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决定

乔伊心里一慌，在艾琳期待的目光中险些将一切都如实说出，但还是稳住心神，将缇兰女神略过不提。

他本以为自己能见到缇兰女神是因为灵戒，但目前看来，事情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缇兰女神的现身与灵戒有关，但更多是因为这座地下城。乔伊对此深感兴趣，十分希望能一探究竟。

他沉思片刻，然后向艾琳提议道：“既然如此，地下城就应当由双方共同管理。”

艾琳闻言一笑，抬头看向杰西卡，脸上神色有些忐忑，“现在，一切将要看圣女的意见了。如果她不同意的话，恐怕还得再费一番口舌之争。”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不再交谈，而是一同翻阅起莫德的日记。

营帐内静悄悄的，气氛古怪。

雪莉本想跟红叶分享饼干，但见到红叶没有选择走到自己这边，只好一口将饼干吞下后。她囫囵咽下，几乎没有品尝出任何味道。小姑娘意犹未尽地看向桌上其它精致的点心，很快就引起了艾琳的注意。

艾琳从莫德的日记上移开目光，抿嘴一笑，将身前的一碟点心推到雪莉面前，朝雪莉鼓励地点了点头。

雪莉眼睛一亮，当即不顾礼节地狼吞虎咽起来，惹得红叶眼神十分担忧地注视着她，生怕她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惹来其它麻烦。

另一边，杰西卡皱眉沉思，焦虑地用手指敲打起座椅的木质扶手。她眉间阴霾，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心里十分不安，压力巨大。

在战斗刚结束时，贝蒂·格兰特并未考虑太多。她已经跟尤金将军简单交谈过，双方达成了一定共识，同意由杰西卡和艾琳公主一同决定该如何安置地下城中的居民。

杰西卡目前尚不清楚地下城会迎来怎样的命运，但贝蒂让她与艾琳交涉，希望宫廷能先将地下城全权交付圣殿管辖。

等道发掘结束，再交给帝国管理。届时，不管帝国是想要将凤鸣城中居民迁入此地，还是废弃此城，都由宫廷决定。

杰西卡初时还不理解贝蒂为何希望得到地下城。这座地下城开拓多年，没有发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圣殿一直很少插手地下城的发掘，顶多只是派遣祭司和骑士协助巫师学会挖掘古迹，并未过于关注此地。

但直到她来到此地，杰西卡才明白，圣殿暗中早有布置，之所以没有出手，是因为单独发掘地下城的代价过于昂贵。

巫师学会在宫廷的资助下独立发掘地下城数十年，但也只是开发出了一小部分。

凤鸣城内战后，学会的开发工作中止，迄今尚未重新展开。欧文大师之所以调查力量魔药，同样是想要确定如今的地下城是否适合继续发掘。

现如今，哪怕连杰西卡都能确定这座地下城与缇兰女神脱不了干系，很可能是历史上名震一时的费恩古城。

这对圣殿来说，要比圣骑士之神洛伦佐的陵墓还要重要。缇兰女神可是第三圣殿的奠基者，她曾亲自设计费恩古城，这里曾是圣战期间远东的桥头堡，在整个第三纪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直到双帝共治年代，精灵帝国放弃直接管辖远东后，费恩古城才遭到废弃，逐渐不为人知。

一名圣殿骑士团的高阶骑士走进营帐，在入口处停下来，用力一捶左胸。

“两位殿下，有变故发生。”

“发生什么事了？”杰西卡起身迎了上去。

“平民们身中力量魔药之毒，大部分人已经处于弥留之际，骑士长让我来询问两位殿下的意见。”骑士言简意赅地说道。

“职业者们呢？”艾琳走上去问道，“他们可否正常？”

“也不正常。”骑士摇了摇头，“我们将大部分保有理智的职业者关在地下城的高塔中，但他们已经开始失去理智，并试图逃离高塔。骑士团已经有超过十名骑士因此身死，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杰西卡和艾琳面面相觑，两人此刻才意识到，她们之前的争论毫无意义。她们无法轻易将地下城中的居民离开，力量魔药所带来的影响尚未结束。

在这座地下城中，平民因为黑暗教团的暴动已经伤亡众多，职业者更是死伤惨重。

但不管是平民，还是职业者，都是帝国的子民。哪怕他们没有身份证明，从帝国其他地区偷渡到此地，也应当被尊重自己的公民权。

“贝蒂殿下呢？她有什么想法？”杰西卡打量着骑士，这是一名年龄在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骑士，实力是七阶中级，在骑士团中只能算是新秀。

骑士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意义重大，窘迫地咽下口水，“贝蒂殿下追踪黑暗教团的踪迹，尚未归来。”

杰西卡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只是跟随贝蒂前来见证，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这可是十几万人的生命，他们的命运将会因她的一句话而遭到定夺。杰西卡感到压力巨大，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放在腰侧的手指不停颤抖，艾伦见状眉头紧皱，他十分想要帮助杰西卡，但也无能为力。

杰西卡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去想象贝蒂此前的冷酷面容，她祈求圣骑士之神能给予自己力量，让自己做出对圣殿有利的决定。

“他们还有机会恢复正常么？”杰西卡语气犹豫地问道。

“布鲁诺祭司认为他们很难恢复正常了。”骑士回答道，“骑士长希望您能决定是否要埋葬他们，他说不希望骑士团继续因此减员。”

杰西卡举棋不定。

这时，门外又走来一名骑士，这一次，是火羽军团的骑士。

“公主殿下，尤金将军差我前来向您禀报。”

“说。”

“平民们遭到力量魔药毒害，现多已失去理智，开始自相残杀。高塔中的职业者们同样如此。哈利王子已经率兵镇压，但遭到尤金将军阻止，没有让他大开杀戒。将军希望您能尽快决定，是否救治他们。”骑士用力捶胸行礼，等待艾琳的答复。

“现在还有多少平民，多少职业者？”艾琳开口询问道。

“根据将军估计，平民不足八万人，职业者约在五百左右。”骑士回答道，“而且，每过一刻钟可能就会有不下一百名平民死去。他们已经彻底疯狂。倘若没有神圣祭司们施法平息愤怒，他们会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都撕成碎片吞食下去。”

骑士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令人难以想象，地下城目前的局势究竟有多糟糕。

艾琳张了张嘴，意识到局势不容乐观，“将军的……意见呢？”

骑士面露不忍，咬了咬牙，然后才下定决心，“屠城。”

艾琳面色一变，乔伊同样心中一凛。

“不可！”杰西卡冲动地说道，意识到自己逾矩后，杰西卡才匆忙捂住嘴，但艾琳反倒如释重负。

“不能屠城。”艾琳语气和缓地说道，“让尤金将军放弃这个想法。圣殿和宫廷会努力救助他们，尽量让他们恢复正常。”

艾琳心中激动，她刚要向骑士陈述自己的口信，忽然发现尤金·奥塞尔将军身穿染血的盔甲正沿着小径快步向营帐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身上，他面容坚毅，但神色中略显疲惫。

尤金·奥塞尔停在营帐门前，冲着艾琳和杰西卡先后行礼，然后开口说道：“两位殿下，是时候启程离开了。贝蒂殿下下令关闭地下城，由骑士团和帝国军队来处理后续事务。两位殿下可以带着自己的朋友离开了。不过，两位仍然有机会做出选择。”

他冷淡的目光扫过乔伊和艾伦，沉重的目光令乔伊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目光在红叶和雪莉姐妹二人身上停留一瞬，但并未露出异色。

“不能屠城，叔叔。”艾琳上前一步，语气担忧，“如果屠城的话，世人会怎样看我们？而且，他们还有救不是么？”

“职业者已经没救了，平民因为天赋低劣，可能还有救。”尤金·奥塞尔回答道，“绝大多数职业者都已经丧失理智，圣殿骑士团和帝国军队正在对抗他们，战斗想必很快就要结束。”

“所以封城是为了看能有多少平民活下来？”杰西卡秀眉微蹙，“这是否太残忍了。”

“这是骑士长和在下的意思。”尤金·奥塞尔将军露出一丝冷笑，“贝蒂殿下的想法是将所有受到力量魔药毒害的人都杀死，避免他们引起暴乱。不过，她临走之前同意让在下询问二位的意见。是封城，等到力量魔药的药效消失再解禁此地，还是一劳永逸地将所有威胁彻底消除。请二位殿下定夺。”

仿佛猜到杰西卡和艾琳无法下定决心选择其中之一，尤金将军再度开口说道：“如果二位没有更合适的提议，也不愿意在这两个方法中选择其一的话，可以立刻离开。骑士长和在下会做出选择。”

艾琳面色发白，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乔伊察觉到她身上灵能流动的气息，猜测她是在使用自己的天赋，尝试找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杰西卡回头看向艾伦，与艾伦对视一眼后，目光落在红叶身上。艾伦冲着她轻轻摇头，将红叶拉到自己身后。杰西卡见状顿时明白了艾伦的想法。

艾琳忽然惨叫一声，她身体一晃，几乎就要倒下。场间众人见状一愣，好在乔伊及时伸手扶住艾琳，她用力抓住乔伊的衣袖，眼角流下一行泪水。

“给他们一条生路吧，叔叔。父亲那里，我会去解释的。这可是十几万人。”

“没有十几万人了。”尤金·奥塞尔将军冷声说道，“在我们抵达之前，地下城已经爆发混战，所有平民都被发放了力量魔药，黑暗教团蛊惑他们，这可以赋予他们力量。现在，服用力量魔药后存活下来的平民恐怕只有不到五万人，且一直在减少。”

“如果他们彻底丧失理智的话，就封城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杰西卡开口说道，“起码要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的结局。”

尤金·奥塞尔目光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二位如此要求，那我会给他们一条活路的。只是，哪怕封城，他们也很难有一半人活下来，且会患有无法彻底治愈的痼疾，很难正常生活。只有一部分实力强大的职业者有望在神圣祭司的治疗下存活下来，恢复如初。”

“圣殿会尝试治愈他们的。将军无须担心。”杰西卡开口说道，“圣殿会派出足够的祭司，给他们定期祈福和治疗，消除力量魔药的影响。”

“我会说服父皇，将他们安置在平民区或城外的福利院。请给他们一条生活，他们没有作恶，只是受害者而已。”艾琳重申自己的立场。

尤金·奥塞尔摇头失笑，显然并不赞成这种妇人之仁，“我会将两位的想法如实告知骑士长，事情会如两位所愿。马车已经备好，请两位殿下尽快离开吧。”

艾琳和杰西卡注视着他魁梧的背影，不知道是否能相信他。

“圣母在上，保佑大家度过这次劫难吧。”杰西卡握紧拳头，闭目祈祷起来。

艾琳幽幽叹了口气，两辆马车驶进中央治所，停在营帐前方。

乔伊扶着艾琳走上马车，雪莉也跟随两人走了上去，没有遭到阻拦。

红叶得到杰西卡允许，跟随艾琳一同登上杰西卡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圣殿骑士和帝国军团的护送下驶离中央治所，沿着秘密道路离开了地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