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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兵临城下

皇帝好像是在开玩笑。

开一个并不太好笑的玩笑,且不说那金人得穿过北边的重重大军过来,就说他们真的来了,这临安城又不是什么小地方,两三万人是围都围不住的。

而这么多人来,怎么可能兵临城下了,这城里头连点消息都没收到?

大伙儿又不是没被围过,就拿赵桓和老公主来说,十五年前可都是在开封城里待过的。

所以当赵官家说出这事儿来的时候,虽然第一时间冒出头的是恐惧,不过这恐惧很快便被诸多疑问给压了下去。

在场许多人都开始计较着,想到皇帝这些日子对待赵桓的态度,一个可能性便生了出来。

官家是在骗人,是在吓唬孝慈渊圣皇帝,是想继续看他出丑态来。

也许是看到了大家脸上的不信,刘邦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见黄彦节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脸忧愁的模样,好像他这个阉人娶了个媳妇儿却当了爹一般,他躬身作揖道:

“官家……”

随后便小声地,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讲了起来。

等他说完了,刘邦才不紧不慢地把酒杯放在了案上,示意陈妙常给自己倒上一杯水酒,这才道:

“说给他们也听听。”

黄彦节应了下来,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把声音提高了百倍,让他那尖锐的嗓子在整个小西湖上散了开来,把湖里面的鱼儿都给惊扰到了。

“金人大军已奔赴至临安脚下,嘉会门、钱湖门、新开门俱已遭袭,余杭门、钱塘门、丰豫门闭门及时尚无大碍,其余诸门……连着水门在内,全都被围了起来。”

“许多进出城的百姓,全都被金人给抓了去……临安城,被围了。”

皇帝已经说过了一次这事儿,黄彦节现在又来说了一遍。

有人开始相信了起来,只是许多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看着饮酒的皇帝和边上的赵相爷,等着二位发话。

还有的人,认为自己已经看破了赵官家的把戏,不过这个时候,官家摆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阵仗来,摆明了矛头是对向的那孝慈渊圣皇帝……官家是已经确定了要这位的性命了,现在唯有不做声,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皇帝这般行事,胡来是一定的,难免寒去不少人的心。

老公主便是属于认为自己看破花招的聪明人,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虽然第一时间也是有些慌了神,但现在却是无比的镇静。

赵家的这位老九,当真是把别人都当做了傻子。

若说当年还有点儿一起南下的情分的话,那么这几日过去,加上今日的这个插曲,老公主对于这位皇帝陛下,已经是变得有些厌恶了起来。

她年纪比姚太夫人稍长,但身体精神都是好得很,连根拐也不用拄,只是把手交到了一旁的宫女手里,让她扶着自己,慢慢地,踱步到了皇帝的案前。

“您这是何必呢?”

刘邦用酒杯挡住了脸,也挡住了他露出来的那一闪而过的轻蔑。

“您这是什么话,什么意思?”

见他还在给自己装疯扮傻,老公主又问了一句:

“世间最亲者,不过于骨肉弟兄,他已经没有了与您争夺的心思,也没有那个能力,您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他?”

“难不成,您身为大宋之君,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了吗?”

“他所图的,不过是活着而已,您……”

刘邦打断了她说话:

“您倒是让朕糊涂了起来……不过有句话您倒是说对了。”

“所图不过活着而已,这天下有多少人不是这样的呢?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入了愿去呢?就像是岳府门前挂着的那人,说死,还不是就死了。”

见他又扯到了那草民的身上去,老公主忍耐不住:

“您就算真想杀人,也需得寻个别的理由,那人并非什么不可死之人,只因为这个去找你兄长的麻烦,这事儿别说现在过不去,以后在天下人的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只因为?并非什么不可死之人?”

刘邦重复了一遍老公主的话,见这老妇人一脸严肃的模样,知道她不是在说什么逗乐的话儿,也知道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啪!”

大伙儿只看皇帝一巴掌就拍在了案上,震得周围的碗碟都差点摔在了地上。

“你说得很对,朕并不是想要替那人报仇伸冤,更不是想要为他讨回什么公道……公道。”

“只因为他与朕有旧交,所以朕见不得他丢了性命却没人给他报仇,还能顺便解决掉一个麻烦……但其实,”

刘邦绕路到了案前,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老公主:

“其实,就算那人不死,这人也是要死的,朕也是要去寻他的毛病的。”

本来这般质问,老公主的底气便是来自对于皇帝道德约束感罢了,她没想到,皇帝哪里是个什么讲道德的人,他这么大方地承认,反而让老公主有些泄了力去。

“您若真是那么想,直接杀了便是,又何必假模假样说什么金人来了,不是多此一举吗?”

是的,她反应得很快,要是皇帝真像是他所表现来的这般,什么也无所谓什么都不重要的话,那他完全没必要在今日搭好台子,唱这么一出戏来。

“什么假模假样?不是您用钱保住了他的性命?”

“那金人……”

“哦,”刘邦蹲下了身来,看着这位眸子会说话的老妇人,“那金人,确实是与朕无关……就像是您说的那样,这么杀人,那是多此一举。”

老公主心里头第一次生出了不安感,她看着皇帝好似有些醉了的眼神,心里头的不适开始变得强烈了起来。

不是皇帝?

那金人不是皇帝的人扮的?

临安城当真是被围了?

不对!金人根本不可能到临安来,那太尉张俊早早地与皇帝分兵,消息已经传遍两淮,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第一时间,老公主,还有许多看穿了皇帝的人都下意识地认为,这些金人是张太尉的人扮的。不管从人数还是从行军路线,只有张俊的兵有这个能力做到在现在围了临安。

她本来还想猜测皇帝说的是真是假,却又听到亭外长廊,开始生出了动静来。

回头看去,却见那两鬓皆白的张太尉,脸上全是血痕,好似喝醉了脑袋,走路颠三倒四的,几乎是走一步便摔一下,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一直到了皇帝身前,张太尉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跪了下去:

“官家,金人来啦,临安城被围啦!”

这是第三次听到这个消息,但是与前两次的镇静不同,大伙儿终究是慌张了起来。

张俊在这里出现,那么外边的……便当真是金人了。

金人,真的来了!

看着老公主有些变幻莫定的脸色……当年这位也是在汴京的,之所以没有被抓去北上,主要还是因为她辈分太高了些,也不住在皇城里,金人不晓得她的宗室身份。

可是那被围城之时的惨相,疫病蔓延开后四处摆放着的尸体,这位老公主可是瞧了个真真切切,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金人北去后,自杀守节的那些个人们……

那时候的汴京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环境里,好像皇帝被掳走了,天就要塌了一般,一开始是刘子羽他爹刘韐,后来是赵桓的仁怀朱皇后自尽的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人没有死在金人包围的冬天,而是死在了金人离去后的春天。

不论男女,不管身份,已经是到了只要是活着,就仿佛是十恶不赦的地步了……没钱的男女被饿死,年轻的女人被送去给了金人,年轻的男人城一破就跑了,留下来的也全都被入城的金兵给砍杀了铸成京观,在这种情况下存活下来的老公主,竟然被杜充那厮给阴阳道:

“公主赵氏宗亲,为何寡活耶?”

程颢、程颐两位大儒那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早已经被人给奉为圣人语录,杜充的这一问,何尝不是代表了天下人的疑问。

这话儿成为了老公主的心结,若不是吃斋念佛多年,心境要比常人镇定许多,说不准这位当真就自己把自己给了结了……尽管如此,她身为钱家主母,后面的许多小辈竟然也抱着与杜充同样的想法,对她不甚尊重。

刘邦笑了笑,问向张太尉道:

“你身为一军主帅,如此慌张像是个甚么模样!站起来说话,勿要吓着了朕的亲戚些个。”

张俊一脸刚刚经历了大战的样子,站起身来,努力地吸了好几口大气:

“此番金人来得突然,不知道是两淮哪里的防线出了问题,臣手底下的几万人马与其交战,已经损耗了五六成之数……此番对面来的凶猛,风头正盛,势不可挡……所幸临安城高墙厚,若是固守,对面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么厉害……”刘邦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赶紧呼唤起了赵鼎,“城中可还有余粮?”

余粮……赵相爷一把年纪,难得有些激动起来。

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官家竟然会使出这一招……就是了,就是了!

北边就是个背锅的,天下间的作孽事儿干了不少,多算上一件,也冤枉不了他们。

别人不知道那韩常投降的细节,可是他身为一国宰辅,当中关节只是稍为捋一捋,便能清楚许多。

金人是不可能来的,但是官家招降过来的金人,便就什么都说得清楚了。

“回禀官家,各地所征之粮尽数运给了北伐诸君,前些日子又遇赵士程谋反,许多商户都与外边断了联系。”

“仅仅靠着临安所储之粮,一日一餐的话,兴许能撑上半旬。”

临安人多,人一多起来,热闹是热闹了,消耗也就自然大了去。

只见皇帝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忧虑的神色,又从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儿来:

“这可如何是好?!”

好几个大臣都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他们这群人,全都是想着要去打仗的,对金人要么恨之入骨,要么就没有常人那般畏惧,此时难免与当年开封城被围的时候做起了比较,一时间,个个都生出了诸多的办法出来。

胡铨上前一步道:“张太尉带来的兵马,加上临安城三衙各司的守军一起,集中兵力向外突破,金人织下的又不是天罗地网,终究是能够冲得出去的。”

“再让距离最近的韩良臣、殿前司步军司的两位都使回来勤王,如此,金人便成了我大宋的瓮中之鳖了!”

刘子羽默然道:“却不知金人来将几何,打头的又是何人……临安城军械库里的装备,即使现在发百姓一起抗敌,也是足够的……最主要的是,北伐去的几位将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咱们知道得不甚清楚,一切,还是得从长计议一下。”

见他们竟然当真讨论起来了抗敌之策,纵使觉得再荒谬的人,此时也不免信了七八分去,又见皇帝陛下手不释杯……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但反正这些天官家一直在喝,从那日他回宫之后的第二天上朝开始,他便再没有离开过那酒杯。

到底是醉还是没醉,恐怕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他绕过了案前的老公主,径直走到了那有些失色的孝慈渊圣皇帝面前。

赵桓心悸:“陛下……”

“伱当年做的事儿,大家都是知道的……”刘邦盯着这个死人,“今日又遇见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你来指挥,你当如何?”

“这……臣不敢胡言乱语,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没事儿,朕让你放肆。”

赵桓的嘴角动了动,没人比他更知道金国人的厉害了。

此时皇帝问起,加上之前承诺过矮子要为两国止息干戈而进言,他想了想,终于是回答道:

“金人此番来袭,想来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正是被其给占据了先机,此时诸将皆在外边儿,临安虽固若金汤,但人心难测,百姓重压之下恐怕会在这个关头闹出些事端出来,到时候我大宋将儿既得面对外患,也得面对内忧,着实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说着,一面观察着老九的神色……说实在的,这些年里没有谁比他更会察言观色了,但凡老九流出半点不悦,他立马便会住口,然后换个说辞。

可是老九不但没有不喜,反而一对眸子愈发的亮了起来……如此神态,倒是与昔日他和徽宗皇帝商议之时,后者的表情如出一辙。

悄悄地松了口气,就说嘛,都是赵家人,难不成老九还能忽地改了性子不成。

有了皇帝的表情做鼓励,孝慈渊圣皇帝说起话来便有了许多的底气,毕竟这是兄弟重逢以来,老九第一次朝着自己露出了这么舒坦的模样。

“两国实无世仇,皆因当年海上之盟而起,又因厉阶郭药师包庇张觉,方才闹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大宋自居中国,当以礼仪廉耻为先,上次金人遣使而来,已足见其求和之诚意,既然已经说过了要和,倒不如继续把和议继续下去,毕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侃侃而谈,听得刘邦忍不住拍了拍巴掌,狗日的,杀了你也不冤!

“你的意思是,朕没有礼义廉耻,所以才背了盟去,是吗?”

赵桓神色一滞,差点就要跪身下去:

“是臣说错了话儿,陛下勿怪,陛下勿怪……”

一面说着,一面作势就要给自己两个巴掌,刘邦连忙阻止了他:

“哎,你这是干什么,是朕让你说的,而且你说的又这么有道理,朕又岂会怪你。”

“不瞒你说,你这次还真是与朕想到一块儿去了,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惦记着别的事情,那不是傻子嘛。”

“无论如何,先把眼下之为解决了再说吧。”

赵桓心里头大喜,一来老九第一次肯定了自己……当年他在完颜昌面前做到这一步,足足用了两年的时间,那便说明,他是已经开始接受了自己,那自己的性命,也多半是保了下来。

二来达成了与金国人的承诺,让对面知道自己活着也是有用的,始终惦记着自己,可以靠宋吃金也能靠金吃宋,左右逢源之下,便是有了自己的底牌。

第三嘛,则是当年的选择确实是他窝囊了些,他在牛圈里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是能重来的话,自己一定不会去金国大营里面,自己一定要拖着逃跑;如今老九越是能干,对金人越是强硬,便显得自己越是不中用。

只要老九当真照着他说的这么去办了,对宋国如何赵桓不知道,但对于自己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皇帝的决定一说,立马便引来了许多大臣们的反对……靖康一役让宋人失去了脊梁,直到现在也没全恢复过来,如今明明有着例子在前,官家却仍是不知道引以为戒……眼看着这中兴之主就要步入他爹和他哥的老路上去,这些人哪里肯干!

若是要说和,昔日秦桧在时他们早就站在秦相爷身边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一时间,劝谏声、哭泣声、恳求声不绝于耳,跪着的、躬身的、磕头的姿态尽出。

刘邦叹了口气,对着禁军指着解下了自己腰带正在亭子梁上打结的刘子羽道:

“把刘尚书给劝下来吧,好好的不学,学他爹上吊。”

又指着整个人都翻到了栏杆外边,被一群人给拉着的苏符道:

“湖水太冰,让苏尚书也回来吧,不管是溺死还是冻死,还不如刘尚书给自己留个全尸呢。”

反正大家各有各的做法,赵鼎虽然知晓情况,却还是想着配合皇帝,做个姿态出来,只是老头儿演技不行,往后退了好远,临近把头给撞在桌子上的时候,却又慢了下来,一直等人把他给拉住了,他才开始要挣扎起来。

一时间,场面热闹极了。

刘邦看着那一直心事重重看着自己的韦太后,第一次主动开口与她说了话。

“学着点。”

皇太后眼皮一跳,正欲开口,又见她亲儿子去宽慰那几个妃子去了,独留下她一人在思索着……九哥儿是让自己学什么。

“你们怎么不害怕?来的可是金人。”

比起大家的激动,坐在他身旁的几个女人反而显得镇静了许多,种雨有了母性,说起话来比昔日更加温柔,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刘邦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

“您是一国之君,也是一家之主,天塌了有您在,您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你没听见朕说的话?朕要去与他们说和了去。”

种雨昂首,一脸骄傲道:“您不会的。”

“哦?”刘邦笑道,“你对朕这么有把握?”

“臣妾是对臣妾的夫君有把握。”

轻轻点了点头,都说一个好的女人足以旺三代……吕雉哪里都好,就是身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皇太后,她的权力太大了些。

不过还是得怪始皇帝,谁让他只教了人怎么做天下共主,却没立个女人出来在后宫做榜样,害得自己只得摸瞎前进。

“放心好了,在不让人失望这件事上,朕一般都不会让人失望。”

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将杯子给摔在了地上。

大伙儿终于是安静了些,刘邦把脑袋上那幞头插着的两翅给摘了下来,拍到了桌子上,大喝道:

“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做这样子给谁看!”

“要哭丧的,去你爹面前哭去,别在老子跟前嚎!”

一面说着,他又唤着张俊:

“嘉会门,老子亲自去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要把天给翻了去!”

张太尉连忙松开了拉着苏尚书的手,赶紧小跑到前方开路去了。

皇帝什么话也没说,连看都没看那几个要寻死的人一样,径直便跟了上去,许多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金人的面都还没见着呢,光是听见了消息,便乱成了这副模样。

也不闹了,纷纷整理起了自己的衣冠,跟随着皇帝的脚步去了。

后宫中的人就要回后宫里头去,韦太后也是这么想的,自从他儿子给她放狠话,还减少了她的用度之后,这妇人便没有一夜睡过好觉,现在金人又来了,她更是害怕得厉害,魂魄都丢了一半去,若不是旁边的宫女呼唤着,她不知道还要在原地发多久的呆。

“太后……都走了。”

韦太后回过神来:“都走了……那,那便回去吧。”

这话才一出口,便被人给打断了:

“太后,先不忙回去。”

她抬头一看,却见是官家身边的那内侍,现今宫里头当差的第一宦官,黄彦节。

“不回去,那要去哪里?”

黄彦节眉眼依旧低顺:“官家早先便吩咐过了,叫您同去嘉会门呢。”

那是金人在的地方,自己去作甚!

韦太后很想拒绝,但却发现,这个阉人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一说完,两个配刀的禁军,便朝着她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她不明白,明明是到了宋国,却仍是像在金国一般,万点都由不得自己。

另外一头,嘉会门本就是与皇城最近的一道城门,从皇宫丽正门一出来,百多步的距离而已,从小西湖到这里,不过花费了一盏茶的时间。

城门上站着的人是王琪,这小夜叉素来没心没肺,难得见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此时见皇帝带着众人来了,他赶忙迎了上去:

“昨天夜里还好好的,张太尉到的时候还没事,天还没亮,这些狗日的便已经到了……”

“幸好发现得及时,对面攻了几次,全都被神臂弓给压了回去,但看这副模样,想来是当真做了攻城的准备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指着不远处的山坡,金人已经开始在伐树凿石了,看起来正是在做攻城器械。

刘邦眺望了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最主要的是消息已经传了开来,许多百姓都涌上了街头……他还好,毕竟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前,各国差不多每年要打一次,见惯了这种大场面;别的大臣就不一样了,他们中的许多都是南人,也大都仕官于靖康之后,又多半是些文臣,此时见了这幅景象,不少人都变得心惊了起来。

“别的城门如何?”

王琪答道:“臣都巡视过了,都给围上了人,唯独此门这里人数最多,想来是离皇宫最近的缘故,金人的主力,当是在这里了。”

“谁人统兵的,可看清楚了?”

小夜叉顿了顿:“打的旗帜,应是金国纥石烈家的,具体是谁,便不知道了。”

纥石烈家的……

赵鼎听了去,终于是有些摸不准了。

他贴到了皇帝的身边去:

“官家……这人,当真是金国来的?”

刘邦古怪地看着他:“不然怎的,你以为是哪儿来的?”

“韩常……”

“对了,”刘邦好似刚想起来什么,问着张俊道,“韩常呢?”

张太尉赶忙回话:“一齐来的,现在当是在钱塘门附近巡视着。”

赵相爷眼皮跳成了蚂蚱,见鬼了,见鬼了!

不是张俊,也不是韩常。

这么多的人马,不管是从何处来的,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己!

真是那金人来了!

他再也沉稳不住,赶紧便唤着刘子羽和胡铨,一面清点着军械库里的装备,一面赶紧让兵部的差人去趟临安府衙。

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在城里生出事端来!

又赶紧询问起了现在的布防情况……原本还淡如水的赵相爷,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刘邦没有理他,而是清了清嗓子:

“先去谈谈吧,只是不知道谁有这个胆子身入敌营的,大家自荐吧。”

谈,大家都不想谈,但现在这个情况,正如赵官家所言的那般,正是火烧眉毛了。

可是谈的话,不又是走了汴京城的老路了嘛!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便享受到了兵临城下的滋味,这转变实在是来得太快,许多人都还没能够接受得过来这个现实。

胡铨站身出来:“官家,不用谈,咱们能打!”

刘邦白了他一眼:“押下去,别在这儿捣乱。”

“说了要谈,那就只提谈的事儿,先别提其他,免得乱了计划。”

如此,还有想要说话的人,见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便各自噤声了去。

不说话归不说话,但让他们主动请缨去与金人谈,这事儿也许有人会去做,但绝对不是城墙上的这些个。

“去那群做苦力的人里头找吧……林一飞?他是秦桧的儿子,想来和金人打交道也是有办法的。”

这便是为那林一飞做了主了,他扛木石扛的好好的,怎么也没想到,忽然便担上了这么大的一个责任。

可是由不得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是去了,当真谈成了的话,那富贵日子便回来了。

只见这位被吆喝出了城门去,举着双手慢慢地挪向了金国大营,再回来的时候,毫发无损不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刚一入城,便被簇拥着上了城门,一群人全都围了上去,看他是个什么说法。

林一飞心里头记恨皇帝,可是他更害怕这位桀纣之君,过了一生的富贵日子,唯独在这两年开始受尽世间磨难。

此时金国人来,他面上虽然紧张,心里头却全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绣花枕头,还妄想与金人一战,如今倒好,还不是要舔着脸去求和!

“陛下……他们,他们不愿意与罪臣谈。”

“为何?”

“只说是罪臣身份低微,不见我大宋的诚意。”

刘邦思索了一会儿:“确定是金人吗?”

林一飞赶紧点头:“确定是!罪臣对金国礼仪颇有研究,那些人行事说话,绝对不是假扮出来的模样,确确实实是金人无疑!”

他这话,算是打消了众人的最后一丝疑惑,刘邦又问道:

“那……狗日的些想要谁去,有没有说?”

林一飞作揖道:“若是陛下亲自前往……”

“哼!”

皇帝一声冷哼,他赶忙改了口:

“皇亲国戚也可。”

“皇亲国戚……”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围,把目光落在了那面若筛糠的赵桓身上。

后者打了一个冷颤,种种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却发现老九的目光移开了,落到了边上的老公主身上去。

“要不然……”

老公主咳嗽了十几声,感觉肺都要被咳出来了,颤抖着道:

“我一介女流,倒是担不起许多的责任。”

“官家又身系江山社稷之责,要不然的话,还是……大哥儿去吧。”

孝慈渊圣皇帝脸色惨白,恨极了面前这个救命恩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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