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爱情结果,芸姐完婚
可是,我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芸姐父母亲一直反对芸姐和王小峰的婚事,如今王小峰家庭败落到这般境地:他父亲残废了,王小峰辍学了,书本都烧了,上大学是没有希望了,他们还会答应女儿这时候同王小峰结婚吗?于是我又问芸姐:“你们这时候结婚,你父母亲也同意吗?”
“同意。——我同意了,他们不同意又怎么办?”芸姐微微一笑。我说:“你爹妈就是不同意,你又怎么办?跟王小峰私奔?”芸姐摇摇头:“哪会到那一步?一来,我爹妈了解我的心意和决心,他们还没有那么顽固;二来,我先斩后奏,先和王小峰到乡政府把结婚证领了,然后才告诉爹妈的,他们就是不同意,我们不过少举行个仪式,公开生活在一起也是合理合法的。”
我笑了,指着芸姐说:“看来,你把点子想绝了,你爹妈的思想脾气也叫你摸索透了;你们先把结婚证领了,已经是板上钉钉、合法夫妻了,他们不同意也要同意了。”
芸姐苦苦一笑,说:“只是他们也没有少骂我,说我太傻了,受王小峰一家欺骗了,多少富贵人家我不要,偏偏要跟一个穷光蛋结婚。”我说:“穷怕什么,人家王宝钏住寒窑也心甘情愿和薛平贵结婚,何况王小峰家还有三间茅草屋呢。”父母亲说我:“你以为他王小峰是薛平贵,将来能当平西王?你是王宝钏,十年寒窑,以后能当王后?屁!那全是说书唱戏,骗人的谎话!他家这时候叫你们结婚,是看他爹残废了,不能干活了,王小峰啥也不懂,叫你过去给他家领墒干活的。这一点你也看不透?你真是傻瓜透顶了!天底下没有见过你这么傻的!”
“你就安心挨骂?”我问道。
“当然,我也不甘心。我回答他们说,薛平贵、王宝钏咋了?重爱情,轻富贵,难道不值得学习,敬佩?我就是要学习他们的榜样!我劝你们,也不要学那嫌贫爱富的王丞相,落得个万世骂名,叫一辈辈后世人骂你们,多难听,简直羞死人了!你们把眼光放长远点,你女婿一表人材,有学问,有才能,不比薛平贵差,他终会有出头之日的,不会穷苦一辈子。你们女儿穿金戴银的日子在后头呢!他们哪肯相信这些话?说王小峰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回家种地?说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不听他们的话现在和小峰结婚,过门就吃苦受累,以后会有后悔的日子。还说李社长的儿子还没有结婚,只要我同意,他家还能愿意。”
“怎么?那家伙对你还不死心?”
“不死心。有一次在街上碰见我,还主动跟我打招呼,邀请我到他家去玩,喜鼻子笑脸的,看了就叫人恶心!我没理他就走过去了。”
“看来,你爹妈对李社长家也没死心。唉!如果小峰考取大学情况还好些,如今他父亲残废了,他又回家来种地,你爹妈难免对他失去信心。”
“那是他们的想法,我不会那样想。我宁愿一辈子跟着小峰种地,受苦,也不愿意跟着那种痞子享福。我想过了,跟着小峰虽然受苦,但心里踏实;跟着他享福,心里却不踏实,只怕迟早他要坐大牢,我要守空房。你们知道吗?小李因为打群架打伤人,几次进派出所,多亏他父亲是乡长,面子大,才保了出来。爹妈听我这样说,又听说李社长儿子的一些恶行,也不太逼我。只是对小峰家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能满意,说今后有我吃的苦、受的罪。”
“结婚后好好过日子吧,等你们日子过好了,你父母就没有意见了。——他们现在有点意见,还是担心你生活受苦受累。父母亲疼爱女儿,都会这么想的。”我这样安慰芸姐。
说起买嫁衣,我向芸姐介绍说,现在商场的衣服可好可多了,上海的,广州的,港台的,欧美的,什么品牌的服装都有,要什么花色有什么花色的,要什么式样有什么式样的,价位从几百元到几千元、几万元的,应有尽有,漂亮极了!任你挑选。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买不到一件衣服,凑好几个月才能买一件像样点的。真羡慕那些有钱人,只要看中衣服,出手就买,根本不讲价钱。芸姐听了,羞怯地说,我哪能买得起那么贵的衣服,百吧几十元一套的就行了。说到底咱是农村人,要下田劳动,那种奇装异服,也不适用,在农村根本穿不出去。我说一辈子难得结一次婚,不穿婚纱礼服,总该穿一件像样的嫁衣吧。芸姐说,现在小峰家正困难,我家还有两个弟弟要说亲花钱,也拿不出多少钱,能将就就将就算了,以后我们自己有钱了,再买好的穿也不迟,哪里就老了?
芸姐的话自然带有虚假成分,她上台唱歌演戏,穿衣服最爱时髦漂亮,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原因不言而喻,是钱少,囊中羞涩,买不起好的衣服。我有些不理解,问芸姐:“王小峰家现在应该有钱了,建筑站不是赔偿他父亲许多钱吗?”芸姐给王小峰家算了笔账,说:“建筑站好不容易才赔了六千块钱,还清了小峰看病借人家的钱,还剩下两千多元;给我一千元,我拿了六百;眼下办喜事要花钱,他父亲看病吃药还要花钱,还有什么钱?”
这么一算,王小峰家确实没有多少钱了。我说:“怎么才赔这点钱?太少了!这可是用一个健康人的下半生换来的。现在的社会制度不同以前了,做事讲法制,讲究实事求是。你们不能太老实了,该闹的也要去闹一闹,依法告状也是允许的。总之,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让广大人民群众、各级领导都知道,这样,领导人感到事情严重,有群众压力了,才能多赔偿一些。”
芸姐摇摇头说,怎么没有闹?两家合起来去了十多个人,连我的两个大弟弟也叫去了;小峰又写了一份申诉状,打印了几十份,满大街贴得都是。他们推说我们医疗费、招待费花的太多,只答应赔偿五千元。我们不同意,说我们好好的人残废了,不能下地干活了,他今后的生活怎么办?他们说这是刮大风造成的,是天灾,不是人为造成的,我们给予及时治疗,保住了他们的生命,这比起死去的已经是万幸了,补偿不能再增加了。我们说总是你们的脚手架不牢固造成的,不能全是天灾,又把两个残疾人用板车拉了去,让他们并排坐在乡政府门前,一个断了腿,一个断了胳臂,情况很悲惨。围观的人看了都很气愤,纷纷叫我们去法院告状。这样,他们感觉有压力了,才给增加了一千元钱。
我又问死人的那家赔偿多少?芸姐说一万五千元。我说他家为什么赔偿那么多?芸姐说,一来是人家死了人,人命关天;二来是他家闹得也厉害,尸首坚持不下葬,先放在建筑站院子里,后来又要抬进乡政府院子,乡里领导见情势严重,影响太坏,才答应赔偿这么多。
我说,一个是你们都没有签订合同,赔多赔少没有依据;另一个建筑站是乡办单位,大约也确实没有那么多钱。芸姐点点头说,经过这场事故,听说建筑站要倒闭了,今后由个人承包,建筑站的机器设备出租给他们,收回一些出租费做办公费,其余事务,一概都不管了。这样,我又觉得建筑站其实也很可怜。
我们来到华天商场,这里是全县城最大最豪华的商店,货物好,货色也齐全。可是一看价格贵得怕人,最低的一套衣服也得大几百元。芸姐说,这里的衣服不是我这样的穿得起的,咱们还是到下边的小商店看看吧。
离开华天商场,又跑了两家小商店,芸姐选了两件浅底红花绵绸的连衣裙,花了一百多元。我说,当一回新娘子,总要买一件像样一些的,帮她选了一套大红薄呢的套装裙,花了二百多元。我还建议她买一套丝绸睡衣,芸姐不同意,说给小峰买一套吧。我说,他结婚没有买新衣服?她说没有,小峰说穿我以前给他买的那件西服就行了。她说,那哪里行?虽然还不旧,毕竟不是新的了。于是她又给王小峰买了一套灰色化纤的西装,又花了一百多元。我说再买一双皮鞋吧,新娘子,要从头新到脚。芸姐说,不了,家里还有一双新皮鞋。我问什么颜色的,她说黑色的。我说那不行,不吉利,新娘子的鞋一定要红色的,才喜庆。她看了看手中的钱,摇摇头,意思钱已经不够了。我说,皮鞋我给你买了,就算我先出贺礼钱了。于是我给她买了一双半高跟的红皮鞋。余下的钱,芸姐又买了两样廉价的化妆品。
芸姐结婚一定要我做伴娘,我只好提前一天请假回家。我们当地风俗,女儿出嫁的前一天叫“催妆”。这天夜里,我和芸姐睡在一起。我问她:“你盼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草草结婚,不后悔吗?”芸姐说:“后悔啥?我是爱他这个人,又不是爱他家的财礼,也不是爱他是大学生。穷,怕什么?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现在土地承包到户了,结婚后,我们两个人好好干活,还能饿着不成?”
我看着芸姐姣好曼妙的姿容问道:“你今后不打算参加文艺宣传队的演出了?”芸姐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今后,哪还有时间参加演出?他爹残了,不能下田干活不说,生活还要他妈照顾,家里、田里这么多活计,还不够我忙的?”
“实在可惜了你这副好嗓子,好扮相!今后,咱村的人,和周围村庄那么多人,再没有机会,没有福气,听到看到你唱歌演戏了!你学了、演了这么多年,难道不觉得可惜?”我深为芸姐惋惜。
芸姐又叹了口气,慢慢地摇头,说:“村里的文艺宣传队又不是专业文艺团体,不发工资,不管饭吃,不过是趁着农闲,或者节假日,演演唱唱,逗大伙开心快乐,不能当做事业。还是踏踏实实种好承包的土地,多收粮食,才不会饿肚子。”我说:“如今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唱歌演戏的可红火了,能赚大钱!听说当红演员拍一部电影或电视剧,能赚几十万、上百万!当红歌星,唱一首歌,就能赚大几千、甚至上万块呢!”
芸姐说:“人家是大明星,大演员,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就连县剧团的演员也无法比。听说县剧团不发工资了,实行什么自负盈亏,快要解体了!”我说:“县剧团实行自负盈亏,解体了,这是事实;可是,演员并没有失业,他们自由结合,另外组团演出,可转大钱了!会唱戏的组成一个团,叫江淮剧社,自己联系,下乡演出,听说比以前更红火了!会唱歌跳舞的组成一个团,叫新时代歌舞团,哪里邀请到哪里演出,赚钱又多又快;听说歌手工资比以前高出好多倍!”
于是我劝芸姐说:“以你的实力和名气,也可以参加剧社和歌舞团。”芸姐摇摇头:“我哪里走得开。再说,我不识字,没文化,唱歌唱戏都要靠人教。现在社会变化这么快,一天一个样,我也跟不上人家的脚步,没的被拖的难受。”她叹了口气,随后说:“舞台的梦不想再做了。一辈子能和小峰一起持家、种田,互相帮助照顾,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唱歌、演戏,作为业余爱好吧。长期不登台演出,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可惜。”
我听了很受感动,打心里佩服芸姐对王小峰的爱情真诚纯洁,因此,也不便再劝她外出参加文艺团体、继续唱歌演戏。从此,芸姐真正成了王家的家庭主妇和种田的主要劳力,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辛苦劳作,王家的生活也渐渐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