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胡远道从屋顶落下，正好听到了那位男子很是张狂的一句话，不由得又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刚才正好是背着他，这一下是看到了正脸，居然还是一个认识的人。胡远道突然跳下，也是吓了那男子一吓，他后退一步，身边的另一个明显是侍卫的人抽刀拦在了他的面前。

胡远道站定后躬身行礼：“提刑司都司提刑胡远道，见过燕小郎君。”

那男子也认出了胡远道，这下才定下心神，整了整衣服回了个礼：“原来是胡提刑，许久不见了。大半夜的你这是干嘛呢？”

胡远道微笑道：“不敢当燕小郎君问询，之前有人夜探提刑司，在下追踪人犯到此。”

燕小郎君立马把视线放在了被围住的黑衣人身上，伸手指了指：“就是这个撞了我的家伙？”

不等胡远道回答，燕小郎君又笑了起来：“你们提刑司怎么还能让人窥探了去？要不要我们巡检都督府帮忙保护一下啊？”

胡远道没理燕小郎君的讥讽，平静地说道：“多谢燕小郎君的好意，只是小小毛贼，当不得都督府兴师动众，还请小郎君把人让我带回去，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就不打扰小郎君夜游雅兴了。”说话间，跟着一起的两名提刑官也终于赶到，见到自己家头儿正在和人说话，而追的那个人被几个壮汉围着，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得先站到胡远道身边

燕小郎君看了看胡远道的眼神，顿感无趣，挥手示意胡远道去拿人。胡远道连忙谢过，带着人转头准备去抓人，谁知道那黑衣人一看双方已经谈好，估计自己是插翅难飞了，居然从袖中亮出一柄匕首，一刀就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鲜血顿时飞溅而出，喷得离他最近的壮汉满头满脸都是。

胡远道看到这一幕心道不好，连忙冲了上去扶住了黑衣人倒下的身子，看了看匕首所插的位置果断放弃急救了，只是伸手拍着黑衣人的脸颊大吼：“谁派你来的？是谁？！”可惜还是太迟了，那黑衣人遮面的黑巾瞬间就被鲜血染红，只剩出的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死前还直直地看着燕小郎君，眼中露出一丝说不明的味道来，最终也慢慢散去了神色。

胡远道叹了口气，把黑衣人放下，招呼同来的提刑官：“把人抬回去，让人画画像，查一查有没有人认识。”但心中大概是觉得这种死士，估计是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很难查到了。

那燕小郎君还没走，站在一旁看着胡远道安排，只是脸上那抹讥笑怎么都下不去。见到黑衣人身死，他还故意叹了口气：“可惜可惜，怎么就死了呢？”

他身边的女伴倒是被那么多的鲜血给吓到了，躲在燕小郎君的身后头都不敢出。剩下的侍卫也都面部无表情，连被血喷了一头一脸的那名侍卫都只是简单把脸上擦干净了，丝毫没有在意。胡远道知道这些应该是巡检都督府的精兵，被派来保护他们燕乐兴都督的独子，就是眼前的这位燕晋燕小郎君了。

“还多谢燕小郎君出手帮忙。”虽然人是死了，但该谢的还是要谢，若不是燕晋的手下拦了一下，怕不是真的要被他跑了。

燕晋挥了挥手，不在意地说道：“我燕某在这中都城虽然算不上什么人物，但也不至于被人当街撞了还没反应，当不得你胡提刑这谢字。”

见对面并不领这个情，胡远道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便向燕晋告辞准备离开。谁知燕晋伸手一拦：“胡提刑莫急，燕某这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下胡提刑。”

胡远道疑惑地看向燕晋：“小郎君还有什么要问？”

“听说提刑司现在也负责工部员外案？”燕晋双手收入袖中，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胡远道，“这中都城的安全，我们都督府也有责任，不知道提刑司查的如何了？要不要我们都督府帮忙搜查啊？“

胡远道眉间微皱，不知道这燕晋是自己一时起意，还是他父亲燕乐兴的意思，当下回道：“小郎君心意领了，只是我提刑司人手还充裕，而且都督府毕竟隶属兵部，这刑名之事还是由我们这些人来比较妥当。”

“诶，什么兵部刑部的，不都是为了陛下解忧？”燕晋一笑，“罢了，既然胡提刑不领我的好意，那我也不勉强，就此别过了。“

胡远道连忙拱手，燕晋一拉身边女伴，带着侍卫就走了。胡远道看着他的背影没入人群，便转身回提刑司去。

先前黑衣人的尸体已经送到了提刑司，有提刑官连夜去找了仵作来验尸。胡远道刚进门就被知会去见罗民，于是来到司正的房间，罗民披着衣服正在等着他：“坐吧，先喝点水，我给你倒好了正温着。”

胡远道也不客气，正好跑了几条街正渴着，坐下喝下一大杯后舒畅了许多。罗民这才开口说道：“说说什么情况。”

“晚上我正在文库找着线索，看书看累了就出来透口气。谁知道刚出来就听到头上有瓦片被踩的声音，然后就发现那个黑衣人，追着跑了几条街后，他撞上了夜游的燕晋，被燕晋带着的侍卫给围了，估计是看着跑不掉了，便自尽了。”胡远道叹了口气，“怪我，没防着这手。“

“燕晋？巡检都督府大都督燕乐兴的儿子？只是意外遇到？”

胡远道犹豫了一下：“以当时的情况来看，确实是意外遇到。不过最后燕晋试探了一下我们查案的进度，还想用破案时限来压我，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替他父亲问的。”

“探探口风罢了。”罗民没在意这个，“这燕晋是个没城府的，燕乐兴就算想知道我们查案的进度，也不会这么明显的问出来，他有的是办法知道。当年燕乐兴在西北军做参谋的时候，就被人称有权变，哪会这么直白。“

胡远道点头应是，确实可能只是燕晋偶遇他，一时起意想探探口风。罗民又问道：“你那边有什么进展没有？”

胡远道摇头：“目前还在探查，我一边让人走访金府下人和水龙队，还派人去探访红土的来源，我自己想到了些新的方向，正在书库找文档，结果就出了晚上这事情，想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呢。另外还要再去拜访金夫人，还没能成行。”

罗民安慰道：“你辛苦了，目前其他的事情你都放一放，我交给别人去做，你一心一意放在这件工部大案上，一定要仔细查探。”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已经不仅仅是两件离奇死亡案件那么简单了，更何况今晚居然还前所未有的有暗探来探查，你觉得这暗探会来自哪一方？”

胡远道想了想：“这人身手不弱，且意志坚定，大概是豢养多年的死士——”他没继续说下去，伸手蘸了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贵“字一个“兵”字。罗民笑着伸手把两个字擦掉，点头道：“和我想的差不多。可惜这人是当街自刎而死，又有燕晋看着，不然还能接着他作饵，说不定能钓一条大鱼上来。”

说完看了看放在一边的水漏：“时辰不早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明日再继续。也不急于这一时，别把自己身体拖垮了，我还等着你把案子破了呢。”

胡远道便告辞出门，夜风一吹顿时感觉身子有些发虚，想来是最近实在太过疲劳，刚才又一番追逐耗力不少，确实不适合再撑下去了，这才出了提刑司骑马回家。到家时于妈和胡馨都早已睡下，胡远道也不想打扰她们，自己打了水随意抹了抹便睡了。

这一觉睡的沉，待着睁眼已经天光大亮了。看了看日头居然比平日迟了半个时辰才醒，看来确实是累着了。胡远道起身推开屋门，见得于妈正带着胡馨坐在院中吃食。两人见胡远道起床都很开心，于妈给胡远道准备洗漱之物，胡馨一边喝着粥一边和胡远道说着话，埋怨自己爹爹回来了都不告诉她。胡远道苦笑着解释自己回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睡了，但胡馨压根不听，最终还是胡远道答应下次带甜食回来小姑娘才笑出声来，哪里有半丝不开心的样子？

胡远道自然是知道女儿跟自己撒娇，也不戳破小姑娘的心思，拿着于妈准备好的洗漱品去一边洗漱后又坐回桌边，端着热粥吸溜着，不一会身上都暖暖和和的，连疲惫感都消散了不少。三人就一边吃着一边聊着，聊了聊胡馨的学习，又谈了谈胡馨平日遇到的趣事，笑声伴着早食的香气在小院中回荡着。看着女儿开心的笑脸，胡远道心中长舒一口气，一时就希望这时间过的再慢些再慢些，能多陪一陪自己女儿。

胡馨却是懂事的，她喝完粥后抬头看了看太阳，便对胡远道说：“阿爹还是快些吃吧，时辰已经不早了，阿爹该去衙门了。”

胡远道不禁莞尔：“馨儿就这么不想阿爹多陪陪你？”

胡馨很认真地回道：“馨儿当然希望阿爹能多陪陪馨儿，但馨儿知道阿爹在保护着中都城，所以阿爹不仅仅是馨儿的阿爹，还是这中都城许许多多人的希望，所以馨儿能忍着。”

胡远道心中一震，抬起头看了看于妈，却见于妈也是一脸惊讶。他感觉自己眼眶有些酸，便拉着胡馨的小手，温柔地问道：“馨儿真懂事，这些是馨儿自己想的吗？”

胡馨摇摇头：“馨儿想不出这么多的大道理，之前馨儿把自己的心里话跟李娘子说了，是李娘子告诉馨儿阿爹有多伟大，馨儿便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