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边倒的比试
柳树下,月梦寒迈着危险步伐缓缓走来,明媚白皙的脸上,此时挂着奸滑的笑意。
想到地道中的经历,方还坚定的纪来丰,心中忍不住一阵忐忑,尤其瞧见对方不开口,反而抬起右掌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是打算用武力逼迫自己屈服吗?
好在答案并不是,女子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下,俏皮地挥了挥,瞧着不似动手,而是另有示意。
纪来丰疑惑抬起头,月梦寒还是不说话,朝着手掌一努嘴,随即又勾了勾。
这下他明白了,那是五的意思。
“五枚纯阳丹?”
“恩,怎么样?”
“不怎么样!”猜想得到确认,纪来丰头撇向一边,嘴角满是不屑。
五枚…打发叫花子呢?上次交易他已上了一次当,若再来一次,岂不是一个大蠢蛋?
“十枚!”女修又说道。
纪来丰不为所动,难得一个绝佳的机会,自不得好好敲上对方一笔!
“十五枚,不能再加了,丹药不可吃太多,这也是为了你好!”
“呵!”纪来丰听见,暗暗一阵鄙夷,为了他好,不吃难道还不能留着?
蹩脚的理由,若非怕对方报复,多少也要讥讽两句!
瞧见男子不配合,月梦寒心思转了转,插起腰,换上一张讨债的脸:
“来丰,当初你母亲突然离开,门中无人可用,这才勉强让我来当这个门主…”
“无论天赋、头脑,我都比不过凝风师姐,再如何努力,也非阳明煦对手,每次来这比试,都少不了让人奚落一番…”
“还有,自从当了这个门主,天天憋在派内,做些无聊之事,要多苦闷有多苦闷…”
“算起来,这都是你母亲欠我的,母债子还,小小弥补一下,这你总该答应吧?”
“…”
女修一边碎碎叨叨,纪来丰听在耳中,忍不住揉起额头,脑袋阵阵发疼。
唉,这女人又来了,每次想从他手中讨要些什么,总免不了提上一次母亲叛教之事。
可别说真相还不明朗,就算真有此事,自己已经让步多次,总不能一直让下去吧?
再者,报答有许多种方式,为何非要他跟着一起丢脸?
不行,不行,这次绝对不能妥协!
“唉,原见你为凌乐葵连命都不顾,急人所难,为功好义,是个热心肠的人,不曾想竟是看错了!”
眼见还是行不通,月梦寒似是放弃了,脸色低沉,语气失落:
“也罢,这次是我不对,待会就去说清楚,当众向阴阳宗磕头谢罪,给阳明煦端茶倒水,捏背洗脚….”
“得得,别说了,晚辈去还不行吗?”
纪来丰一口气没憋住,捏背洗脚都来了,这女人为让他屈服,也真说得出口!
当然,也不是就为这一点而心软答应。
他仔细考虑过,月梦寒丢脸,固然会被同门唾弃,但拒绝上场的他,只怕也难逃受到牵连的命运。
两人已被一根绳子捆绑,掉在同一泥潭中,要么一起出来,要么各分上一半看客的奚落。
“这是你自己答应的,回头别说月某逼迫哦?”月梦寒立即转悲为喜,方才还落寞的眼眸,此时露出一抹狡诈!
纪来丰也不拆穿:
“门主没听错,只是有言在先,晚辈阳脉虽已拓展开,操控阳元却一点不会。待会上场若丢了大脸,别怪晚辈事先没提醒。”
“无妨,无妨,本也赢不了,尽力而为就行!”
月梦寒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只是心中若有若无,隐含一丝莫名期待,或许…对方能再次创造出奇迹。
……
会武场西,一男一女并排返回,令刚安静下来的氛围再次出现骚动。
“明煦师兄,梦寒这边已商量好,不知阴阳宗派谁上场?”石台边站定,月梦寒平静问道。
阳明煦站起身,微露一丝歉意:
“还叫师妹知晓,我派虽已培养女修,时日却是不长,阴脉修为上皆不成器,唯有与拙荆英岚一同上场,不知可否?”
听似征询的话语,实则已没有商量的余地,路冰影、洛花对视一眼,纷纷担忧地望向自家师父。
出乎意料,后者安定如常:“无妨,本是踏陆的战斗,师兄直管安排,无需经得梦寒同意。”
“那就好!”阳明煦微笑点头,暗下一缕疑虑生出,短暂之后,又恢复了镇定。
……
疑惑、惊奇弥漫的氛围中,两边四位参赛者皆站上石台。
其中,三个踏陆,一个最低阶的飘云;三个俊男美女,一个…
“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异样眼神,纪来丰暗暗叹了一口气。
比试还没开始,自己这边气势已经输了一大半,早该预料到的情形,方才真不该轻易答应!
换了一种切磋方式,器具也对应更换,由三长老阳安顺送来。
石座上顶着透明之物,并非之前的圆球,而是并排双鼓。双鼓三分之一重叠,交接处形成一条六寸高互通的区域。
每张鼓面正中,有一个横窄竖宽的凹陷处,乃是对阵之人覆上手掌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变化,短棍与分叉细丝没有了。
“这…这该如何比法?”纪来丰一惊,本就忐忑的心,陡然多了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
“小友稍安勿躁,阳某说与你听!”阳明煦爽朗一笑,热情告知:
通常到了踏陆境界,早已能熟练操控体内元气,无需器具吸引,靠自身控制注入。
比试中,两边男女交叉站立,以阴对阳,以阳对阴,除抵抗对手的攻击外,还需尽量避免消耗己方队友的元气。
一旦承受不住,手掌离开,不可重新加入战斗。而当两人同时收手,或元气耗尽,比试宣告结束。
“果然如此…”不妙的预感成真,纪来丰心中哀叹,肩膀也松垮下来。
本想着有两情针帮忙,就算自己无法操控,体内阳元也会被迫流出,到时拼着耗尽阳田,输了也不至于太丢人。
这下好了,完全要靠自己的本事,他不禁担忧,若待会一点使不出来,该会受到怎样的嘲讽啊?
“唉…”
焉焉一张脸望向月梦寒,后者瞧见,当即还来一记瞪眼,分明在说,上了贼船就别想下去!
纪来丰暗暗摇头,这女人还不知问题的严重性,主意为她所出,到时双倍的丢人。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安定之后,回到当前,想到一个问题:“明煦前辈,这比试限制同时使出阴阳元吗?”
“当然!”阳明煦点了点头:“阳修使阳元,女修使阴元。不过,若不是主动注入,流出一点倒也无妨,”
“那该如何判定呢,发心魔大誓?”纪来丰疑惑追问。
“哈哈,那倒不用,自我限制即可。”阳明煦爽朗一笑,说道。
纪来丰听完还有些犹豫,这不是给机会钻空子吗?但紧接着,旁边一道轻斥传来:
“笨蛋,阴阳会武向来不会有人耍诈!况且,有我三人在场,你还想作弊不成?
“哦哦…”纪来丰挠了挠头,暗暗尴尬。
瞧着月梦寒对男子的态度,阳明煦与妻子对视一眼,不易察觉的深处,皆划过一丝古怪…
规则讲述完毕,双方各自站定,男女交叉覆上手掌。
看客们早已等待多时,眼见大战即将开始,纷纷停下议论,紧张观望。
“梦寒师妹,老规矩,由你发号施令。”阳明煦谦和道。
“好,但还请师兄稍等一下!”月梦寒也不客气。
请求了一句,目光看向身边,年轻男子紧闭眼睛,眉头凝起,正做着战前磨刀的准备。
而她要做的,是为对方争取更多的时间。
与此同时,纪来丰却有些忧伤,方才尝试数次,想注入一丝阳元,结果发现根本做不到。
缘由除了初次运用外,也是察觉到一股强大敌意气息,就在前方不远。
己方的阳元有些惧怕,龟缩在阳田中,不听他的使唤。
“阳元啊阳元,同样是元气,你怕个什么嘛?”
“乖,阴阳结合乃天地正道,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
“…”
循循善诱,温和的语气劝着,只可惜,对方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语…
“来丰,好了吗?”好一会不见动静,周边议论声开始增大,月梦寒忍不住催促。
“好…好了吧!”
“那就开始!”
示令一经发出,月梦寒立即进入状态,阳明煦夫妇二人也不慢,酝酿多时的元气喷涌而出。
瞬间,透明鼓状容器中黑白雾气弥漫,比之年轻一辈,速度快上数倍,元气浓郁数倍!
显而易见的强大,看客们皆为之激动起来,渴望与佩服的目光专注凝望着。
但下一刻,瞥见混杂其中的古怪景象,惊疑声开始四散响起。
“咦?怎么回事?”
“那家伙在干什么?”
“不知道…”
“…”
引起惊疑之声的在姹月一侧,年轻男子掌心正前,本该有的黑雾看不见半缕,仍是一片透明。
由此,双鼓中战斗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边黑雾、白雾已将透明空间抢占完毕,各自占据半壁江山,正面殊死搏斗之中。
伴随“滋啦”的轻微声响,交界处灰色闪光频发。以闪光为中心,数十道指节大小的风波卷席而成。
阳明煦、月梦寒各自绷紧神经,一边冲击敌方元气,一边也要抗衡风波的干扰。
而另一边,月英岚没遇到半点抵抗,白气直捣黄龙,向对手掌心而去。
进展太过顺利,反而令她警惕大作,怀疑对方别有图谋,想趁己方大意进行偷袭。
当即凝聚心神,减缓阴气奔袭步伐,靠近边缘后,又留下一半,只以一半做试探性进攻。
“我早说过这小子不行,一介飘云废物,怎么可能是英岚师妹的对手?两位师兄还不信!”
东边看台后排,阳龙成半躺在石阶上,姿态轻松随意,嘴角咧起不屑的弧度。
阳安顺为人较为谨慎,告诫道:
“先不可妄下论断,或许那小子有特殊本领呢?英岚师妹做得对,第一场以稳妥为重,试探之后便知对方虚实。”
阳永年点了点头,没有开口,目光紧盯场中,那里白气已展开进攻,而对手的反应是…
“额啊啊…”
仿佛遭遇极大的伤害,年轻男子突然张开嘴,竟是大声痛呼起来!
发自本能没有压抑半分,明显的响动,无需祭出灵感,在场之人皆能听见。
“这…”阳永年无比诧异,看样子,对手竟没有一丝抵抗力。可月梦寒主动提议,总不可能自找麻烦吧?
“呵…”旁边,阳龙成嗤笑一声,躺着的身体更加放松了。
与此同时,月英岚心中疑虑重重,初次试探总算遇到抵抗,只不过那是对方的身体。
以肉体硬抗阴元攻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痛苦的喊叫声便是明证,只不知真假与否,还是在诱敌深入。
她仍然不敢大意,继续以一半阴气进行冲击,力求逼出对方的真正本领。
阳明煦发现古怪,瞧了一眼,与妻子耳语两句,眼中也划过一丝疑惑,随后平静下来,继续专注自己的战斗。
另一边,在对手强攻下,月梦寒已感觉十分吃力,耳边痛呼声不断,又持续搅扰着她的心神。
不得已,分出一缕神思,向旁边望去。这一看,顿时心一沉!
好似抽搐一般,男子宽健的身躯摆动不止,一张龇牙咧嘴的脸,神情异常痛苦!
源头正在抬起的右掌处,前方早已被白雾完全占据,寒气正顺着掌心一点点渗出。
渐渐的,手臂上结成了一层薄冰霜,自指尖一直到手腕,且还在进一步向前蔓延。
皮毛尚且如此,内力该是怎样恶劣,自是不必多言!
但饶是如此,男修并没打算放弃,左手紧紧攥住右手腕,帮忙分担冰寒,以强大毅力继续忍耐。
“唉…终究还是为难了他!”月梦寒叹了口气。
其实早在发令之前,听对方慌张语气,已猜出情况不太美妙。
当时心中仍抱有一丝期望,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强人所难,损失门派颜面不说,还让那善良小子又白受苦楚。
一来一去,竟是两桩罪孽,真不应该啊…
眼中渐而灰暗,下一刻,强大气势压迫而来,察觉到她的松懈,阳明煦趁机展开猛攻。
当即全力应对,心中却在纠结,继续硬撑,还是让旁边之人及时脱离苦海…
……
“额啊啊…”
纪来丰很难受!
寒气不断入侵手臂,所过之处,犹如浸泡在冰河中,将他冻得直哆嗦!
一瞬间仿佛来到深夜,双掌夹击阴爆丹,做着拓展阴脉的练习。
只是所遇冰寒强烈更甚,达到最近一次的三倍,大大超出他的承受力,若非有过多次经验,此时怕是更加难堪!
更尴尬的是,原以为身体受到攻击,阳田总该出手救援,结果对方竟是不讲义气,关闭城门,见死不救!
纪来丰又气又疑,疑的是,同样是阴元,治疗女孩时好好的,怎么现在不灵了?
于是他闭上双眼,强忍疼痛,凝神观察,片刻之后,还真发现了一丝端倪。
与阴爆丹相比,袭来的阴元中,明显蕴藏着更为强大的冰寒,约莫竟是超出五成。
“这…”
纪来丰好像明白了,或许正是这个缘由,导致自身阳田不敢与之对抗。
阴元与阴元不同,还是第一次见识,但也并不稀奇,五行灵气有高低之分,阴阳或许也一样。
不过…当初受到劫采时,自月梦寒体内,为何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额啊啊…”
来不及多思,建在心头的大坝崩溃,痛楚化作的洪流涌入脑海,引发一波强上一波的昏乱。
瞬间,懦弱的、悲观的、自私的念想纷纷涌出!
要认输吗?
这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两边实力相差悬殊,迟早会是落败的结局,只是…放弃得太快,总觉得不太妥当。
但若是继续,又成了无妄之灾。正如演武场那一次,输不起,又打不过,上下不得,实在难受之至!
“咦?”
正纠结时,体内冰寒莫名开始减弱,紧随而来的,痛楚也大大减轻!
凝神感应,发现竟不是幻觉,手臂中白雾渐渐离开,就像是退潮一般。
只不过,己方阴、阳田一动不动,没有半点抵抗迹象,更像是…对手有心相让。
不可能吧…月英岚与他并不相熟,事关本门利益,怎会轻易让步?
莫不是阳明煦的主意?来时路上,此人曾多次向他发出善意,有心招揽,倒也并非不可能。
“嘶…”
一道轻微的、压抑的痛呼声自身旁传来,睁开眼睛,看清之后,总算明白阳明煦夫妇的真正意图!
在他正前方,鼓状容器中仍是白气弥漫,只瞧着比之前淡上一半。
少掉的一半并不是全部消耗了,而是正沿着双鼓之间缝隙,向另一边的战场赶去。
此时月梦寒一侧,阳明煦阳元正面冲击,月英岚阴元侧方袭扰,一个化、一个挤,两边凶狠夹攻!
本已三七处在劣势,这一下,更加快了败退的步伐。
纵使女修咬牙硬抗,但那张苍白的脸,还有嘴中痛苦的吐息,分明都预示着,再过不久就要坚持不住了!
局势已然明朗,凭她一人之力已难以回天,理智做法该是撤手,少受些痛苦,或保存实力,为第二场增加一丝渺茫希望。
但月梦寒凝着倔强眉头,坚定目光直视前方,始终不曾有放弃的打算。
或许是她性情坚韧,不肯轻易服输,又或许周边的嘲笑声已陆陆续续飘入耳朵…
“什么嘛,这小子根本连催动阳元都不会,害得咱们白担心一场!”
紧张观察半晌,发现竟是大大高估对手,阳永年有些啼笑皆非。
“是啊,真有够弱的,若非英岚让步,他现在已经崩溃了。也不知月梦寒来这一出,究竟在算计什么?”
阳安顺左想右想,始终想不明白,不禁有些纳闷。
“哈哈,这还不简单,那女人输怕了呗,临时拉一个垫背的,让对方承担失利罪过,好保住自己的颜面。”
阳龙成理所当然地说道,一边大声耻笑,一边心中也越发得意,他早已瞧出对方那女人在故弄玄虚。
“呵呵,堂堂一门之主,竟耍这样的小伎俩,真是贻笑大方!”阳永年略一思忖,嘴角也露出了不屑之意。
三位长老言谈之中已将战局盖棺定论,周边弟子听见,纷纷放下心来。
更有甚者,酝酿多时的鄙夷再不藏着,一股脑向那丢人现眼的男子,还有不着调的女门主射去!
与此同时,姹月阵营则是一片沉寂。沉寂之中,各自又暗怀着不同的心思。
“冰影师姐,不是说来丰师弟正在门中分离阳料,帮助师父炼制纯阳丹吗?怎么瞧着…一点阳脉修为都没有呢?”
洛花凑到左边女子耳边,悄声问道。
路冰影默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那是门中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且她也十分疑惑,曾亲眼目睹过男子神奇本领,与此时表现竟是判若两人!
没有得到答案,洛花内心更加焦躁,毫无淑女风范地抓起脑袋,脚尖也在地上用力踩动。
与此同时,月梦坛的弟子们皆是类似的表现。
月忆坛中,月忆香冷眼望着场中,保持这样的姿态已经很久了。
门下弟子多有相似,甚至还有冷哼发出,只顾虑二位长老在旁,压抑不敢大声。
中间后方,两位老者微微摇头,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无奈。
“唉…”
纪来丰暗暗叹了口气,周边动静连他都有所察觉,以月梦寒踏陆级别的感应,相信更是一清二楚。
隐隐的,开始萌生对此女的同情,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以前每一次比试,或许都是类似的处境。
明明向往海阔天空,却被迫留在门内;牺牲自我,费尽心血,却得不到同门的理解,换作他大概会十分心寒吧!
不过,月梦寒眼神却更加坚定,坚定的异常,以至他有些怀疑,若可以的话,对方或许会选择战死在这里。
纪来丰闭上了眼睛,没什么能帮上忙的,无非多坚持一会,提供些许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