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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加一把火

丹溪先生的话让张平安豁然开朗!

蝗灾可怕吗?

是的,蝗灾在这个年代可以说不亚于洪涝旱灾!发生蝗灾后,无数的蝗虫会吞食禾田,使农产品完全遭到破坏,以致因粮食短缺而引发饥荒。

但是蝗灾本身可怕吗?

说白了,这铺天盖地的蝗虫,除了看着恶心一点,算得了什么?即便是拿几根竹条随便抽几下,也能抽死一地的蝗虫。

蝗灾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尽的蝗虫会啃食农作物,导致饥荒!

真正可怕的是蝗灾引起的饥荒!

张平安养鸭灭蝗的计划是失败了,蝗灾不过晚了几天,但依旧还是来了。

但饥荒会来吗?

如今的东乡,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养鸭子,别说鸭蛋了,就算是每天杀鸭子吃,度过这蝗灾也不算难事!

更何况蝗灾的降临,使得鸭子们有了更充足的食物,俗话说鸭子下蛋是一颗蛋,两颗精,三颗四颗在下血。这便是因为鸭子生蛋,所需要的营养也是极其丰富的,若是频繁下蛋却又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补充,鸭子甚至会因此死去。

虽说蝗灾中的蝗虫体内含有氢氰酸,大量食用可能会引起鸭子食物中毒,但那都是蝗灾中群聚变色的成虫,鸭子嘴就那么大,就是想大量食用这样的成虫导致中毒也难。

而去掉了这些含有毒素的成虫,那些刚好附合鸭子嘴型大小,又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的蝗虫幼虫,简直就是鸭子们最好的食物!

鸭子们不愁吃喝养的白白胖胖,那吃鸭子的人还会愁吃的吗?

张平安豁然开朗!

见到张平安心结已去,丹溪先生抚须长笑,“平安郎为禹游学生,既能心忧天下,我作为禹游知交好友,又岂能坐视平安郎郁郁寡欢呢?”

“学生惭愧……已退去刘先生门楣!”张平安低头暗叹一声。

这读书人的身份如今对张平安作用已经不大,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一种桎梏。

毕竟张平安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前去“浪费”在那些之乎者也上,原本这读书人的身份,就是为了掩饰自己来自后世的知识,如今退去也无所谓,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学了些什么东西,又看了哪本书。

“竟有此事?”丹溪先生诧异道,随后又在刘先生的解释下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老刘,你糊涂啊!”

丹溪先生抚额惋叹,字字珠玑道:“早年来我就绝了那仕进的念想,私以为苟推一家之政,以达于乡党州闾,宁非仕乎?怎么你还看不透呢!平安郎此子,为民大义,又岂是那般贪图蝇头小利之人?若真是这般,又怎会因这蝗灾气急攻心至此!”

面对丹溪先生的言论,刘先生沉默不语。

两人这种争论已经争论了一辈子,丹溪先生也自知不是一两句话能劝得了的,只得叹息了一句,转开了话题,“既然事情已经说明白了,老朽便做个主,让平安郎重归你门下可好?”

张平安闻言愣了愣,这退学是自己主张的,怎么弄得好像自己是被逐出师门一样的呢?

可看了看丹溪先生,张平安心中一动:这可是元末最出名的医师了,这个年代能名留青史的医生可不多,自己是不是该借这个机会套套近乎?

张平安正犹豫着,刘先生反倒是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平安郎,你可愿再归我门下?”

见到刘先生这么说,张平安自然不好再拂了刘先生的面子,面色郑重地开口:“先生受学生一拜……额……”

“得了,拜什么拜,你好生躺在床上就是!”刘先生瞪了一眼,随后又转头看向众人,“可否给我和平安郎一个独处的机会,我有些话要与平安郎交代。”

众人自然应诺,待到众人退去,刘先生这才坐到张平安床边,犹豫了许久缓缓开口:

“你可是好奇我为何愿重收你于门下?”

张平安点了点头。

刘先生的行为的确怪异,若说是为了面子强撑着装作自己是被他逐出师门的,张平安要是开口拒绝,便能直接拆穿,这何必呢?

可为何刘先生又要这么作为?

见张平安疑惑,刘先生又开口道:“我那老友性子我深知,最重师门传承,若是听说了你是自退我门下,必然对你不喜。”

说完后,刘先生停顿了许久,这才猛地逼视着张平安的双眼,双眼中似有精光:“平安可是兴起了笼络我那老友的想法?”

张平安被刘先生突然的严肃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略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是!”

“呼……”

刘先生长叹了一口气,又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那好友性子和你相似,素怀惠民之心,都是急公好义的人,你若想与之交好,善守本心即可。我知你聪慧,若是还想更进一步,我那好友故乡有个蜀墅塘,周围凡三千六百步,能灌溉农田六千多亩,但因堤坏水竭,屡致旱灾,若平安郎能解此难题,便是让丹溪先生为你效命也不是不可能……”

刘先生的话张平安越听越心惊,怎么连效命这样的话都冒了出来?

似乎是看出了张平安眼中的惊疑,刘先生苦笑一声解释:“平安郎不必惊恐,先生虽是迂腐了点,但从平安郎这些时日的行径,也大概能揣摩出来一些什么,只是先生一无是处,帮不了平安郎……”

说完后刘先生又脸色一变,目眦欲裂地盯着张平安,咬牙切齿地开口:“平安郎切记,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善待这天下黎民!莫学这蒙古人,以压榨天下黎民为乐!”

说完语气一软,“便当是先生为你引荐丹溪翁,平安郎可否给先生这么个迂腐书生一个承诺?”

张平安呆愣愣地看着刘先生,像是头一回认识刘先生一样。

这刘先生,竟……

“怎么?先生的话你不听了是么?”见到张平安沉默,刘先生一瞪眼,又端起了先生的威严。

见状,张平安只得面色一肃,斟酌了几番用词后,郑重地开口:“先生放心,平安以此生性命起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话说到这份上,刘先生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你小子!就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主,不过你愿意这么起誓,先生倒是多信了几分,若是你开口便是愿豁出性命为天下黎民谋利,反倒不可信了!”

说完,刘先生面色一整,开口道:“平安吾徒,虽你未达及冠之年,但先生见你稳重,却也愿意今日为你行及冠之礼,先生今日所言,望平安郎切记于心!平安幼时便以平安二字彰志,先生亦不愿强加他意,思索许久,愿赐表字谏之,赠予平安郎,望平安郎时时以之为谏,勿忘初心!”

说完,刘先生郑重地走到张平安身后,将张平安头发绾成一个髻,随后用一块黑布将发髻包住,随即以簪插定发髻,又走到张平安面前打量了几眼,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虽说仪式简陋了些,但想来平安郎也不会在意这些虚礼。”刘先生喟叹一句。

张谏之?

张平安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先生赐字,学生自是不敢拒绝,只是……为何先生却急于这一时,平安有病在身,便是一杯茶水都不好敬奉……”张平安迟疑地说道。

刘先生最近,太不寻常了……

“先生年迈了,都说五十而知天命,也不知怎么的,就像是突然一下想通了,如今这世道大乱,先生也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只怕等不到平安郎及冠了……”刘先生长叹一声。

张平安看了一眼刘先生斑白的发须,沉默不语,古人的平均年龄本就偏低,刘先生,他也老了……

不久,刘先生和丹溪先生都走了。

张平安独自坐在床上深思,这个年代的人对于蝗灾的恐慌是深入骨髓的,见到漫天的蝗虫便自乱了阵脚,摆案祭神,却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惧怕蝗灾。

正和张平安一开始也没想通一样。

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让东乡的人将对蝗灾本身的恐慌,转移到对蝗灾实际造成的后果的恐慌上来,等到众人发现,原来蝗灾并不能太大影响到自己的时候,就会知道蝗灾其实并没那么可怕。

张平安想了许久,发现此时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用做。

没错,静等东乡的人闹腾,等到他们意识到吃鸭蛋,杀鸭子也可以过活的时候,自然就会反应过来了!

这样看起来,历史这东西似乎也就只是一座死板运转的机器,自己能操作的空间,似乎大了许多?

张平安摇头自嘲一笑,自己怎么也闹了一番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只是自己闹的却是抱着一大群肉鸭子发出了何不食米糠这样的言论的笑话……

既然蝗灾的事可以先放在一边,张平安便开始琢磨起了丹溪先生。

据记载:这位丹溪先生素怀惠民之心,为民谋福,甚至因为当地堤坏水竭,屡致旱灾,曾组织当地乡民们一起兴修水利开凿了三条渠道,根据水量而舒泄之,使当地百姓均得受益。

不过按照刘先生所说,这三条渠道现在还没修起来,自己要不要插手一回呢?

想了许久,张平安决定:插手,但又不完全插手!

插手的原因自然是:且不说兴将乱世,以丹溪先生的医术将能挽救多少生命,就说这兴修水利乃是惠及一方的善举,张平安也决定出手。

不插手的原因则是事有轻重缓急,眼下郭子兴起义在即,此去婺州路途遥远,若是这边出了什么岔子,而自己却又恰巧不在,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思前想后,张平安最终决定,援助了丹溪先生一笔银钱,并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兴修水利的知识一股脑儿地传授给了丹溪先生,暂时就先结个善缘算了……

三日后,张平安果真和丹溪先生说的一样完全康复。

大病初愈,加上心疾已褪,又在家修养了三天。张平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而此时丹溪先生也打算返乡了。

张平安随着刘先生一道迎送。

“此去归途路遥,谏之,禹游,便不必送了!”丹溪先生朝着张平安,刘先生二人一拱手,又感激地望着张平安说道:“谏之赠援之举,彦修(丹溪先生表字)代乡亲们谢过了!”

“丹溪先生客气了!”张平安回礼。

送走丹溪先生后,张平安回到了家中,虽说蝗灾实际已经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了,至少对东乡人而言,但张平安还是决定再加一把火:捕蝗。

这捕蝗自然不是徒手去抓,张平安便决定做出个工具来——类似后世捕蜻蜓的那种兜网。

张平安叫来张母和汤月,大概说了一下心里关于兜网的构思,便企盼着望着二人,询问能不能做出来。

哪知张母和汤月对视了一眼,脸色古怪。

最后还是汤月开了口:“平安哥哥,你傻呀,干嘛非要自家人做,你说的这东西不如去集市买现成的渔网,拿回家稍稍一改不就行了?”

张平安一拍脑袋,倒是低估了这个年代的生产力,以为连个兜蝗虫的网都做不出来,不过这也不怪张平安,东乡的人都是靠地里的作物生活,不像两湖边上打渔为生的渔民,渔网随处可见。

去集市买好了渔网,张母和汤月又连夜赶工,终于在第二天,百来只直径两尺大小的圆形兜网便被赶工了出来。

交代张母俩人再做一些兜网,张平安随手捡起一只,又挑了一只大麻袋,用衣物捂好脸,朝外奔去。

漫天的蝗虫依旧在肆虐,但此时祭祀蝗神的人却少了许多。

经过几天的冷静,东乡人似乎已经开始意识到:蝗灾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去管零零散散祭祀蝗神的几个乡民,张平安伸出手中的兜网,奋力地往天空一兜,十数只蝗虫便被捞到了网里,张平安并没有满足,又就着装着蝗虫的网一兜,再次网住了十几只蝗虫,网兜里一大团蝗虫互相碾扎,狰狞的啮目分毫毕现。

张平安看着网兜里的蝗虫,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随手便将蝗虫抖进了麻袋里。

重复了数十次,直到麻袋都变得沉甸甸,张平安这才奋力地提着麻袋朝家里走去。

祭祀蝗神的乡民们沉默地看着张平安的举动,脸色似乎有些犹豫,但却再没人出手制止。

回到家中,张平安取出一大缸准备好的开水,将麻袋扎好口子,整个地丢了进去。

一瞬间,整个麻袋里的蝗虫惊慌地四处飞窜,在麻袋表面形成一个个凸起,随后又哀嚎着缩了回去,蝗虫翅膀扑腾的声音如同加大了数十倍马力一般,变得激烈且刺耳!

许久,麻袋终于平静了下去……

张平安找了根木棍,将麻袋打捞上来,解开扎口往里瞅了一眼。

一麻袋的蝗虫大多都没了动静,偶尔有一两只挣扎着抖了抖腿,却再也无力飞腾起来。

张平安将蝗虫倒在了簸箕上,看了眼高照的日头,呢喃了一句:

“大概,两三天就能晒干了吧……”

见到效果斐然,张平安提着麻袋兜网,又朝着门外冲去,这次不止张平安自己了,张父张母、汤月,都被张平安叫上帮忙,一天下来,几人兜住了不下数千只蝗虫!

张平安将兜来的蝗虫,如法炮制,全都放在了院子里晾晒。

第二天,第三天,张家人的怪异举动终于引来了他人的好奇,最先过来询问的跟张平安关系向来极好的朱重八。

“狗儿哥,你抓捕这蝗虫是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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