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绮梦
“他怎么了?”
“他死了。”
女子对白渊渟说出了实话,白渊渟却不愿意相信。
“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但你至少应该相信你的眼睛。我答应你,杀你之前会告诉你。”
白松渟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任何气息。
女子缓缓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气血又重新一次充满了她的身体。
“我没骗你吧。”
“你准备什么时候对我动手?”
“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我不知道。”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让你先出手。”
“我有胜算吗?”
她轻蹙眉头。“依我看没有。”
“那又为何要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有一个可以争取活下去的机会该多么美好。”
“有一个可以争取活下去的机会该多么美好。”白渊渟也重复了一遍。
“你干嘛要学我说话?”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可我是你的敌人。”
“那又怎么样?”
女子怎样也没有预想到白渊渟会这么对她说话,她觉得自己快要更喜欢他了。
“你走吧。”
“你不准备杀我了?”
“现在不准备。”
白渊渟不想再废话,他看着地上的那个完整的死人……眼睛刹那间闪出了光。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活这个死人。
马车就在不远的地方——前提是她不再阻挠。
白渊渟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希望,继续尽力地装作失魂落魄的模样。
风又起了,吹动着这里所有可以吹动的一切。
除了这个女人。
她不仅没有衣服,她也没有寒冷。
她只有一双眼睛,一双可以看透一个人内心的眼睛。
好在白渊渟在背对着她。
他还在走,走了很久。
直到身后的树荫下只剩一片云幕,那个女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虽然她的手段如此可怖,但她依然是美丽的。白渊渟无法否认。
当白渊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她的时候,她就恍然站在他的面前。
“你骗不了我的。”她已识破了白渊渟的花样。“现在我要杀了你。”
话音刚落,她已经向着白渊渟飘来。
她超过了白渊渟所见过的一切速度,就在一次心跳的时间,站在了他的面前。
白渊渟想不到对付她的办法,或者想到了也觉得不会有用。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结果。
可等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有,他只能再次睁开眼睛。
第一眼他看到的不是死后世界,而是一个已经不再美丽的女人。
甚至也不再完整,她已经四分五裂,内脏和骨头洒满了地面。
似乎是有序,而又一时看不出规律。
距离他身体最近的一部分,是她的眼睛,正盯着头顶的蓝天,停在了白渊渟的鞋子边。
白渊渟缩了缩身体,感觉突然这里变得很冷很冷。
最后他终于听到了她之前留下的声音。
“你骗不了我的,现在我要杀了你。”
以及另一个声音。
“我翻遍她的全身,也找不到她哪来的信心跟我这样讲话。”
这个声音,就是他那夜听到的声音。
那夜他刚吃完烧鸡。
烧鸡是什么味道,白渊渟已经不能太清楚的记得,但绝对不至于难吃到呕吐。
白渊渟想要呕吐。
“我将她的一切都展示给了你,你为什么却感到恶心?”
神秘的声音在故意向白渊渟抛出这个奇怪的问题之后也忍不住的笑了两声。
他知道捉弄一个年轻人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即使是他已经捉弄了几百次,依然觉得有趣不减半分。
白渊渟倚在一棵树下,努力的喘息。他想尽一切办法控制自己的耳朵关闭听觉,不理会这个声音。
“我已经等了有小半天了,为什么你还不谢谢我?”
“你要我怎么谢谢你?”
“看来你从来不会埋怨坏人对你太坏,只会埋怨好人对你不够好。”
“你是好人吗?”
“对你来说,我刚刚救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连我师兄也一起救了。”
“看来我刚刚说的一点没错,你果然只会埋怨好人对你不够好。”
白渊渟闭上了嘴,甚至也闭上了眼睛。
他在抵御着刚才的片段,可惜幻象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之中重放。
“嘿嘿,是不是越想不去想,就越会想?”
闭上眼睛无法逃避的白渊渟,现在只能睁开眼睛。
“你究竟躲在哪里?”
只有一只蛰伏在树上的虫子,因一阵风落在了白渊渟的鼻子上。
白渊渟盯着小虫子,小虫子也在盯着他。
“我就是小虫子。”神秘的声音回答了他。
虫子正在挣扎,它正陷于白渊渟的两指之间。想要逃跑,而又跑不掉。
白渊渟看着小虫子的处境,就像自己对于这个神秘的声音一样。
“去你妈的。”白渊渟现在很生气。
“骂我能让白松渟活过来吗?快点走吧,再不走他就彻底没有救了。”
……
向西行,随着太阳。
影子连着身体奔向无人深处。
荒山的路越来越稀松,将马车缓缓带到了人间烟火的边缘。
在这里云的下方只有树,树荫盖住了路。
白渊渟在数着,这是他连续见到的第六棵红色的树。
“到了。”白渊渟通知了自己,也顺便通知了身后的死人。
木门镌刻着岁月的痕迹,足以让活在这里的人忘记了时间。
白渊渟走到了门前,刚抬起了手便有一个老妇人伸出了头来——就在白渊渟还没敲下之前。
现在是初夏,老妇人却依旧穿着棉衣。
“回去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可是你还没问我要找谁。”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我要找巫雨山”。
老妇人惊慌的抬起了头,佝偻的身子不能够维持很久。
即使这样,她依旧在努力地坚持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她已经老了,老到已经忘记了面前的这个人是否相识。
“你要做干什么?”
“救一个人。”
老妇人的脸在微微浮动,直到浮出了一丝诡谲的转瞬消逝的笑容。
“进来吧,年轻人。”
扶在门上的手渐渐被收回,屋里的这条路不长,但要走很久很久。
不是白渊渟拖延,而是这个老妇人行动缓慢。
他承受着屋内厚重的尘埃味,默默地跟在身后。
对于一些本该死去却还活着的人来说,生命仿佛剩下的只是一种嘲弄。
“快进来。”
屋内传来了声音。
窗外终于露出昏黄的边缘,这里至少是一个屋子。
屋子里放着一些散落的杂草,干枯到没有办法腐烂。
杂草的上面,是零零散散地几个男人。
他们面无血色,身上也没有衣服。
赤裸的身体显露出了一种死鱼般的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