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坦白
杨思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为什么是害群之马呢?”
“要是没有他这样的人,恐怕所有人早就招供了。他们或许也就不会承受这种皮肉之苦了,之所以说他可恨,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可能活下去的机会,却还带着所有人都去赴死,这样的人,不就是所谓的害群之马吗?我觉得这样的人就是害群之马,这样的人带着所有的人去死,是拿所有人当垫背,是最不明智且最是自私的做法。
我明白他或许忠于自己的主子,可是所有人都这样吗?应该会有人是受到他人的裹挟,您可以让人给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要是他咬舌自尽的话,您在这里,也能够很快就解决问题。
给他一个机会,不问幕后黑手是谁,也要问一问他们的身份吗。”
杨思说道:“问他的身份做什么?问他的身份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吗?”
“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好处,但是我觉得也不全是什么坏处的,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要是能够知道他的生活,也说不定对他有一些了解,这样或许就能够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
杨思不明所以,但是看着齐年北的挤眉弄眼,还是让他大致想清楚齐年北的意思了,齐年北的意思是想欺骗一下眼前这个家伙,但是怎么欺骗,杨思就不知道了,他刚才甚至还在以为齐年北是在和他正常交谈。
但是齐年北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对对方的欺诈,这件事情看起来实在是太恐怖了。
杨思突然发觉自己想要和齐年北在这些算计上进行比较的话,是不能够有任何胜算的,这家伙实在是太适合这些事情了,甚至能够做好那些他这种老油条都想不到的事情。
杨思让身旁的内卫将那人嘴中的布料取了出来,齐年北说道:“人之道,以不足损有余。你现在所坚守的事情就是这样,但是念在你这么做,也算是情有可原,我也就不问你那些幕后之人的事情了。
我就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卖命,谋反也至少需要一个理由吧,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也是需要一个理由的吧。”
看着对方还是不说话,于是齐年北接着说道:“只要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保证给你一个痛快,再这样下去,对于你来说,也不见得是一个好事的。
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但是我不对你动手,不代表着杨大人不对你动手,只是回答一些没有必要的内容,你自己的事情,以及他们的事情,难不成还能够让我们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内容的吗?
所以这是成全你,也是成全我,要是我什么事情都问不到,那么我接下来要应对的事情,可就是太多了。
我自己不好受的事情,难不成我会让你什么事情都好做吗?
你给我一个方便,那么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你最后的后果,都是很好的。
其实我是想让你供出所有的事情的,这样的话,对于你来说,也是很不错的,你可以活下来,活下来不好吗?
活着可以见到太阳,见到月亮,见到你的妻子和儿女,但是你为什么要选择做这件事情呢?
你这做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既然你选择做这件事情,那么你现在的结果恐怕也就是这些了。”
“可是我不说,就这么坚持下去,我还是见不到我的家人。”
齐年北说道:“可是这是你的选择,你不招供的话,你见不到你的家人,你招供的话,对于你来说,你同样见识不到自己的家人,可是事情既然如此,我劝你还是想开一点。”
见他还不说话,齐年北转过身去,但是他并没有走,而是背对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杨思看着齐年北的样子,刚想说话,却看见齐年北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边,杨思知道他是想让自己闭嘴,于是杨思闭上嘴,一句话都不说。
等到齐年北想要走的时候,那人终于开口说道:“我本命叫做韩闯,是江南东道本地人士,只不过不是余杭县的人,是杭州人士。
至于我到底是哪里人,这件事情是我不能说的。我只能说我是杭州人,而且就算是你们去杭州那边查我的户籍,也是查不到的,我没有户籍,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姓韩,我的名字叫闯,是因为我的能力和平日所能够做的事情,所以我叫做闯,但是实际上我所做的事情,和我负责的事情,也是我不会说的。
我们为什么会加入这里,这件事情应该去问朝廷,江南东道是富庶的地方,但是真正富庶的人是那些商贾和官员,我们这些人能够得到什么?
二十三年前,江南东道洪涝发生,我家中积攒几代的几亩薄田在一夕之间毁于一旦,而后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将要面对的事情除了饿死,就只有委身为奴。
你知道当年江南东道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值多少钱财吗?一两银子,像是我当时的年纪,十岁的少年只值得八百钱。
而当时的粮价是多少,你知道吗?
朝廷当时的说法是给江南东道调粮,而且据说足够江南东道的人吃的,但是当时的我们,就只剩下两种选择,全家老小饿死,或者是卖孩子。
甚至于到后来,连卖孩子都没人要了,姿色一般的姑娘不值钱,要不是因为江南是那种一年当中有一些日子能种粮食就能够吃饭的地方,恐怕死掉的人会很多。
可是还有一部分人,就像是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最后面对到的事情,其实什么也剩不下。
因为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我家中的土地都没有了,我父母又是那种脾气比较倔强的。
所以他们宁愿饿死,也没有把我卖掉,可是这家里只剩下我自己,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后来我就遇到了他们。
日子很苦,他们每天都强迫我去习武,强迫我去练习刺杀和各种刺探的手段,只要是我能够练习的,我都必须要精进,都必须要掌握,于是我这么多年来做的事情,都在学武,在杀人
甚至于在结婚之后,我也是在练武,因为我知道,虽然他们没有让我去死,但是我的使命就在等着我。
我终究有一天会死的,但是我的命本来就应该结束在十几年前,所以我觉得为他们做事,也是应该的。
我们为什么要成为杀手,你当我们想要成为杀手吗?
这里的人十成当中有九成都是我这样的出身,剩下的那些也都是被卖到这里的。
还有一些人没有坚持下来,他们很多人都被送去做了别的事情。
你知道吗,或许对于你们来说,我们只是杀手,但是我们经历过的杀气,是你们能想象的吗?
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官员,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都是京城来的官员,那是长安,是最富贵的地方,你们这些人不要说是差点被饿死的话,就像是连挨饿的滋味都没有尝试过。
你们这些人能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我们知道不能杀你,但是我们还是来了,因为就算是给你们一些教训也是可以的。
你们不懂得我们所经历的事情,也不要想着我会背叛他们,并且告诉你们真相,我是不会背叛他们的。
这些事情是我此生都会坚持的,因为是他们才给了我的生命。”
齐年北冷笑道:“你知道吗?你觉得大吴的官员有问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所遭遇的不幸,就是这些人给你们造成的。
你说是朝廷不振灾,说是朝廷只是口头上说说,你知道皇帝当年杀了多少人吗?
就单单说是江南东道七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三十七人,你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吗?整个江南东道能够找到多少七品官员?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居然都没有斩草除根,如果江南东道暗中的大手换过人的话,那么还会是现在的场景吗?
你自诩自己是在行侠仗义,可是实际上是助纣为虐,你们这种人还是可笑,大言炎炎,自以为自己是在正义之举,但是实际上狼子野心之辈的鹰犬爪牙,你当真以为他们用来培养你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杨思忽然想起来一句话,“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
他知道韩闯很是可怜,但是他并不觉得韩闯把这件事情都归结到朝廷身上是正确的,他也知道很多大臣是有问题的,但是他不觉得谋反是值得提倡的事情,更不要说江南东道本就是上下铁板一块的。
这件事情早就有端倪的,但是一直影响不大,要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恐怕皇帝也不会让齐年北前来,齐年北也不会发现这里的触目惊心。
齐年北看着韩闯的表情,说道:“好了,把他的嘴堵上,不要让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