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归去来
有欲难超老病，无情易变童颜。
虚心实腹六神安，步步清凉彼岸……
“鹿风！不成想你要先我一步！”
无尽的不甘并未让天龙老人颓废，老人眸中唯有一份平淡，那是一种看尽人世浮华、超脱生死的平淡。天龙老人猛地挺直腰杆，挺拔的身姿向棺中那还睁大眼睛的鹿头伸手，身形逐渐变得虚淡，紧接着，漫天灵光飘散开来，汇聚成一条银色小蜈蚣，“嗖”的钻入青峰眉心，拜月台上徒留下一声苍老的叹息，便归于沉寂。
“老狐狸，老夫就在炼狱中等你吧……”
“天龙长老！”
众生骇然，同时也带着几分落寞，这曾威震拂云岛的一代天骄就此陨落，或许他逝后会有人为其正名，而曾经背负着杀戮和魔头恶名，也只有他一人默默承受。
尘归尘，土归土，终有一日所有的功过皆为虚妄……
“走了！走了！一走了之！”
金鳞老树老脸一耷拉，神色黯然，轻轻抚摸着石棺里的鹿头，将鹿头双眼缓缓闭合。
而正在这时，但见拜月台之上，青峰“腾”的起身，眸中银芒灿灿，注视着金鳞老树：
“千年木，百年人！不要忘了您老究竟守护着什么……”
青峰眸中银芒于璀璨中逐渐消散，恢复黑色，双手托天，一声长叹！
“一辈子不长，炎炎没走远吧……爹爹这就来陪你！”
“老夫守护着什么！”
老树望了望怀中石棺，将鹿头眼皮又扒开，刚想盖上棺材盖。而正在这时，那鹿头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苦涩，灵光飘散开来，鹿头化为一团浓郁的绿芒，在空中汇聚出一头小鹿光影，呦呦而鸣。
“天龙慢走！鹿风……陪你！”
小鹿光影四蹄扬起，穿越拜月台光幕，飘入青峰眉宇间。
而眼睁睁看着鹿头没了影，老树面皮抽搐，一手提裤子，一手扛着棺材板，便要追上拜月台！
老人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止步。
……
“外祖父……”
炎嗜手中银珠灰飞烟灭，血眸中泪水涌动，瞬间将火焰扑灭。他神色恍惚，呆呆望着双掌中一小撮尘埃，最终称呼那天龙老人为一声“外祖父”。
随后，炎嗜双膝“砰砰”跪地，将双掌中的尘埃高举向天，拜了又拜。
“外祖父……走好！”
“鹿长老……走好。”
众生这才回过神来，望向拜月台上狼狈的少年，窃窃私语：
“少年吸收如此多爽灵，会不会被夺舍？”
“古灵不凡，或许此子现在还有一线生机。”
“希望殿下能给他一条生路……”
众生目光中带着几分期盼，转头望向炎嗜。拜月台出现这一幕，或许炎嗜真能网开一面。
许久，炎嗜缓缓起身，望向拜月台上的青峰，眸中杀机泯灭不定……
“说！拂云大妖国万载千秋，永世昌盛！本王便饶过了你！”
炎嗜开口，缓缓转身，预要步入大帐。
众生也终于松了口气，望向青峰，此刻只要少年稍稍低头，便可捡回一条小命。
“好！”
青峰周身灵力耗尽，硬拼下去无异于找死，他小脸划过一抹倔强，随后不羁一笑，凛冽的眸子望了望众生热切的目光，从腰间破碎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件白衣，套在自己身上。
青峰三千青丝随风而动，一身稚气虽未退尽，却有种难言的桀骜，盯着炎嗜，淡然开口。
“祝拂云大妖国……寿比昙花！”
……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开始还以为是少年口误，或被打傻了，但当看见一缕鲜血沿着少年嘴角流淌，这才感受到少年那不屈的灵魂。
“自己作死……哈哈！继续看戏。”
老树将棺材板当成大鼓，拍得“轰轰”作响，老人家唯恐天下不乱。
“小疯子！不想活了！”
白小敏支出两颗大牙，趁老树不留神，“咔咔咔”啃咬着捆在自己身上的红绸。
“不求生而先求死！嗷！嗷嗷……”
无崖不时发出几声虎啸，掩盖白小敏的啃咬声。
众生则哑然，如此这般，倘若青丘老狐再回来，那位可是连自己族人都敲骨吸髓，忍心下得去手的存在，更何况这人族小屁孩。
“好！本王就让你少受些罪吧。”
缓和的局面再起波澜，炎嗜面无表情，血眸一凝，眉心一道漆黑光影飘出，瞬间长到了一丈，悬浮头顶！
那是一盏椭圆形烛台，好似鸟蛋，蛋壳上大道纹路浑然天成，混沌气缭绕。
再仔细观瞧，纹路上还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的上古小字，晦涩难名，玄机莫测。
“嗡……”
蛋壳轻颤，一缕黑火腾得燃起，而就在火苗燃起刹那，夜色好像也褪去了黑色，天边逐渐变得灰蒙蒙，空荡荡，一片混沌。
下一瞬！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要将这天地吞噬！丝丝缕缕黑雾瞬间笼罩拜月台。
“曲尘灯！”
众生惊呼，没想到这天元族炙宝竟落到炎嗜手中，传闻此灯可吞噬天地万物，若不是操纵者修为境界有限，早已列入天冥混沌器灵榜的前几位！
而被吞噬的生灵也只有一个结果，血肉骨骼化为灵气，重归天地，至今无人能走出！
丝丝缕缕黑气垂落，穿透拜月台上的光幕，若一只无形大手，瞬间将青峰紧紧攥在手心！而此刻青峰体内灵力早已枯竭，只能单凭肉身硬扛，那一缕缕黑气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也吞噬，牵扯着青峰悬空而起，身影逐渐缩小。
……
“不要抵挡！快放开神识！”
正在这时，青峰突闻一声娇喝响彻灵台！
凝神内视，但见小尘清澈的大眼瞬间朦胧，一跃跳上烟波亭顶，娇躯瞬间膨胀到数丈，圆溜溜漆黑如墨，一张大嘴好似个小黑洞，“呼呼”还喘着粗气。
青峰顾不得多想，眉宇间小竖眼猛地一睁，将心神全部放开，任周遭黑气袭来！
下一瞬，就见一缕缕黑气钻入其竖眼，曲尘灯突然一滞，不再牵扯青峰，而是沿着那黑气的流向，缓缓向拜月台上飘去！
异变突生，炎嗜惊怒交加，滔天灵火爆涌，而此刻那曲尘灯却仿佛脱离了他的掌控，逐渐化为一个小黑点，伴随着一缕缕黑气奔腾，涌入青峰眉心，消失不见！
“什么！给我杀……”
炎嗜双手托天向下一按，紧接着，拜月台上风气云涌，台上光幕骤然一凝，交织出一道道法阵纹路，拜月台中瞬间雷海涌动，电光霍霍！
石台被雷电“轰轰轰”劈出一个个大窟窿，周遭锁链崩碎，整座拜月台坠入深渊！
众生无不惊悚，场中一片喧哗：
“妖皇境……雷劫杀阵！”
“太狠了，对一少年竟使出如此卑劣手段……”
“青丘老贼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简直不给人活路！”
此法阵可是妖皇境的雷劫，而琴心境青峰又该如何抵挡？最终也只有化为劫灰，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分毫！
而再看那雷电交织处，一道道闪电穿透小小的身躯，青峰周身仿佛被烧焦，漆黑如墨，双眸紧闭，盘膝坐在虚空中，生息渐无。
……
“轰！”
此刻青峰灵台，黑雾翻滚，雷芒如瀑！环绕着一颗大蛋，好似陨星，撞在冰山之上！
一百零八条大锁链子“哗啦啦”作响，而那冰山却只是轻摇几下，除了几头黑狼被震飞，丝毫无损。少倾，大蛋缓缓轱辘到冰山崖边，随后“嗖”的坠落而下，向着烟波亭，极速砸去！
“我？”
十三爷和苍灵一激灵，松开那被揍小了几圈的黑狼王，一蹦跃上烟波亭顶，各自祭出翻天印和苍灵剑，迎向大蛋！
“铿！铿铿……”
漫天流光激荡开来，那大蛋下落速度总算放缓，最终化为一枚丈许鸟蛋，“咕咚”一声落入小尘的大嘴中。
“这？”
十三爷和苍灵望见鸟蛋正好卡在小尘的嗓子眼！小尘身形就好似个葫芦，二老还是没忍住，“哈哈”险些笑劈叉。少倾，二老忍住笑意，神色装得略显凝重，撸胳膊挽袖子，指了指寒潭边小蜈蚣和小鹿光影，谨慎开口：
“这两头也揍吗？”
“唔！唔唔……”
小尘被噎得两只大眼险些瞪出，大嘴猛地一用力，将鸟蛋一口吞入腹中，这位姑奶奶如同怀胎十月，提着个大肚子，一步三晃，想要跃下烟波亭。
“慢点！别动了胎气……”
十三爷和苍灵慌忙上前，搀扶着小尘脚踏虚空，狂奔向紧挨着白莲灵火高台的另一座高台。
空中雷芒交织，险象环生，还好有冰山遮挡，吸收了大半雷霆，灵台这才免遭劫难。
小尘“呼呼”喘着粗气，双手逐渐合十，盘起小短腿一屁股坐在灵火高台之上，大眼珠子一瞪，示意二老滚远点。
二老也同时眨巴眨巴眼，这时，十三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小眼乱转，随后举起翻天印，悄悄向小尘逼去，并传音苍灵：
“这姑奶奶倘若化成灵火，我们更不是对手……”
十三爷绷着小黑脸，没走出几步，而正在这时，一道闪电“轰”的正好落在翻天印上！电弧激荡开来，不仅十三爷浑身一阵哆嗦，苍灵也没躲开，浑身焦黑，口冒青烟。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苍灵口中念诵，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将手中苍灵剑化为拂尘，向小尘开始扇风。
而小尘此刻也似乎忍受着莫大的痛楚，一缕黑火至其头顶徐徐燃起，越烧越旺……
“曲尘本无果，今世愿为花。辗转碧色付韶华，天涯何处？为家！培上土，历寒暑，暮宿青山下，晨前饮朝霞。只待她，落叶斩断青丝发，一抹余香再生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