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下第一书
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准和放行。
能在这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只有狂风。
当衣袂颤抖的时候,白渊渟也乘着风放逐了自己。
眨眼间他已经跃上了矮楼的屋檐——确切说是飘上了屋檐。
“真不愧是任老头的高徒,仅凭这一点风就能使得了「叶自零飘」,真的有点吓到我了。”
比矮楼高不了多少的外廊上,有一个人撸起了袖子在拍手喝彩。
粗劣的衣服盖在这个人身上显然不够合身,因此他在鼓掌的时候衣领被风吹的翕翕地响。
但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完全不影响此人在白渊渟心中第一面的印象。
白渊渟对自己的轻功有绝对的信心,所有能识货的人都完全值得白渊渟高看两眼。
粗衣男子转过身去,让出了身后那张有酒有菜的桌子。待到他再次转过身的时候,便是在摇手相请。
“看来最近我总是能在肚子饿的时候有饭吃。”
这确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白渊渟已经坐了下来,拾起了筷子。
“你应该是还有话要说,那么我们是说完再吃,还是吃完再说?”
没有先吃,也没有先说。
粗衣男子在倒酒,白渊渟的杯中酒却在变少。
“你我江湖遇见,又何必拘泥这些无趣的小节?”
不出所料,白渊渟猜到的就是这个结局。
他早已经看准了一块肉,现在正可以名正言顺的送入口中。
“阁下邀我到此,有何见教?”
“没有见教,不过是一个人吃饭有些无聊。”
既然无聊,那便找些话来谈。
“阁下并非久居于此吧?”
“你的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与那些乞丐不太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白渊渟就是这个意思。
粗衣男子摆了摆手,别人怎么想对于他来说自始至终都毫不重要。
“风餐露宿,没有必要穿显眼的衣服,况且我还在赶路。”
“不知阁下欲往何处?”
“雍京。”
“这里就是雍京。”
“是谁告诉你的?”
面对这个人的提问,白渊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也会有疑问。
莫非朱笙笙的话也会有错?
“难道不是?”
“你可以说是,但我认为过了那道河才算。”
“什么河?”
“「无由河」。”
“这是什么怪名字。”
“不知道,这又不是我起的名字。”
“说了这么多话,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闲游散人一个,无名无姓。”
“既然已经同席,为何又突然不同话?”
迎面入耳的这句话让粗衣男子哑然失笑——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既然你想知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就怕你不相信。”
是什么样的名字会让人不敢相信?
白渊渟至今还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怪事。
“我……我……就叫岁千。”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说出过自己的名字,以至于要如此的吞吞吐吐。
“「通晓天下事,只为竖子知」的岁千?”
“看来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从别人口中说出的这三个字,显然要比从自己口中说出顺畅的多。
“怎么样?你看我像不像?”
什么样的长相叫做像?什么样的长相叫做不像?
坐在白渊渟面前的这个男人,大约有三十多岁的年纪。
相貌平常,身材瘦小。
只要是有人生活的地方,每一天在任何时候都可以遇到像他这样的人。
没人会在乎他的名字,也没人会记住他的样子,扭过头转过念就会从脑袋中彻底消失。
“江湖上你的传说听起来可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说是什么样的?”
得意的神情依旧还在岁千的脸上。
“有人说你暗中勾结了不少势力,故意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这不安全。”岁千摇了摇头。“还有别的么?”
“还有人说你是女扮男装,经常出入在秘密发生的地方。”
岁千又摇了摇头,还是感觉不到有什么新意。“还有别的么?”
“还有人说你其实不男不女,忽男忽女。”
“这个最好。”岁千的眼神似乎跟随着也见证了白渊渟找到的答案。“因为这样谁都可能是我。”
白渊渟点了点头。
“无论是闹市还是在深谷,我只是一个过路人。所以我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到我。”
白渊渟听着他的话,却注意着他的手。
“你在写什么?”
“要讲的故事。”
“竖子是谁?”
岁千放低了声音。“当今皇上。”
白渊渟隔着很远,也能嗅到发黄的纸张在半边太阳下散发着墨香。
“皇上也会再乎江湖上鸡毛蒜皮的小事?难道我们争强斗狠是有价值的事?”
“什么算做有价值的事?”
“这是你的问题。”白渊渟也小心翼翼的举起了酒杯。“只可惜我要走了。”
酒足饭饱之后,白渊渟终于想到自己还有约。
“看来雍京马上就要有故事发生了。”岁千并不挽留。
“什么样的故事?”
“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猜猜为什么我能够预知今天会在这里遇到你?”
白渊渟不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不说远远要比说错要好得多的多。
岁千因看不懂白渊渟的表情而发笑。
“你要清楚的是,虽然我见识的事情多到我的脑袋记不起来,多到要次次绞尽脑汁去想……”
“但你也不会提前知道今天会遇到我,是吗?”
“桌子上的菜好吃吗?”
“这算是吃完了再说吗?”
“我本来在这里约的是另一个人。”
“谁?”
“莫喻闲。”
“「刀誉寒雪」莫喻闲?”
“难道你俩认识?”
“不认识。”
“那就太有趣了。”
“有多有趣?”
“我刚刚告诉莫喻闲,我遇到了一个至少比他有十倍价值的客人,所以让他直接滚蛋了。”
白渊渟的肚子突然又开始变饿,所以他又抬起了筷子,任岁千独自一个人说。
“我听说他的刀法挺厉害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名号跟他的刀法有什么关系。”
岁千低下眼睛,看见白渊渟的筷子正夹着一块菜花。
“不过我相信你也不是吃素的。”
白渊渟放下了筷子,现在他终于开始相信这个人是岁千了。
岁千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天边的乌云便已经飘到了屋檐之上。
“天总是喜欢在我兴头上下雨,尤其是我准备写点什么东西的时候。”
他弓着腰正仔细地把厚厚的黄纸卷起来,纸比人要怕雨的多。
“告辞。”
白渊渟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