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何为魔
群魔散尽真何乱，万事无萦绊。
一点光同青玉案，纤尘不挂，永无障碍，得见虚空面……
“天龙！”
炎嗜神色复杂，血眸一眨不眨，凝视着那被称作天龙的老人。
许久，炎嗜缓缓放下手中酒盏，嘴角依旧挂着几分冷漠，伸手点指昏迷中的青峰。
“宰了这小子！便还您老自由！”
“自由？只有逝去，老夫才会真正的……自由！”
天龙老人咳出一口银血，缓缓转身，步履蹒跚，上前轻抚青峰脉门，随后又猛地起身，挺直了腰杆，眸似寒星，环视周遭。
“青丘老贼……何在！”
老人一声悲吼，直接叫板青丘老狐，震惊全场！
众生一个个瞠目结舌，不知这屠戮万千生灵的老头子下一刻会做些什么。老人虽此刻看上去气血枯败，皮包着骨头，但回光返照，雄浑的灵力竟提升了一大截！妖王境大圆满的灵力威压扩散开去，众生直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天龙长老！他便是三百年前自由之地的领主！”有妖精惊呼，嘈杂声随之响成了一片。
“不是传闻天龙化身为魔，被妖帝镇压了吗？”
“看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其中另有隐情……”
……
“闭嘴！”
炎嗜一声吼，鹰视狼顾，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炎嗜从腰间取出一枚银珠，正是青丘老狐给他的那枚珠子，炎嗜将珠子托于掌心，随后默默注视着拜月台上那道孤老的身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老夫只想赴死！”
天龙老人望向炎嗜，目光复杂，有失落，也有些许的无奈，许久，老头子身形猛地一震！周身银芒绽放，老骨头“噶蹦蹦”作响，化为一节节银色甲壳，飘向空中。
甲壳彼此相连，若银龙盘绕，流转间映衬出一幅幅画面……
画面讲述的是人、妖两族三百年前自由之地那一战，大战空前惨烈，无数生灵泯灭，尸山血海，枯骨成堆！
画中，有妖帝横扫天冥灵甲军，一口咬死人族战将的血腥一幕；也有天龙长老年轻时意气风发，救死扶伤的点点滴滴……
画面一幅幅翻过，血与火交织，横尸遍野！
那一战，人、妖两族皆伤亡惨重，最终妖族势弱，隐匿于天道花塚，修养生息……
之后，天冥主力军也撤出了拂云岛，而妖族突发奇兵围困天元城，至此人、妖两族最终达成协议，划自由之地为界，共享拂云岛，以绝战乱。
……
岁月流淌，兴衰更迭。
画面又一变，就见密林中，一身穿小花衣的女童周身染血，从一位妇人僵硬的身躯下爬出，澄清如湖的大眼望着周遭倒地不起的数十人，擒满泪水。
“娘……”
这时，观看画面的炎嗜突然浑身剧颤，攥紧银珠，犹豫再三，并未打断拜月台上所发生的一切，更无心理会此刻倒地的青峰，眸中唯有那女童。
众生也哑然，见天龙老头子并无异动，这才稳下心神，静静观瞧。
“救救我……”
画中，那女童楚楚可怜，稚嫩的小手无力向天空伸去，想要抓到什么，而下一瞬，周遭无数凶禽猛兽扑至！眼看便要将她撕碎！
而正在这时，林间突然一道银芒扫落，万木摇坠！
一条大蜈蚣“嗖”的盘绕在女童身旁，将凶禽猛兽“砰砰砰”击退，化解了生死危机。
大蜈蚣灵光一闪，化为天龙长老模样，望了望周遭残尸，又向女童慈祥一笑，缓缓伸手。
“从今以后，做我的女儿，好吗？”
“好。”
……
甲壳流转，映衬得整个拜月台一片光明！
那是一幅温馨而祥和的画面，天龙长老将女童带回族中，着力培养，倾囊相授。
女童虽整日与毒虫猛兽为伴，却也快乐无忧，幸福成长。小家伙对火道法术很是痴迷，于是天龙长老便为她取了个好记的名字：炎炎。
炎炎一天天长大，一日，她披上火红的嫁衣，明艳超然，在众妖的见证下，与狼王傲天喜结良缘，佳偶天成……
“够了！”
炎嗜攥紧银珠，银珠发出“咔咔”的脆鸣声。
“不够！老夫对得起炎炎，你的……母亲！”
拜月台之上，老人涕泪横流，嘴唇哆嗦，干瘪的身躯苦苦支撑着旋转的甲壳，想用这最后一丝力气，继续讲述自己这不甘的一生……
炎嗜呆呆望着一副副画面掠过，宛若伤疤被一层层掀开，突然抱住脑袋，凄苦无比。
画面中，那是小炎嗜刚刚出生上景象，傲天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满脸喜悦，一家人其乐融融。
……
战乱平息，百废待兴。
傲天忙于妖族事务，炎炎则照顾小炎嗜，一家三口日子虽过得平淡无奇，却也充满了欢声笑语，羡煞旁人。
花园中，炎炎俏脸渐渐爬上了褶皱，红颜不在，画面又一转，唯有一老妪步履蹒跚，为那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小炎嗜荡着秋千。
百年如一日，岁月似乎可以带走一切，画面虽安谧美好，却也饱含着迟暮老人的几分无奈。
这一日，炎炎无力摇着秋千，天龙长老闪现在她身旁，天龙依旧还是那么年轻，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不愿打破这宁静祥和的画面。
炎炎将秋千上的小炎嗜抱起，眸中多了几滴晶莹，粗糙的双手抚过炎嗜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慈祥一笑：
“炎儿，捉迷藏好吗？但找不到娘时不许哭鼻子……”
“儿不哭，娘为什么哭……”
小炎嗜不解，伸小手拭去母亲眼中晶莹。炎炎则一把将小家伙拥入怀中，久久不愿松手……
晚霞洒落，天边徒留下一朵凄艳的红云，渐渐隐匿在夜色中，炎炎取出布帕，缓缓遮蔽小炎嗜的双眼。
“炎儿，长大一定要……做个好人。”
……
“娘！”
圣灵妖塔之下，炎嗜仰头一声长啸，银珠被攥得破裂开一道细纹，他手指天龙老人，眸光凛冽。
“当年若不是你带娘去人族！娘又怎会客死他乡！”
“人族寿元百年，是炎炎不愿在她所爱之人眼前逝去……”天龙长老抬头，无尽的沧桑迷离了双眼。
“老毒物！胡说！分明就是娘嫁与妖族，虚伪的人族怕丢了颜面！”炎嗜满头红发倒竖，厉声呵斥。
“当年她若不愿，谁又舍得让她离去！你爹傲天难道没与你细说此事！”
天龙长老双手托天，枯瘦的身形又一震，仿佛使出了自己最后力气，一声狂哮！
“老夫虽毒，却也毒不过这……人心！”
……
狂风怒卷大旗，画面陡变！
兽王殿，妖族同庆，恭贺天龙长老被推举为妖族丞相……
青丘老狐也出现在画面中，这位慈眉善目，向天龙长老频频敬酒，随后又向妖帝义天提议，将自己女儿苏月许配与他。
妖帝笑呵呵点头，而天龙长老却婉言谢绝，似乎炎炎的离去对他打击不小，浮世早已看淡。
而是晚，黑云压境，魔族来犯！
天龙长老亲率妖族部众应战，与蝠魔老祖在空中激战数十回合，胜负难分。
这时，青丘老狐赶到，口中虽说着相助，却用一柄利刃从背后直接刺穿天龙长老的胸膛！并在他耳边低语：
“给脸不要！丞相之位本应是我的。”
银血飞溅，天龙长老倒地，带着无尽的不甘，缓缓闭上双眸。
而一旁蝠魔老祖也是惊得不轻，不知该为少了位强劲的对手高兴，还是为青丘老狐心狠手辣的秉性担忧。
“愣着干什么！将他魔化，许给你的好处事后送达！”
青丘老狐白了蝠魔老祖一眼，对着天龙长老“噗噗”又补了几刀，而未免事情败露，这位还抹去了自己部分记忆，斩掉百年道行，将那魔化的天龙长老留在自由之地，任其荼毒生灵。
妖帝得知天龙长老魔化，无比感伤，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亲手将其镇压，并封印在自由之地。
妖帝极力调查此事，搜索青丘老狐和族人记忆，却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最终，调查无果，妖帝对青丘老狐厌恶至极，一怒之下顾不得什么妖族法度，直接削去老狐狸官职，发配到拂云岛北方雪山，至死永不再见！
数十年后，苏月与傲天通婚，傲天被推举为妖族丞相，事态这才有所缓和。
但青丘老狐也不知用了何种秘术，将天龙长老魔体炼制成一副傀儡，暗藏在自己身边。
而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不成想天龙长老一缕执念犹在，今日便将所有真相说出……
众生骇然，虽清楚青丘老狐并非什么好货，但这令人发指的狠辣还是超出了众生想象。六亲不认，却高高在上活得逍遥，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
“谁为老夫正名！”
天高月残，寒风刺骨！
空中画面逐渐消散，拜月台上徒留下一道孤老的身影，缓缓倒下……天龙长老化为年轻模样，一席银袍，英姿飒爽，他想在自己弥留之际再留给世间一份美好，哪怕他眼中的世间是如此丑陋。
“这儿有一头……鹿！”
金鳞老树掀开棺材板，将鹿头取出，瞥了天龙长老一眼，大嘴一撇：
“别想不开，对老狐那种妖孽就应该敬而远之，今后就跟着你树爷爷混！有老夫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噗！”
天龙长老一口老血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