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智不坚难展抱负 胸有鸿鹄预飞冲天
皓月历212年冬
锦州州府云城南城门外,数以十万计的人潮在跌跌撞撞的冲击着城墙。
这些人衣着褴褛,步履蹒跚,手持铁镐、菜刀、木棍等物,口中有气无力的喊着冲杀的口号。知道的,这是在攻城,不知道的,以为是难民逃荒。
城墙之上,官兵机械的张弓搭箭,箭矢不要钱般射出,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就是一个个移动的靶子,无需瞄准,每箭射出必有人倒地。
难民如潮水般冲上来,扔下几千具尸体后,又快速的退下去,如此反复,已经持续了半个月。
云城外密密麻麻的全是尸体,越靠近城墙尸体越多,不少地方尸体堆积可与城墙持平,攻城都无需云梯,只要把着尸体往上爬就可直上城头,粗略估计,尸体最少得有数万之巨。也亏的现在天气寒冷,尸体冻僵冻硬没有腐烂。若是盛夏,必是尸臭漫天,疫病横行。
按新汉律法,云城应有驻军两万。因各级武官扣吃空饷,使得现在仅有驻军一万三千余人。仅这一万余人,面对城外几十倍的叛军,虽有恐慌,但也可以勉强维持,哪怕守城官兵被百姓戏称为“雏军”,只因攻城大军全是老弱病残。
城墙之上太守石守信看着城下的人潮,眉头紧锁隐隐有不不忍和怜悯之色,同时带着深深的不解。
他虽是武官,却也是锦州之地的最高管理者之一,城下这些也都是他治下的百姓,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心中悲凉可想而知。
怪只怪州牧杜源,贪财好色贪婪成性,嫉贤妒能还胸无点墨,靠着给郭喜寿当狗腿子,混到了这一州之首的位置,让锦州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杜源背靠郭喜寿,那真的是肆无忌惮。在锦州公开售卖官位,而且卖的是风生水起。
如郡丞一职,那可是一郡的二把手,却被杜源明码标价的贴出来五百万两白银。更不可思议的是,有乡绅为其傻儿子捐了五百万两,没过几天竟然真让他那傻儿子得了朝廷的任命文书。
石守信听闻此事,当即抽刀劈碎桌案,大骂杜源祸国殃民。
然而,就算石守信在气愤,也不可能真的提刀砍了杜源。除了杜源是朝廷认命的一郡州牧外,更因为杜源在不断拉拢腐蚀其手下将官,不少将领都投到了杜源麾下。
在锦州郡兵中更是流传着:石太守,臭石头,吃糠喝稀没盼头;杜州牧,万金油,一年到头大鱼肉。
石守信数次下狠心想整顿军务,却都被杜源阻挠。石守信将此间之事上述朝廷却皆石沉大海。显然,朝中有大人物出手,将其所有弹劾奏章都压了下去。若非其手下还有几个体己人可用,怕是早就被杜源将其在军中架空了。
早在两年前,石守信就看出魏同友心思不纯,非一般山匪可比,就想派兵围剿其所在二龙山。可锦州被杜源霍霍的不成样子,那些所谓的“官老爷”,都是拿着真金白银捐出的官身,一个个脑满肠肥只知道捞钱,打仗就得掏钱,那可比挖他们祖坟还要让他们难以忍受。
经过“社会”的鞭笞和“现实”的毒打,浇灭了石守信的的满腔抱负,在沮丧与不甘中彻底开始摆烂,除了保证自己不同流合污外,每日皆与军中弟兄饮酒买醉,在醉生梦死中得过且过。
如今,魏同友果然揭竿而起,看着城下如同涨潮退潮的难民,石守信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心头滴血怕是也不过如此。
想我石守信堂堂武将世家,集汉帝三代荣宠于一身,不但不能为民请命,还要亲自下令射杀治下之民,实在是罪孽深重。我辈虽有心报国,但奸臣当道,如之奈何!
唉!
只是天佑军的攻城方式,实在让人费解。据说,天佑军中有智虎坐镇,如此大才怎会这般不智?坐拥五六十万大军,若四面围城而攻,就云城这点兵力,绝对是捉襟见肘。那时,别说是坚守这半个月了,就是半个时辰,怕是也难以办到。就算不如此,只是让叛军中那精锐士卒猛攻一阵,云城怕是也早就易手。而今,如这般猛攻一面,哪里是智者所为,着实让人费解。攻城?呸!分明就是在让人送死。
嗯?送死?想到此,石守信不由得心头一沉。
或许,自己已成了这智虎的手中刀,在帮他剔骨割肉吧!
举目远眺,在这攻城难民潮的后面,是更多难民组成的一个个方阵,在方阵中央,是大概有十万人左右组成华丽方阵。
这方阵中的甲士,就是石守信心中所念叨的精锐士卒。
清一色的汉朝制式甲胄:硬甲、横刀、圆盾、铁枪,光鲜亮丽的晃人眼球,比之破衣烂衫铁镐菜刀,端的让人羡慕不已;年龄二十五到四十之间,全是青壮之人,比之冲杀的老弱病残,就是云泥之别;一个个站的笔挺,看着战场上的生死,眼中闪动着嗜血和残忍的光芒,比之四野歪七扭八,畏畏缩缩的杵着,眼中充满了惧怕的病夫,那就是一群狼,一群随时准备将猎物撕碎的狼群。
这十万人就是叛军底气,也是石守信忌惮之所在。
方阵中央大概有十数骑,为首一人,头戴乌金龙云盔,身着紫金盘龙铠,胯下一匹毛发漆黑铮亮的乌骓马,手执马鞭,时而对云城指指点点,时而与身后诸将交流,端的是威风凛凛,身后竖有一杆大旗,上书“天佑将军”四个大字,此人,正是叛军首领魏同友。
魏同友身高七尺,皮肤黝黑,体型朔健,孔武有力。面容刚毅中带着些许沧桑,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魏同友是锦州留德县城内大户人家子弟,母亲顾欣雨虽然漂亮,但是身份卑贱,歌女的出身让魏家上下都很轻视,独居的小院中,连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安排,院中大小事务都要顾欣雨亲自操持。
魏父偶尔过来,也是贪恋其美色,发泄过就走,对其母子不甚关注。久而久之,魏同友也逐渐被同族兄弟看不起。
这让魏同友平日很是自卑,总感觉比别人低上一等,慢慢变的沉默寡言唯唯诺诺起来,受了委屈也独自承受不与外人道。
或许在他人看来,这是魏家一位少爷,只有他自己知道,过的或许不如一个下人。
魏家有私塾,凡魏家子弟八岁皆可入内读书,但魏父却没有这个打算。经顾欣雨苦苦哀求,魏父才勉强同意,魏同友在十三岁那年,方有幸成为其中一员。
因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魏同友知道生活艰辛,故而倍加努力,虽入学甚晚,但其用心刻苦,学业优于同辈甚多。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年幼的魏同友,却不懂这样的道理。
优异的成绩,时常得到了先生的表扬及部分长辈的赞许,父亲也破天荒的关心起来,这一切却引的部分魏家子弟的不满,因嫉而生恨最是正常不过。
众人先是故意找茬制造摩擦,后又寻衅滋事有意挑衅,魏同友知上学不易,更知自己身后没有后台,对此都唯唯诺诺,选择息事宁人。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魏同友越是忍让,对方越是肆无忌惮。如此几月,可怕的霸凌事件就发生在魏同友的身上。
一日,魏同友满身伤痕的回到家中,母亲顾欣雨看到急问如何伤的,魏同友支支吾吾说是摔的。那藤条鞭笞的伤痕如此明显,顾欣雨学艺时也曾受过哪能不知。一边给儿子擦拭伤口,一边默默流泪。
因母子俩的沉默和不争,魏同友隔三差五就会有新伤加身,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成绩也是一落千丈。
先生怒其不争时常训斥,长辈骂其骄狂不在关注。久而久之,魏同友在私塾内被边缘化,在家族中更是可有可无,连魏父也恢复过往的样子,不在对其过问。
这样的日子反而让魏同友好过起来,打骂虽有,却不是那么频繁。
魏同友有一堂兄名叫魏同德,家况于魏同友相似,许是同样的生活经历,让两人成为了朋友。
魏同德平日里表现平平,没有丝毫出彩之处,却突然在乡试中大放异彩高中榜首。锦州州牧按惯例发文庆贺,留德县县令亲自登门道喜,魏家倍感荣光,使得魏同德瞬间成为族中焦点,被无数鲜花、掌声和赞许淹没。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魏家给了魏同德大量钱财奖励,其母也是水涨船高,被无数人恭维。
这一切都看在魏同友眼中,让魏同友羡慕异常。
魏同德看透世态炎凉,真心与魏同友相交,曾私下里告诉魏同友,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要韬光养晦忍气吞声,他以前也曾崭露头角,却被同族之人无情打压,这让他学会了收敛锋芒,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
魏同德之言点醒了魏同友。魏同友从此暗中发奋图强,也想在乡试中大放异彩,改变母亲和自己的命运。
时过三年,魏同友白天在私塾上学,晚上秉烛夜读,每天休息不过三四个小时。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少,魏母心疼儿子曾多次规劝,但魏同友虽表面答应,却依旧我行我素。
随着学问的渐涨,魏同友越发的有些书生之气,虽穿着甚是寒酸,却很是有股子精气神,看上去还就像个书香门第的落魄公子。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在执着坚毅与刻苦用功之下,魏同友也在乡试中一举夺魁。
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