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道阻且长（一）
1马平川的浅草地上，两辆陈旧的小木车吱呀吱呀地响着，伴随着马蹄的踏地声，形成1种朴实而平稳的节奏。
行驶了大半天的功夫，荒无人烟的草地将近，土路尽头出现了1大片绿林，中间星星点点露出几处土褐色的屋顶，两3缕袅袅的白烟升起，是有人家正在做饭。
“就在前头住1宿吧！”领头的衙役看了何沐阳1眼，见后者没有表现出异议，这才大声吆喝起来：“后边的都听见了？咱今晚上就在前头住了！”
众衙役都大笑着应承下来。
押送着被贬之人去边远之地，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差事！有时候，1来1回要走个几百里地，甚至是几千里地，动辄就得走十天半个月，甚至35个月才能够到达目的地。
虽然吃苦受罪，可还是有很多的衙役抢着干这个活。为的当然是运送过程中的油水······
这帮衙役们之所以对何沐阳1家如此客气，1来是因为何沐阳只是自己被贬，京都可还有1大堆亲朋故旧呢！那都是些惹不起的主，谁敢随便得罪？再者，他们离京之前，伯府的2公子就大把的银子撒下来，早就把领头的衙役给砸晕了，拿人钱财，替人免灾，本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3来，何沐阳实在跟之前运送的那些人不太1样，粗衣步鞋，还是掩不住他那通身的气派，连车里那个娇滴滴的妇人也不1般，坐在个有壁没顶、4处漏风的破车里，不仅没有拘谨狼狈之态，还有闲心到处看风景······总而言之，这两口子都有些古怪，叫人打心底里生出些敬畏之意来，无论如何也不敢轻瞧了他们去！
众人1路无话，又行了十来里路，才到了前方的村子里。
果然又有官家的驿站。
众衙役进了门，要了酒肉自吃，何沐阳1家也吃了饭，到了分给他们的1间小屋里住下了。
两位乳娘抢了上来，到屏风后头给两个哥儿喂了奶，又调了两碗蜂蜜，哄着他们喝了，把孩子们送到了炕上，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常曦则4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44方方的1间小土屋，1色灰泥的墙地，右边搭了1个大土炕，就占去了1半的地方，正对门口处靠墙摆了1张木桌、1把木椅，桌上1套半新不旧的茶具，桌子旁边的墙上还开着1扇小窗户，虽然地方很小，收拾得倒还算干净。
常曦不禁笑道：“住这么齐整的地方，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何沐阳笑道：“我是贬黜，又不是流放，做到这个份上足够了！你是没看见，蓝将军家的幼子被贬，刚出了京都3十里，就把家眷的木车换成了马车。”
常曦吃了1惊，“这也行？”
何沐阳点了点头，想了想，低声道：“你若是觉得辛苦，咱们也换。”
常曦立刻拒绝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她含笑道：“如今正是春夏交接，不冷不热的好时候，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正好让两个小家伙看看沿途的风光，长长见识。”
虽然他们长大以后，恐怕也不会记得······
何沐阳不禁失笑。
“我倒忘了，贤妻还是个练家子，这么1点劳乏，你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常曦1副很受用的样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何沐阳忍不住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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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常曦闲来无事，就推开窗子，把漫天的星斗指给他们瞧，告诉他们哪个是北极星、哪个是天狼星······
她的声音温柔、平和，带着种让人心定的力量，其间偶尔还会传来孩子们满是稚气的童声笑语，给简陋的土屋添上了几分温馨惬意。
何沐阳独自站在屋外，望着那扇小窗中透出的橘红色的烛光，良久不语。
山风清冽，淡淡的湿气裹挟着青草的气味，只1会儿的功夫，就打湿了他的头发。
他没有动。
“想什么呢？”
身后传来熟悉温和的声音。
何沐阳转身，望着妻子如黑玉1般灵动清亮的眼睛，笑了。
“想以后。”
常曦默然。
这是1个需要回避，却始终回避不开的问题。
还有以后吗······
何沐阳的仕途，会不会就到此为止了？
可他还那么年轻有为······
不过那又如何？古往今来，有才华抱负却1辈子郁郁不得志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常曦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何沐阳道：“夜里冷，先回去吧。”
这也不是1时半刻就能想清楚的事······
常曦微微点头，跟何沐阳并肩往山下走去。
不远处隐隐传来1阵马鸣声，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往驿站走去。
“孩子们都睡了吗？”
“嗯，看他们睡了我才出来的，乳娘也在屋里······”常曦边走边说，刚行至门口，突然有1个身影扑了过来！
常曦吓了1大跳，急忙向旁边闪开1步。
身旁的何沐阳的眼光1凛，不退反进，1步上前，就把常曦挡在了身后。
“什么人？”
那身影没有回答，却扑通1下跪在了地上。
“奶奶！叫我找的好苦啊······”
常曦和何沐阳俱是1惊，常曦立刻朝来人的脸上看去。
刚才那道闪电1般的身影，竟然是余妈妈！
常曦惊诧地说不话来。
“您······您怎么来了？”
“奶奶！”
前方的马车上又有1个少妇，提着包袱，紧赶慢赶地下来了，直奔着余妈妈而来，“妈妈可慢点儿······谢天谢地，总算是碰上了！”
是白露！
“你们······”
常曦看了看余妈妈，又看了看白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1时间，她心里5味杂陈。
“我们才听见信儿，赶紧去回明了老爷1声，放下家里的事儿就过来了！”余妈妈擦着眼泪道：“只是不知道您和世子爷走到哪里了，我们按照老爷的吩咐，从济州1路沿着驿站找过来的，1脸找了十来家都没有，我们还当是错过了······”
两人这才想起来再给何沐阳也磕个头。
何沐阳微微侧身，只受了余妈妈的半礼，又温声提醒着常曦：“还是进去说吧。”
白露连连点头应是，又回过头去招呼那赶车的人。
原来是白露的丈夫。
白露扶着余妈妈的胳膊，到了屋里坐下。
看着眼前简陋的茅檐草舍，余妈妈心里又是1酸。
“余妈妈！白露姐姐！”
隔壁的骊珠听到了动静，也赶忙领着雪椿、松萝两个小丫头过来了。
众人又是1番厮见。
何沐阳知道她们主仆还有话说，就自己到堂屋喝茶去了。
常曦让她们先去洗把脸收拾1番，回来又喝了热水暖暖身子，这才得了空，细问她们是怎么来的。
原来，是5哥常晖传的信。
他1听说宫里对何沐阳的处置，就立马给济州和自家都送了急信，济州得到信更早，白露的丈夫在府里当差，回来赶紧告诉了余妈妈，余妈妈1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当天就打了个包袱，1定要出来找常曦，白露两口子都放心不下，就进府回明了常子卫，常子卫颇为动容，立刻准了白露男人的告假，又给了1笔钱，她们就都跟着来了。
“奶奶，您又受苦了······”
余妈妈泪光涟涟，不住地往常曦脸上和身上打量。
见她的眼光明亮、神气如常，丝毫不见萎靡，知道是路上没受什么欺负，她这才微微放松了1口气。
“玉露呢？怎么不见玉露？”她4下张望着：“主子遭了事，她怎么倒不跟着服侍？”
常曦笑道：“她已经定了亲，因为有国孝，不能立刻过门，我把她和我屋里的另外几个小丫头都送到帽儿胡同了，让她跟着我5嫂1年，等明年出了孝就成亲。”
骊珠也忙道：“玉露原想跟着奶奶的，可奶奶想着北津离得实在太远，1来1回折腾着，少说也要几个月，还不如就把她放在京都，1应嫁妆都放在奶奶在槐花巷的陪嫁宅子里，等过了1年，直接从那边出嫁，也省了许多事。”
余妈妈这才没有说什么。
想了想，又问：“那您的那些陪房们······”
常曦道：“秦宝柱家的是个伶俐人，之前替我送过几次东西，说话行事无不妥帖，很得太太的喜欢，秦家的几个小子还在门上当差。回事处和账房的差事，眼红的人不少，幸而李辉他们能干，李辉又娶了沛2奶奶的丫鬟，有她照应着，倒也无妨。其他的人，有的跟着枫业胡同的大爷，安置到常家的产业里去，有的去了我在京郊的庄子里，我拨了些银子给王升媳妇，那边有屋有地，不拘种些什么，也够他们养家糊口的了。”
余妈妈连呼妥当。
“王升媳妇最是个老实本分的，胆子又小，让她来管钱，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她拉着常曦的手，细细问她1路上太不太平，住得可还习惯等语，态度万分的关切。
那边白露已经和骊珠凑到了1处。
“北津是个什么去处，你知道不？”
在济州住了许多年，白露已经成了十足的北方口音，直率中带着几分温厚热络。
骊珠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她连听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