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复读绝望,小峰归田

又过了一个月，芸姐再次来找我。我说：“王小峰家又出什么事了？”她红着脸说：“这次，是喜事！”“好啊！谢天谢地，他家噩运终算过去了。”我问什么喜事，芸姐红着脸说，她和王小峰要结婚了，要我帮她选购出嫁穿的衣服。果然是喜事！但是，虽说是喜事，因为来得太突然，我还是大吃一惊，说：“你们结婚！王小峰不读书了？”

“还怎么读下去？他父亲一条腿没了，成了残废，承包的土地都荒了，再读下去，只怕他家连饭都没的吃了！”芸姐这样回答我。

“可是，王小峰一心一意想着考大学，不让他读书，他怎么会愿意？”我依然觉得不可理解。

“他不愿意，可是，谁来照顾他爹妈？谁来耕种他家承包的十多亩土地？他这一家还要不要活下去？”

芸姐用一连串的反问句说出了王小峰不能继续读书的充分理由。但是，我还是不敢相信王小峰会放弃复习考大学，因为他太想凭借考取大学出人头地了。我说：

“你来帮他啊！你不是说过吗，只要小峰愿意读书，你就会一直等着他、支持他？”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就是现在也没有收回。可是，你听清楚，我是帮助他家啊，不是来给他家领家过日子——没名没份的，我怎么好来他家领家过日子？庄上的人怎么看我，评论我啊？我爹妈怎么会同意呢？现在我只是来帮帮他家，爹妈就骂我贱骨头，庄上的人也七嘴八舌的嚼舌头。”

“这些话，我也听说一些。现在不是你的问题，关键还是王小峰，他真心实意会同意吗？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能。”我摇摇头。

“说真心同意，那是假的，他是被逼无奈才决定辍学的。那天，他到县中把自己的书本、铺盖拿回来，到家后，大哭一场，然后，把所有的书本堆在院子里，一把火全部烧了，哭的那个痛啊简直没法说——”芸姐说着忍不住流泪。

“全部烧了？他以后也不打算复习考大学了？”

“还复什么习？考什么大学啊？他说了，大学生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不是谁想考就能考上的。就像人们说的癞青蛙想吃天鹅肉，不管它怎么想，怎么蹦跳，终究还是吃不到。他命中就不该是大学生，所以，不管他怎么盼望，追求，怎么刻苦，努力，到头来都没有用，都是一场空，还只会给家里人带来贫苦和灾难。早下来早好，种地或者干点别的，也许还能养活这个家，不致饿死、冻死。”

“他真是这么说的？”芸姐点点头，两眼溢满泪水。我只好安慰她：

“只怕小峰也是言不由衷：他以前是那么坚决、坚定地想考大学，因为高考落榜，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一心一意要复习再考，考上个更好的大学。如今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书本都烧了，还说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怎么可信？”芸姐说：“我也不相信，但是，他确实这么说，这么做了，不相信也得相信。我也知道，他这么说，这么做，是被逼无奈，但是没有办法啊！以前，是他父母亲培养他读书，考大学，现在，他父亲残了，不能下田干活了，该是他养活他父母亲的时候了；你说，他不辍学回家干活，还有什么办法？”这倒是实情。我也只好默认。我叹了口气说：“唉！他这么说，虽然是封建迷信思想，但是，他现在这么想，这么说，也许会减少一些辍学的悲伤，自我安慰罢了。”芸姐点点头，叹息道：“现在，他也只好这样，我也只好答应他，以后不再提起复习考大学的事。”

下班后，我陪芸姐到商店去买衣服。

我说：“你们结婚买嫁衣，这是喜事，该叫王小峰陪你来买啊，他是新郎官，自有他的审美观。再说，你们一对新人即将步入婚姻殿堂，此时此刻，该是最甜蜜的时候，一起来买嫁衣，亲亲密密的，边观看，便选择，边试穿，边商量着，什么样的衣服双方都中意就买什么样的，这样有多好！我的看法他未必就能同意？”芸姐说：“我也这么说，可是小峰死活不肯来，说相信我的眼光比他好，又说田里的庄稼快长荒了，急着要锄草，一定要赶在结婚前把地里庄稼普遍锄一遍才放心。”我说：“什么事能比你们结婚更重要？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他再忙也要陪你来。”芸姐听了低头不语，并不回答。我理解王小峰和芸姐此时的心情，也不好再说什么。

许久，芸姐见我不说话，怕我误解，主动解释说：“其实，他是心情不好，又怕我难过，这么说只是找个借口。”

“快结婚了，怎么还心情不好？他不是一直很爱你吗？现在不读书了，不结婚还想干什么？”

“爱我，也是真的，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这个时候就结婚。他原来打算大学毕业后有了好的工作，建一处好房子，置办好家具，然后再风风光光地结婚。那样，他有光彩，他父母、家庭也都荣耀。现在仓促结婚，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是被逼无奈；以前他想也没有想过，现在却是不得不这样。”

芸姐最能理解王小峰此时的心情：为了家庭，为了父母亲，他不得不放弃学业，放弃自己的美好理想，回家种地；然而放弃自己多年梦寐以求的理想，却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要他结婚，心里该是什么滋味？于是我说：“即使现在，也不必急急忙忙就结婚；可以再缓一缓，等家庭情况好一些，他自己心情也好一些，这样再结婚各方面就会好多了，也有些吉祥喜庆的气氛。”芸姐摇摇头：“这哪是小峰的意见，都是他父亲的意见。小峰认为他父亲摔伤都是为了他，他愧对他父亲，所以就处处听从他父亲的意见办事。”“怎么？他父亲逼迫他结婚？怕你见他家庭败落了，以后会不同意跟小峰结婚？”“也不是，还是为了他这个家生活考虑。”

芸姐说，王小峰父亲回家后哭着对小峰说，他们这个家庭祖上也荣耀过，家庭殷实，子孙兴旺，读书成才；不想如今，家庭败落，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常被村里人看不起。他原指望小峰好好读书，考取大学，将来光耀门庭，荣宗耀祖；不想老天爷不睁眼，使得家中屡遭横祸，以致败落如此。家运如此，天命如此，再也无法抗拒，只得认命了。他如今身体残废了，今后这个家怎么生活，怎么发展，他是无能为力了，就靠小峰了。但是小峰自幼读书，不懂农事，很难领导这个家走出困境。于是就想到她。说她从小就跟随父母亲学习种田，懂技术，熟悉农务，而且能吃苦耐劳，会过日子。小峰只有尽快和她结婚，让她进入这个家庭，她才会发挥作用，担负起这份责任，他这个家才能生活下去。——就这样小峰才同意现在同她结婚的。

芸姐说完抹了一把眼泪，心里有说不出的辛酸和委屈；可见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就这么样草草结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她随后又笑了，说：“不管怎么说，他到底同意和我结婚了，把以前的那些条件一抹干净，主动征求我的意见。我能说什么呢？这毕竟是我思想了很久很久的事，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也算是不幸之中有幸了！虽然他家暂时境况不好，我嫁过去会有许多辛苦，但是终于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了，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必经常为此犯愁担心了。”

这倒是芸姐的真心话，我相信，也能够理解。以前，她虽然一直说，王小峰只要复习考大学，上大学，她就会一直等着他，支持他；其实，她内心也不无担忧：王小峰是个性格多变的人，如果他真的考取大学，将来分配到大城市工作，鬼知道他会不会移情别恋？如今结婚了，她的这块心病也就此消除了，正如她自己说的，也算是不幸之中有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