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折家
自打大宋立国以来,西边一项都是战争不断,本来主要重心是抗辽,但自打一百零五年前党项人李元昊立夏国开始,大宋又与辽国结成了兄弟之邦,西北诸军的主要任务,便从抗辽变成了抗夏。
而这里头,名气最大的,便当属西北折、种两家了,种家不多赘言,这折家光从资历上来说,这西北第一家的名号当之无愧。
毕竟,人折家在西边的年生,比大宋立国的年生还要长呢。
折家世居府州,此地东临黄河,北临大漠,南瞰河西诸州,地理位置也是非常的重要,从协助太宗皇帝攻打北汉,到后来世代抗夏,再后来抗金,这一家也确实是称得上满门忠烈……杨沂中的祖上是杨家将,杨家将里头有位佘太君,说的其实便是折家的女儿了,虽然巾帼不让须眉说的是韩世忠的媳妇儿梁红玉在黄天荡打完颜兀术时候的表现,但真论起来,这位折家嫁去杨家的姑娘,方才是本朝最能体现这句话的女人。
女子尚且如此,男子就更不用多说了。
靖康之时,金兵围攻太原,西北诸家赶着去进军勤王,唯独折家一直没有动作,便是因为其作用实在是太大,得防止夏国乘机而入,后来没有办法,折家最后一任家主折可求为解太原之围,终究还是率兵北上,结果却在太原外围被金兵打败,一月之内连战三次,三次皆败。
无奈之下,加之金兵也终于是攻破了太原,折可求便退守府州,一直到了建炎二年,两位皇帝都到了五国城了,金国名将完颜娄室攻占延安,断了府州粮道,前有夏国凶相毕露眈,后有金国虎视眈眈,在已经是粮尽援绝之际,完颜娄室又以折家族人劝降,许其以关中之地,折可求无奈之下,便以府、麟、丰三州之地投降。
至此,折家便走向了一条与种家全然不同的路上去。
建炎三年的时候,完颜娄室和折可求以及其麾下三万折家军攻打陕州,建炎四年的时候,完颜兀术和完颜娄室与张浚在富平大战,这场打垮了宋国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才聚拢的十八万大军,也打垮了宋国西边儿的防线,一直到了最近几年,在吴家兄弟的治理下,川陕之地才有了主动出击的能力。
而在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里头,依旧是有着折可求的身影。
至此以后,折可求便彻底取得了金国的信任,甚至在富平之战的前些时候,金国准备在汉地扶植政权之时,还有过是立折可求还是立刘豫的争辩。
一直到了绍兴七年,也就是至今五年以前,秦相爷的老主子挞懒完颜昌准备废除刘豫的帝位,金国左监军、完颜阿骨打的同母亲弟完颜杲还曾向着完颜昌许愿,让折可求来替代刘豫,最后被完颜昌给否决……这完颜杲也当真是个一心向金的人,见折可求重用不得,可他又手握重兵,便在第二年的时候,将折可求给毒死了。
又是一出飞鸟尽良弓藏的例子,前有郭药师,后有折可求,不过与郭药师的常胜军悉数被活埋不一样,折家军作为西军精锐,到底还是被金国给保留了下来,只是不再拥有番号,被打散到了各军里头去。
最近的一次关于折家的消息,便是绍兴九年的时候了,三年前,西夏趁着宋金达成和议,将中原和陕西大部分地区还给宋国之际,派兵占了府州,折家后人至此彻底消散……西夏怨恨折氏多年抗夏,掘其祖坟,鞭挞折氏先人骸骨,极尽侮辱之能事。
这老头儿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来,这周边几个反应灵敏的人,也就了解了他们如此作态的原因了。
折家忠心了一百来年,偏生在最后的关头,出现了这样的差错来,由西军第一家变成了万人唾弃的走狗,特别是在种家人的衬托之下,此天翻地覆的差别,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此间感觉,说起来或许没什么,但当中的辛辣酸苦,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明了了,就像是这个老头儿的模样,在面对自个儿同胞的时候,竟然连认都不敢相认,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俨然已是成为了他们的心结。
刘邦对于这家人的事儿早就有所耳闻,此时听他报了家门,一番思索过后,终是问道:
“尔等不战而降,可是因为心中有愧?”
老头儿潸然泪下:“都这个时候了,罪人不敢相瞒陛下。”
“之所以降,是因为在这金人的麾下,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
辛次膺紧皱着眉,他对于折家自然是敬佩的,折可求的行为……也自然是唾弃的,但说到底,他对这些人还是抱着一丝怜悯之意。
此时皇帝这般发问,明明就已经是给了他们台阶来下,但这人该说真话的时候说假话,该说假话的时候,却又偏偏说起了真话来。
当真是怪异得很。
刘邦也显然被噎住了一下:“朕大抵是晓得你们的心态的。”
“只是这过不下去,又是个甚么说法?”
老兵依旧是哭诉着:“陛下有所不知,这金汉军之所属,十之八九皆是签军,像是我等这般的罪人,虽然领着军饷,却也与那签军无贰。”
签军嘛,就是签发所有的平民丁壮当兵,也就是强行抓来的壮丁组成军队的意思,前中书舍人汪藻就曾经说过:“比金人入寇,多驱两河人民,列之行阵,号签军。”
若是说得再为直白一些,那便是炮灰了。
对于炮灰,自然是该有着炮灰该有的待遇,其所得所赏,皆是靠功绩论之,若说是像女真士兵一样的保底军饷,那是万万没有的,他们的保底,便是家中少收去的赋税罢了。
“如今女真没了岁贡,没了江南水路,没了中原沃野,也没了汉人农夫,如何能平白造出钱来?若是没有钱也就罢了,最近这旬月以来,我等甚至连顿饱饭都没吃过!”
“若不是我等都是戴罪之人,早便反了去投效王师去了,何必等至今日!”
“陛下少怜,说来说去,都是我等咎由自取……只是折家军许多新人,都是当年未曾参与战事的孩童,他们,总归还算是无辜。”
“不敢奢求别的,只望官家要罚只罚我等老朽,勿要连累了他们。”
这老头儿说了很多,但是刘邦脑子里只是在不断地响起一个声音:
金国的这些个签军,最近一月来连饭都吃不饱了!
这里是开封啊,这里是中原啊!
这里是金国在宋之地,最重要的地方!
此地尚且如此,别的地方,又当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