马再次前蹄跪倒，他和汉弗莱倾尽全力，才帮马匹站起来。

看到驿马充满泪水的眼睛，唐珂只能无奈摇头。

他们总共前进了两公里多点，现在被迫停下脚步，马和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怎么会？”路薏莎和高瘦的造化师检查中毒的人，周围只有虫鸣声偶尔传来，唐珂隔着好远都能听见她焦急地说话。“明明已经好转的！再试试其他方法……快按住他！”

又有一个车夫开始打摆子，抽搐着胡言乱语；身体强壮的保镖有一半感到忽冷忽热，剩下的人都在咬牙苦忍，车厢里不断传出呻吟声。唐珂也没见过类似情况，只能做最坏打算。

军官表情阴郁，走过来对他说：“如果照这速度恶化，我们哪都去不了。”

“没见过哪种毒药能产生这类症状，如果……”

“如果不是中毒，我只能带两位女士先走。”

唐珂想想说：“再等等。事情马上就能搞清楚。”

军官冷笑。“这当然。只要有人被传染，事情马上就搞清了。”

唐珂说：“先让我和公主殿下谈谈，再作决定不迟。”

等他终于有机会和路薏莎说句话，对方看起来脸色苍白，不住地擦汗。“有什么事等过一会……”

“不能等，”唐珂打断她。“我看，你们应该马上离开。”

路薏莎咬着嘴唇：“要我见死不救？”

“算不上。”唐珂平静地看着她，“你有把握帮助他们吗？”

“我尽力。”她低着头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