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病
这场张平安第一次改变历史的行动彻底宣告失败。
张平安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将缠在自己身上的衣物丢在一旁,单单几个这么几个动作,又抖落下来了几只蝗虫。
看着掉在地上依旧活奔乱跳尝试着飞起来的蝗虫,似乎在嘲笑着自己的失败一样。张平安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火,伸出脚朝着蝗虫碾去!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张平安奋力地碾死了那几只蝗虫,心里却是泛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最起码能保护东乡这么一个弹丸之地,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面对历史的车轮,和脚下被随意碾死的蝗虫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平安瘫软了下来。
“平安郎?你这是怎地了?”
张母靠了过来,担忧地望着张平安。
“没事……娘……”张平安勉强一笑,脸色惨然。
蝗灾的降临,让张平安更为绝望的是:东乡里竟然已经有人开始摆上了供桌来供奉蝗神!
漫天的蝗虫飞舞,东乡的乡亲竟还顶着这些虫子,聚集在村口供拜!
一张丈许长的香案,上面摆满了各种供品,张平安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糕点铺子里卖的热狗和蛋糕,以及张平安原本拿来对付蝗灾的鸭子……
乡民们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吃,唯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拿出来些许的各类糕点、粮食,全被当作最虔诚的供品摆在了香案上。
这,就连最为馋嘴的小孩都不敢非议,稍稍有所逾越,便被自己大人拉着一顿说教!
为首有一老人,操着含糊不清的口音,念叨着一篇不知从哪里高价收来的《告蝗神书》,嘴角哆嗦,却又情真意切!
张平安看着热狗、鸭蛋,看着烤鸭、蛋糕,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被摆上了案桌,被乡亲们用来祈求那历史的车轮的宽恕!
然而东乡乡民们的这些供奉,这些祈求,却丝毫不妨碍蝗虫们继续大肆毁坏乡里的作物!
面对蝗灾,乡民们只觉得自己不够虔诚,将头颅垂在地上,磕得血肉模糊,等到偶尔有几只蝗虫冲上案桌,开始啃食一些还未熟透便被供上来的果子,村民们才脸色大喜,倒头叩拜,仿佛是在感念蝗神终于接受众人的供奉一般!
张平安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一股无名之火不知从哪里着了起来,双眼通红,猛地冲上高台,在众人恐慌的眼神中,将香案推翻,供品洒落了一地!
“供什么蝗神!不过是些虫子!……”
张平安咆哮的话音还未落,便被旁人猛地按了下来,周围人恐慌地盯着张平安,猛地朝香案磕头,生怕惹得蝗神迁怒!
甚至,就连张平安也被死死摁着,似乎是要让张平安向那香案跪拜,祈求蝗神垂怜!
莫名的屈辱让张平安愤怒!
原来,自己穿越而来,最大的敌人竟是那虚无缥缈的历史……
“二狗子!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一向和蔼的里正杵着拐杖指着张平安,脸上的愤怒像是要将张平安吞噬!
张平安任由着众人把自己按倒在地,眼神空洞。
该恨这些乡民吗?
这个年代束缚住了他们的思想,他们只知道求雨便拜龙王爷,盼着地里收成便拜土地山神,甚至谁家开了个新炉灶都得祭拜一下灶王爷,这是这个无知的时代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枷锁!
怎么去恨?如何去恨?!
地上的泥泞糊了张平安一脸,慌乱中,张平安似乎见到有几个稚嫩的身影在朝着自己奔来,不顾周围大人们的阻拦。
“狗儿哥……”
依稀间,张平安似乎听见是朱重八以及徐达等人的声音。
这让张平安冰冷的心里稍稍有了一丝丝的慰藉,自己总算稍稍改变了一些些吧……
张平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十几个泥孩子,顶着家里人的大骂,硬是将自己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狼狈不堪。
……
回到家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张平安彻底地瘫在了床上。
张平安高烧不退,整日胡言乱语,偶尔的清醒依旧是双眼迷离地盯着屋顶发呆。
张、汤两家人急坏了,可却束手无策。
两家人甚至不敢声张去请个大夫,对外人只敢说生怕张平安再招惹蝗神震怒,把张平安禁足在了家中!
自从那日张平安大闹祭祀蝗神的现场,回来后便病倒了,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张平安必然会落下一个惹怒蝗神的名声。
如今依旧肆虐的蝗灾就是蝗神震怒最好的明证!
为了平息蝗神的怒火,这些乡民们会怎样可想而知……
甚至张母心里也曾犹豫不决,眼见张平安卧床不起,在自家祠堂上供奉起了蝗神,可在张平安短暂的清醒时间里愤怒地掀下牌匾,放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之后,这才再没提起祈求蝗神原谅的话。
对儿子的疼惜,终究是超过了对所谓神明的敬畏。
张平安生了病,汤月衣不解带地守候在一旁,在张家长住了下来,对此,两家人都没有说什么。
迟早要嫁的,这种关头,还拘泥这些小节做什么?
只是看着张平安日渐消瘦的模样,张母心中忧虑:自己儿子当真还能从床上爬的起来吗……
事情的转变是在张平安卧床三天后。
“亲家母,不是说读书人都不语怪力乱神么?要不要请刘大先生想想法子?读书人点子多,总该有些办法吧?”汤母皱着眉头开口。
“这……”
张母犹豫了半晌,又看了依旧闭着眼睛胡乱呓语的张平安一眼,咬了咬牙,从一旁抓起了一把蓑衣,蒙着头,便顶着漫天的蝗虫冲出了家门……
私塾中。
因为蝗灾的降临,私塾再没开课业,刘先生正和一个看着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老翁坐在一旁饮茶。
“禹游,自上回同考十数年不见,你可是落魄了许多呐!”老翁抿了一口茶,粗糙的茶叶让男子皱了皱眉,笑呵呵地开口。
“自是比不过你呐!”刘先生无奈苦笑。
“非是我说你,都潦倒到这番境界了难道还看不透么?”老翁笑着摇了摇头,“又何苦拘泥于这圣贤书呢?”
刘先生正要开口,裹得严严实实的张母便冲了过来,猛地拜俯在地上,凄然开口:
“刘大先生,还望救救我家平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