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两人的约定

“果然。”乔伊叹了口气，“那么你会成为圣女么？”

神眷者是成为圣女的第一步，只有神眷者才能成为圣女。圣殿欢迎所有神眷者的加入，即使他们是来自于敌对势力。

“不会。”艾琳摇头，“已经有足够多的圣女。何况我所受到的启示并非来自三神之一，凤鸣城主宰圣殿不会接纳我成为圣女。”

“但她们会欢迎你加入。”乔伊说道。

“是的。”艾琳点头，“但皇族不可能成为圣殿祭司。”

“你的神眷天赋是什么？”乔伊问，他感到艾琳的理解力以及感知力都远远超过了相同年纪的女孩，“高级智慧？”

“我将其称作意识并流。”艾琳嘴角闪过一抹淡然的微笑，“理解、洞察、掌控，了解越多，理解越深。我能够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思考并得出结论，蛛丝马迹之中蕴含真相。”

“意识类的神眷天赋很少见。”乔伊手指交叉，“它要比那些常见的神眷天赋更实用一些。”

“我的天赋只是初现端倪，还没有被完全开发。”艾琳说道，“这种天赋对提高我自身的实力没有帮助，但能加强我对世界的理解。”

“智谋比实力更重要。”乔伊说道。

“但至少要有相当的实力，不然无论多高超的计谋都无法生效。”艾琳看上去有些高兴。

即使她比同龄人更聪慧机敏，也会因乔伊的夸赞感到高兴。

“这种天赋或许能帮助你更快地参悟法则。”乔伊说道，“对低阶的圣职者帮助并不大，但等阶越高，它能起到的作用就越大。”

参悟法则需要极高的洞察力与理解力，举凡圣贤都有卓越的洞察力与理解力。

“如果成为圣贤的话，这样的能力或许不会有什么用。”艾琳说道。

“似乎大部分神眷者都是圣贤的后代。”乔伊忽然想到这一点。

“不错。”艾琳露出一抹令乔伊沉迷的微笑，她正在寻找其中的共同点，“杰西卡的祖父是贤者，安娜的曾祖父是贤者，琳达的祖父是贤者，我父亲是贤者。”

“不过这并不是必然事件，而是偶然事件。”乔伊忽然一愣，“但如果后代够多的话，神眷者数量也会更多。”

“但没有人能够证明，贤者的孩子一定会是神眷者。”艾琳摇头，“现在只有贝蒂·格兰特能够佐证此事的可能性。”

贝蒂·格兰特是格兰特家族的成员，她是凤鸣城主宰圣殿的圣殿祭司，是贤者弗雷德成为贤者后的唯一子嗣。

“但如果陛下纳妃的话，他的子嗣很有可能会是神眷者。如果陛下有了亲子，他还会将你立为继承人么？”乔伊怜悯地注视着艾琳，“陛下不会是在欺骗你吧。”

这幅说辞其实只是乔伊的试探。另一个世界中，直到神启来临，伊塔都没有纳妃。自始至终，他都只有艾琳这一个子嗣，皇宫内只有皇后没有皇妃。

那时艾琳虽没有成为女王，但早已开始处理政务，新帝退居幕后，艾琳牢牢掌握了帝国的大权。

“不会的。”艾琳摇头，“不会有下一位山民公主嫁给父皇了，没人胆敢触怒母亲。如果父皇另立子嗣为继承人的话，西境就不是只有部分领主掀起叛乱了。”

乔伊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几乎已经忘记艾琳的母亲就是一位山民公主。伊塔能够夺位成功，山民为此付出了很多。

如今山民叛乱，部分原因就是伊塔并未能如诺给予他们想要的东西。虽然这位勇武的山民公主在内战之中受了重伤，一直在奥塞尔城疗养，但只要她还在，伊塔就不敢纳妃。

那毕竟是一位贤者。而因为山民的风俗，伊塔只能与皇后有一个孩子，这位山民皇后不可能再为伊塔添一个子嗣。

当年伊塔亲子夭折，很难说是否与山民公主有关，毕竟那时她还尚未嫁给伊塔。但伊塔的王妃过世后，山民公主很快就嫁给了伊塔，这其中似乎很值得玩味。

乔伊注视着艾琳，如果她的天赋真的如此神奇，能够洞察一切，或许他可以帮助艾琳结束帝国目前的乱局。既然艾琳已经许诺他大清洗不会发生，安德鲁特家族会安然无事，那么他自然要有所回报。

“格兰特家族是北境世家的首领，想要整合北境，你必须得到格兰特家族的支持。”乔伊说道。

他不知道艾琳究竟能够理解多少，他只能点到为止。透露任何一点关于未来的信息都会为现行的时间线带来预料之外的变更。

“或者重新造就一个首领。”艾琳表现出了领袖的冷酷。

“托雷斯家族底蕴不足，格兰特家族几乎是北境所有世家的源头，他们是北境的旗帜，其它家族只是北境的支流。即使贤者弗雷德死于星坠之战，他们仍是北境的无冕之王。贝蒂·格兰特十分年轻，很有可能会成为贤者，她是圣殿祭司，又有大祭司的支持。北境的源头尚未断绝。”

托雷斯家族是新帝刚提拔起来的家族，托雷斯家族的族长是目前帝国军团的军团长，而格兰特家族已经不再掌握军团。但这并不意味着托雷斯家族已经能够代替格兰特家族。

“就像皇族是帝国大部分世家的源头一样？”艾琳皱眉思考着。

“没错。内战只是皇族的内战，与其它家族无关。”乔伊解释道，“只有当源头灭亡时，支流才会成为新的源头。成为领袖要承担更多的责任，领袖意味着重担，君主是帝国的傀儡。”

“源头的变动会使部分支流消失，君主不能只看到现实，还要考虑未来。”艾琳说道。

艾琳在椅子上闭上双眼，她将自己拥有的信息悉数输入脑中，然后快速分析起来。帝国面临的复杂局面曾让她彻夜难眠，但在神眷者的天赋觉醒后，一切都迎刃而解。她虽只有十四岁，但她帮助伊塔赢下了第二次继业者战争。

“山民的叛乱从来没有结束，要找到叛乱的源头。与巨魔之间需要一个了断，北境混乱的源头是巨魔的贪得无厌。黑暗教团是硬币的另一面，除非毁掉硬币，不然它将永远存在。”

“我想你知道该做什么了。”乔伊轻轻松了口气，艾琳的结论与平行世界的历史相符。

直到神启之时，西境仍有叛乱发生，山民的叛乱无法避免，只能减少。而在泽洛之战后，巨魔很多年内都没有侵袭过神圣同盟。但黑暗教团，黑暗教团从未离场，始终是奥兰多棋盘上一枚任何势力都无法吃下的棋子。

“你是神眷者么？”艾琳问。

“我希望是。”乔伊摇头。

“神眷者是一种诅咒。”艾琳看上去有些绝望。

超过同龄人的心智带给她的不只有敏锐的洞察力与理解力，还有沉重的负担。超前的认知并不总是好事。

“但它同样是一种天赋，位高权重者需要天赋。”

只有此时，乔伊才能看到艾琳身上的脆弱，很快她将成为帝国的宫廷使者，笑容和煦出使四境，解决四境争端，维护帝国的稳定，始终以从容不迫的姿态示人。但那个一直跟在乔伊和艾玛身后的天真小女孩将不复存在。生活是一场交易，有所得就要有所弃。你不能贪心地妄想得到所有而又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如果艾玛姐姐复活了，你会怎么做？”艾琳忽然问道。

“不管她面临着什么，我都会去陪她。”乔伊茫然道。

但这个问题已没有任何意义，艾玛已死，西泽尔皇子活了下来，但却成为逃犯。

“她还戴着你送她的戒指。”艾琳低声说道。

“你见到她了？”乔伊神色复杂。

“昨日在圣墓中，只有我、父皇以及大祭司三人进入密室，其他人都不知晓那里有艾玛姐姐的尸体。她还是死去时的模样，没有一点变化。”

“一切都结束了么？不会再有人惊扰她了吧？”乔伊问。

“一切都结束了。前方迷雾重重，帝国不会继续在此停留。帝国不能因为旧日的皇族作茧自缚，局部永远不会大于整体，是时候继续前行了。”艾琳想象着艾玛会如何去抚平乔伊心中的创伤，“凤鸣城内，除了我、父皇、大祭司，还有你外，再不会有一个人知晓死灵计划的全貌。就把它当作我们之间的另一个秘密吧。”

“谢谢你跟我讲这些。”乔伊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

旧帝卡帕为了复活自己的继承人与黑暗教团合作，但却因为自大导致事情失去控制。死灵计划如果被暴露出来，对帝国或神圣同盟都将是巨大的冲击。复活术从来都是禁忌，只有古神能复活死者，凡人的复活术只是拙劣的模仿。艾琳看起来有些沮丧，不仅因为死灵计划左右了帝国，还因为死灵计划带来的严重后果。

“这一切都会成为过去，被封存在经历者的记忆中，但至少它还没有对帝国造成更大的冲击。宫廷需要稳定，父皇不希望自己过度动用武力，一位合格的君主不需要时时刻刻展露实力警告别人。”

艾琳的声音有些疲惫，她其实并未与新帝商议就将死灵计划对乔伊全盘托出。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乔伊问道，“挑选合适的人加入你的势力。”

“不久之后的升学考试中，我会作为帝国使者出使西境，届时再正式开始我们的计划吧。”艾琳苦恼地摇头，“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还有许多宴会。至于如何培育我们的势力，我们下次再谈吧。”

“你不怕我会背叛你么？”乔伊微微一笑。

“我们还是有另一个秘密的。”艾琳站起身来，整理衣襟。

乔伊明白此刻自己需要对她屈膝行礼表示顺从，但他心中抵抗着这种驯顺，他站起身来，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屈膝施礼，他知道这是不能避免的。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只是帮助他更好地理解并做出更合适的决定，并不能帮助他打破旧俗。

打破旧俗需要付出代价，那代价昂贵到乔伊无法承受。

但艾琳拦下了他，“我们是平等的。在你面前我不是王女，只是你的朋友。”

她向前靠来，在乔伊耳边留下轻若羽毛的话语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