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出府暂住（二）

谁知第二天一早，邹氏就把常曦叫了过去，吩咐道：“老太君的意思，让老二和你去清水巷的宅子上住几天，等家里供完了痘疹娘娘，你们再回来。”

常曦听着就心里一动。

清水巷的宅子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那边离宫里也近，何沐阳上下值也能方便不少。

只是······那地方是老太君用来存放陪嫁的箱笼的，宅子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前朝的老物件，价值难以估量，她怎么能大喇喇的就这么直接住进去？

心念一转，她立刻想到了在帽儿胡同住着的沈清文。

“不如我和世子爷去帽儿胡同住几天吧。”她跟邹氏商量：“屋子、厨子都是现成的，有文姑姑陪着，我也安心些，世子爷上下值也很方便。”

有沈家姑娘陪着，就能安心些？

想到沈清文那副跳脱的样子，邹氏心里冒出了一万个问号。

不过，清水巷的宅子久无人住，这倒也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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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那宅子前后共有四进五间，空大人少，打扫起来也怪费事的，总归是不太方便。

于是邹氏点了点头：“那我去跟老太君说一声，你也赶紧回去打点行李，明儿就住过去吧。”

常曦向邹氏道了谢，又道：“我今晚就跟世子爷商量一下。”

媳妇能尊重儿子，邹氏心里自然高兴，笑道：“终究还是委屈你了，说到底，都是老大和老大媳妇的不是，惹得老太君生气不说，还牵累了你们。”

其实，常曦对何鸿阳两口子早就厌恶透顶了，大奶奶更是不着四六，常曦根本连看她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不过，何鸿阳毕竟是邹氏名义上的儿子，这样的话邹氏说得，她却说不得。

于是她只是安静微笑听着，没有表态。

婆媳两个一处吃了早饭，常曦便回了逸养斋，一边吩咐人先去帽儿胡同报信，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出来，一边让骊珠开了单子，列明要带哪些东西去。

晚间何沐阳回家，常曦便准备把出去住的事告诉他。

谁知何沐阳的脸色却比平时更严肃了几分，一进屋就遣退了所有服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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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心里立时咯噔了一下。

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常曦慢慢坐到他的对面，柔声问：“可是宫里有事？”

“湄儿······”何沐阳的脸色如冰川消融，深深感慨道：“你真是我的贵人。”

谁都以为推行不下去的事情，若非她的提醒，自己恐怕也未必会做两手准备······

“担子落到了八皇子头上，八皇子二话不说就领了旨意。”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郑重：“圣上还指派了彰国公协理。这段时间，外头的动静大得很，太和殿前围了一大片的皇亲，每天哭的哭，跪的跪，闹得不成样子。连久在病中的皇后娘娘都听到了动静，皇后娘娘从不置喙朝政，可这次，连她都劝圣上缓一缓再办，不可操之过急。”

常曦不禁默然。

皇后娘娘是太后娘娘的内侄女，连皇后都不赞同，就更别说太后了······

说话间，轻红浅碧两人端了食盒子进来了。

待她们出去后，何沐阳继续道：“不过，圣上这次却铁了心，不仅不理会宗亲们的求告，还把领头的两位亲王、一位长公主请到了太庙，让八皇子细数宗亲们这些年来骄奢淫逸、藏污纳贿、抢占良田、滥修府邸等罪状。”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微微一顿，才接着道：“成福长公主府为了响应新政，已经率先交出了将近七成的田地。不仅如此，周知洵还代表了成福长公主府，在太庙中跟那些不愿意改制的宗亲们争辩起来，领头的成辉公主被他的言辞挤兑住，一时气急，竟然一头就往旁边的落地柱上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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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听得心里一阵紧张，忙问：“后来怎样？”

何沐阳的神色十分严肃：“圣上和八皇子也在，当然不会任由她一头碰上去，八皇子直接用身子挡在了前面，这一撞也就没撞成。不然，真闹出人命来，这改制一事恐怕就真的僵住了。”

宗亲啼哭、内眷反对、太庙陈罪、公主撞柱······

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竟然真的在皇宫里上演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常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周知洵在这件事种起到的作用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周知洵可是三元及第，学识、眼界都是一等一的好，那些整日养尊处优的宗室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在她的印象里，周知洵是个知礼守循的人，对人对事从来都是温和从容，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在太庙中公然跟旁人起争执，还把年近六旬的长公主逼得撞了柱子？

倒不是说他做的没有道理，只是······

常曦的心底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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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成福长公主府同意让周知洵出面，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十分的诡异。

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室宗亲们更得拧成一股绳，谁先交了封地，就等于是率先向皇帝投了诚，狠狠踩了其他宗亲们一脚。从此以后，无论改制一事结果如何，成福长公主府在宗亲圈子的名声铁定是臭了。

成福长公主府还有驸马在，还有长公主的独子王廷桢在，再不济，还有瑞敏郡主在，他们怎么会堂而皇之的让周知洵代表整个长公主府行事？

常曦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对面的何沐阳接着道：“太和殿外的宗亲们听说了太庙里的动静，更是群情激奋。彰国公虽然是两朝元老，可疏不间亲，为了保全皇家颜面，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出头，还是八皇子当机立断，当场交出玉圭，摘了绶带冠帽，意思是要破釜沉舟，彻底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众皇亲为他的气势所慑，这才暂时安静下来，又有秉笔公公从旁劝说，这才暂且各自散了。”

说到这里，何沐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八皇子能有这样的魄力，也不枉自己之前帮了他一把，通过太子谏言，拉上了彰国公府，替他担些担子。

彰国公府是最有资历的勋爵之家，前任的老彰国公曾任镇国大将军，更是先帝从众多国公爷中选中的托孤之臣，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一家能代表全体勋爵之家的态度，也未为不可。

有这一家顶在前面，也就避免了宫里再找其他的人家要态度的尴尬局面。

这么一来，也就不必再担心父亲不听劝，会说出什么不利于全家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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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几十年来，彰国公一家借赖着祖上的余荫，受了朝廷那么多封赏，如今也该出些力了······

何沐阳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常曦并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有多少是何沐阳的暗中推手。不过有一点她看得出来，那就是有了彰国公府作为世家表率，宣平伯府在内的其他世家，日子都会好过不少。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添了些新的隐忧。

“方不方便派人盯一盯成福长公主府上的动静？”常曦沉吟道：“他们的举止实在有些反常。还有八皇子那边，从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得很，怎么这次却突然一反常态，如此的锋芒毕露？实在过于蹊跷······”

两件事都说到了点子上。

要看出这些事并不难，可自己前脚刚刚说完，她就立刻抓住了关键，反应不可谓不快！

何沐阳的眼中透出毫不掩饰的赞赏

“我是太子宫里的人，八皇子那边，我不方便关注太多。”他沉声道：“不过八皇子的种种举动，后面都隐隐有他周知洵的影子，只要盯住长公主府，就能顺藤摸瓜，看出些端倪，我回来之前，已经安插人手去做这件事了。眼下的情形，九皇子那里我也会打个招呼，虽说面上要保持中立，但却决不能疏远了八皇子，如今八皇子是替皇上办事的，得罪了他，就等同于得罪了皇上。至于西郊那边，我也派人去通知父亲了，他已经在外头‘忙’了这么多天，也该回家看看了！”

提起何栎辉，何沐阳的语气褪去了原有的郑重，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满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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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何沐阳已经有了周全的布置，常曦不由得笑了起来：“世子高瞻远瞩，倒是我提醒的多余了。”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是何沐阳心里正为父亲没有担当的做法而生气，听了她这话，也不禁扬眉微笑起来。

“少给我戴高帽了。”他轻轻捏了捏常曦的脸：“要不是有你这个女诸葛，我还未必提前能想到这一层。”

常曦听了这话，心下不由得有些汗颜。

自己不过是仗着前世的记忆，捡了个现成便宜，可何沐阳却是两眼一抹黑，仅凭着自己只言片语的提醒，就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了各方关系。

出个想法很容易，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可要想出一个具体可行的法子，一步一步的完整落实下去，这就难得多了。

即便两世为人，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要论头脑和手腕，自己还是不如何沐阳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