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当断不断
宴席已罢，众人又回花厅坐了一阵子，就陆续有人开始告辞离去。
“你这里正忙着，我府里也有些琐事，今日先回去了。等出殡的日子，我们再过来送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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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庆长公主由她的儿媳扶着起了身。
周知洵把人送到了正门外，方才折了回来。
在二门上，却迎头撞见了正准备离开的何家众人。
周知洵一时怔在原地，随即立刻垂下了眼睑。
常曦见状，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要是真放下了，坦然面对自己便是，又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唯恐避之不及？
幸亏瑞敏郡主今天不在这里，否则，又不知要生出多少风波来······
看着周知洵清瘦的面庞，常曦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
她能做的，也只有以后少来这长公主府，尽量少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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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常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扶着邹氏上了自家的轿子。
邹氏本想立刻就叫来儿子，赶紧把那件事告诉他。可一抬头，就看见何栎辉高大的身影正笼罩在前方。
她只好强压下心头的焦躁，勉强又坐回了轿子里。
原本并不远的一段路途显得那么漫长。
好不容易捱到了家，邹氏立刻叫了何沐阳过去：“我有话要吩咐你。”
何栎辉见妻子一回家就先找儿子，对自己竟然是一副毫不理睬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暗暗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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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看着桌子上厚厚的的物品清单，心里也是暗暗诧异。
“这都是你自己写的？”她问着何姝。
何姝红着脸点了点头：“大家都出门了，我在家闲着也没事，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准备了一下，嫂嫂快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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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她如此用心······
常曦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一遍。
“连随身带的香片、脚踏板、擦脸帕子都想到了······”常曦笑了起来：“这还能有什么遗漏的，依我说，简直是全得不能再全了。”
听见这话，何姝的脸庞都亮了起来。
“那就好！”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拿起单子放进袖子里：“我这就拿去给母亲瞧瞧。”
常曦连忙拉住她。
“现在不行。太太正和你二哥说话呢，等晚间请安时，若是太太高兴，你再拿给她看吧。”
一听见邹氏有正事，何姝连忙乖巧地点了点头。
姑嫂两个喝着茶，说了小半天的闲话，老太君屋里的丫鬟秋容突然过来了。
“原来二奶奶在二小姐这里，叫我好找。”秋容急声道：“老太君正等着见您呢，您快跟我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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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奇道：“现在？”
再过两刻钟，就到了要去给邹氏请安的时候了。
“老太君先派月容去找了太太，太太那里却关了门，还吩咐了谁来都不许进去，否则立刻叫人牙子来卖了！月容吓得不敢进去，只好去回了老太君。老太君又叫我来找您，请您即刻去青荣居一趟。”
看来，多半是为了九皇子妃找太太说体己话一事。
常曦心里有数了，起身道：“我这就过去。”
青荣居的院子里种着松柏，平时看着还觉得景致不错，可今天，整个院子里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到处静悄悄的，显得森然冷寂。
常曦刚走到门口，林妈妈就迎了出来。
“二奶奶······”她欲言又止。
常曦不想让她们为难，笑道：“想来老太君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烦妈妈在外头看着些，别叫人不小心闯了进去。”
林妈妈闻言就大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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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又有些心疼起来。
要不要提醒一句呢？
她正犹豫着，那边常曦已经大步走进了屋里。
前后七间房屋，连一盏灯都没有点，外间微弱的天光透过窗户射进屋里，落到了临窗摆着的罗汉床上。
老太君端坐的身影却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亮，背着窗户，她的脸掩在深深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常曦在门口站定，立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老太君开口说话。
不过，她并不心急。
左右再过一会儿，邹氏就要领着媳妇们过来请安了。
她身姿如竹，静静站在那里，表情平静淡然，如一潭池水，清幽冷冽，却看不清深浅。
又过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听到老太君低沉微哑的声音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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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常曦恭敬地道：“孙媳妇儿私下猜着，或许是为着九皇子妃找太太的事。”
屋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碰瓷声。
“你既然猜着了，怎么不回话？”
常曦不慌不忙，含笑道：“只因那时候，孙媳妇正在门外等候太医，并不知道里头的事，因此不知该如何回话。”
老太君闻言竟笑了起来。
“你倒是撇得干净······”
她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种难以言说的威严：“照你这么说，给老二请封世子一事，竟然完全是宫里头的意思，你们事先根本没参与，一点儿都不知情？”
常曦心中大惊！
这件事，连她也只是猜测而已，老太君却如此肯定地说了出来，没有半点犹豫和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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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她的脑筋飞快地转了起来。
当时，后厅里只有婆婆和九皇子妃两人，自己守在门外的都没听到动静，更别说旁人了。
回府后，婆婆立刻叫何沐阳去上房，连甄妈妈都被支了出来，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消息。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人听到了风声，也该先去给何鸿阳和公公那边报信，而不是老太君。
也就是说，老太君也只不过是猜的而已。
故意把话说得十分肯定，也是为了试探自己！
她是以为请封一事，全是何沐阳和自己的意思？
念头一闪，她的表情变得更谦恭了。
“孙媳妇不过是一个深宅妇人，年纪又轻，这些庙堂大事，实在是闻所未闻，更别说是提前筹划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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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婉点出自己在家里的资历还浅，像这些重要大事，肯定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佐证了自己当时确实不在场的事实。
果然，老太君闻言，面色微霁。
紧接着，常曦又温声道：“只是，依孙媳妇愚见，宫中皇后娘娘有恙，多出些喜事冲一冲也是好的。况且，自来嫡长子应为世子，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请封也并没什么不妥的。”
老太君原本松缓了的面庞突然又冷峻了起来。
“我倒不知道，这家里什么时候是你当家了？”她的语气中透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庙堂大事，自有长辈做主，就算要请封，也该由你公公去上表，又何须旁人置喙？
常曦不由得默然。
这话可就是自欺欺人了。
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公公的偏心，还有那何鸿阳的野心？
她想了想，索性直言道：“要是公公再次请封，恐怕封的依旧不会是二爷。”
“你说什么？”老太君的声音陡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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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见状，不由得吃了一惊。
当初公公替何鸿阳请封世子一事，原来老太君竟不知道？
竟敢连唯一的寡母也隐瞒不报······
常曦心里万分鄙夷，一边又暗暗懊悔自己的失言。
也不知老人家骤然听见这个消息，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连忙上前倒了一碗茶，用手试了试温度，这才双手递给老太君。
老太君却没有接茶，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一双眼紧紧地望着她，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常曦连忙扶她靠在后面的迎枕上。
天色还早，这个时候去请太医，一定请得到。
常曦满心愧疚，又轻轻抚着老太君的胸口，帮她顺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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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却远比她以为的更加坚强果毅。
她自己端起茶来喝了几口，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想了想，又嘱咐常曦：“待会儿你太太来请安，你知道该怎么说。”
常曦忙道：“孙媳妇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放心就是。”
听了这话，老太君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儿子偏疼长孙？只是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会偏到这种程度······
嫡庶不分是乱家的根本，这些她都明白。
要是老大真成了世子，他袭了爵，老二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必要除之而后快！否则，他又怎么会安心？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大也是从小看着长到大的，况且还有恒哥儿呢？那孩子以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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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迟下不定决心，正是因为这个。
其实，所谓的世子、伯爷，不过是个虚名儿罢了，有什么值钱的？儿孙自己成器才最要紧。
原想着再拖上一拖，等老大的前程稳了，对这个名位没那么执着了，自己再找个理由，让老大分出去单过，大家太太平平的把家分了，彼此也都和睦，皆大欢喜。
谁承想，两边却都这么不让人省心。一个汲汲营营，定要跟弟弟抢这个位置；一个不愿再等，自己谋划着要尽快定下名分。
孩子们都大了，管不住了······
她只觉得心灰意懒。
不过认真想来，这件事上，自己也有责任。
当初要是能快刀斩乱麻，力逼着儿子早立世子，又何至于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眼角划过一滴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