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爱权势
一弯弦月挂在了半空。
正修堂前院正中的屋脊上,突然间多了一双人影。
“叫啊!”
徐启躺在青瓦上,故作惬意地双手托在脑后,不想教人看出,他这会儿右臂被咬的地方,还疼得厉害。
知道卫湘君脾气坏,嘴上不饶人。可徐启怎么也想不到,她还文武兼备。
方才在屋里,卫湘君又抓又挠就算了,到最后抱过他手臂,想都不想就下去一口。
翠雨生气之时也会掐人,不过就跟蚊子叮一样,徐启只当添了情趣。
这位,可是真把他当仇人啊!
方才最疼的时候,徐启差点就想大骂,可瞧见那双含羞带怒的水汪汪的眸子,便什么气都不敢有了。
谁教他欠下了债。
有石子打在腿上,徐启朝卫湘君瞪了一眼。
“放我下去!”
“自个儿跳,要不就老实待着!”
到底是男人,总不能让女人压了威风。
上回离开衡阳,徐启也想好了,两辈子都过来了,不差这三年。
卫湘君想要夫贵妻荣,他给了便是。
可不过三月,徐启就想回来了。
有一个人,在扯着他的心。
好在不是前世的天人永隔,要见总是能见到。
大概被震慑住了,卫湘君果然老实不少,低头坐在那儿。
徐启反倒不忍心了,哄道:“一会儿就送你回去。”
“我凭什么要由你摆布?”
卫湘君的声音里,疑似带上了哭腔。
“我又没想做什么。”
徐启不免悻悻。
卫湘君这会儿还没及笄,个头也没长起来,就算他百爪挠心,也不敢有半点造次。
“咱们说说话?”
徐启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卫湘君忽地哆嗦了一下,随后抱住了双臂。
才刚入秋,白天未必能觉得出,可深更半夜,迎面而来的风中,多少夹上了凉意。
一件青色长衫被甩到了卫湘君身上。
卫湘君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立时用那长衫裹住了自己。
徐启瞧着面前女孩儿,莫名出了神。
翠雨怕冷,尤其头一回小产之后。
须陀山的苦力无论怎么省吃俭用,都攒不出换皮子的铜钿。
徐启一直记得,冰天雪地的夜晚,翠雨将仅有的破絮给他盖了,自己里里外外裹好衣裳,坐在破炕上,就着油灯缝补衣裳。
那会儿真穷,可心总是安定。
“坐够了吧?”
卫湘君不耐烦了。
徐启不想走,没话找话地道:“岳无咎回来订亲。我也要在衡阳待一些时日。”
卫湘君:“……”
感觉卫湘君没什么兴趣,徐启聪明地换了个话题,“临回来之前,我去瞧了瞧他。”
卫湘君僵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松动。
“你爹是一号人物。”
“什么意思?”
徐启笑道:“我不是夸他知足安命吗!卫大人在渭西赁了一处两进的院子,除了带过去的老仆,又买两个侍候的。他说多亏你孝敬的银子。”
他这位岳父在渭西的日子,比在衡阳舒坦。
“恒大爷和蒋氏还有来往?”
卫湘君到底问了出来。
只要卫东恒别给她惹事,卫湘君回头再让人送些银子。可若是那位死不悔改,她也没必要非讲这父女之情。
也不知徐启在想什么,只摇摇头,却不肯回应。
卫湘君斜过去一眼,烦他这神不叨叨的样子。
“蒋氏……应该已是故人。”
有些事,卫湘君知道了未必高兴。
卫东恒到渭西不过两月,便养了外宅。
那女人,徐启还见过,与蒋氏有七八分像,说起话来眼神乱飘。
卫东恒总喜欢轻浮女子,也是教人无语。
他日后带着这外室回衡阳,父女俩免不得又得有一场官司。
卫东恒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是男人到哪儿都离不开女人。
徐启颇不以为然。
前世离开须陀山,徐启很快按徐国公府的安排,娶了一位高门贵女。
他们这种人,若想在权利之争中占下一席之地,联姻是躲不过去的。
那位徐夫人性情冷淡,成日吃斋念佛,与徐启相敬如宾,外头皆称他们是一对佳偶。
被贬谪的当日,他便与夫人和离了。
徐启直到死,也没再有自己的孩子。
他那一世,不管外面多少传说,唯一的女人就是翠雨。
“说来对不住,我也不能时时照应到卫大人。武胜关那头乱得很,我才去不久,便大大小小打了好几仗。”
好不容易能和卫湘君单独相处,总说卫东恒,实在没意思。
“既是打仗,你回来做什么?”
这话,徐启不爱听了。
该说的他可都说了,还以玉佩为聘,卫湘君装什么糊涂。
“来瞧瞧我未来的娘子,又怎么样?”
卫湘君的脸色顿时变了,“徐启,我若此刻喊人,你被当场抓到,便是掳劫民女。你以为还能有机会当什么将军?”
徐启面不改色,“将军肯定当不成了。不过为了你的名声,我只能娶了你。”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片刻,徐启倒笑了,“不跟你斗嘴了。今日为何心事重重?听你师父说,你下午去了东府?”
卫湘君:“……”
这人什么都爱问。
“谁让你不痛快了?”
问这句时,徐启唇角的笑收了起来。
卫湘君却将头扭到了旁边。
既是走不了,那就耗着吧!
徐启这人最上心的是自个儿前程,看他能把人扣到几时?
“若是因为岳无咎要娶那郡主,你心里不痛快。我替你杀了岳无咎,如何?”
“还靠着人家往上爬,居然动了杀心,不怕我告诉岳公子?”
一张脸探过来,“快说,到底为了何事?”
卫湘君没有吱声。
就算她不懂什么朝政,也感觉得出来,外头形势微妙,而自己不知不觉中,已陷了进去。
这些事,徐启一个莽夫如何能明白?
“我要回去!”
卫湘君干脆站起,她实在没心情跟这家伙坐屋顶上吹风。
也是她起势太快,卫湘君脚下竟打了滑,人控制不住往下掉。
一条手臂伸过来,将卫湘君捞了回去。
“掉下去折了腿……”
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贴在卫湘君耳边道:“算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嫌弃!”
即便身后胸膛熟悉而温暖,卫湘君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人拍开,甚至小心地往边上挪了挪。
又一阵风吹过,四周树叶儿哗哗作响,
卫湘君将头埋在双膝上,好一会后,到底开了口,“徐启,你做过迫不得已的事吗?”
“做过。”
夜色中,徐启望向卫湘君的侧颜。
他为了前程,迫不得已抛下了翠雨。当时不觉得如何,可等他所谓功成名就之时,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徐启盯住卫湘君,“可是有人在逼你?”
“不该你问的,别多嘴!”
头一回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徐启却笑得无比开心,“要不要我带你远走高飞?只要有我徐启在,总会护你一生周全。”
卫湘君不自觉笑了出来。
徐启说的每个字,都不能信。
这人也有自知之明,“你还不信?”
卫湘君托着腮,“你说权势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吗?”
岳王后有再多的不得已,说到底,还是为了保住手中权势。
“若你想要,倒也不难!”
徐启眼睛眯了眯。
争权夺势这事儿,他有经验。
又在吹牛!”
卫湘君冷不丁生出一个想法,转头看过去,“你师父临终之前,给我算过命,说我日后富贵已极,繁花似锦。你这人吧,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出息。我如何能屈就?”
都说到这份上,徐启也该知难而退。
夜色中,徐启脸色不好看了。
卫湘君索性再添一把火,“我先祖好歹也是王族,便是如今没落,能配上本姑娘的,也得是王孙公子。日后便不是王妃,我也会是一品夫人。到时候,你又在哪儿呢?”
徐启凝神看向卫湘君,“瞧不上我?”
卫湘君叹了口气,“算了,和你也说不通。你那块玉佩,明儿我让人给你送去。别给我玩心眼了,偷偷塞东西,又能证明什么?你把玉佩好好收着,回头找个与你门当户对的,安安稳稳过日子。”
这回徐启总要气炸了吧?
“徐五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要回去过。”
那是徐启当了道士的父亲一直收藏的,与亡妻的定情信物。他特意要过来,便为了给卫湘君。
“无妨,我回头便砸了。反正一文不值。”
“你敢!”
徐启几乎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梆、梆……”
打更声远远传了过来。
“徐启,再不放我下去,我真喊了!”
卫湘君瞪着眼,“名声毁了,大不了我出家当姑子去,还能怕了……”
这头话还没说完,卫湘君身子一轻,竟是被徐启带着,从屋顶飘落到地上。
正当卫湘君诧异,一个苦力哪里学来的功夫时,徐启伸手扯下方才脱给卫湘君的长衫,不紧不慢地穿了起来,“今日也算把话说清楚了。其实我真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说要挣个将军,也是为了你面上好看。只没想到你心比天大。徐五对月发誓,不就想当王妃吗,徐五便让你当王后!”
听不得徐启云山雾罩,卫湘君嘲讽一句,“月亮都没了,你对鬼发誓啊!”
“谁呀?”
有人远远问了一声。
卫湘君顿时慌了,丢下徐启,朝着后院跑去。